空靈女子

楊嘉琪

那個疏雨寥落的午后，挽著亂紅起落間的從容淡定，我從云煙深處悠悠而來。輕抬皓腕，衣袖飛舞之處，時光的風塵飄然四散。

于朱門的高墻之側安謐亭臺處，或清湖映月，或草木襯竹，以黛石為墨，以春水煎茶。飲罷，欲寫情殤。臨宣潑墨，驟然間，緩緩的琴聲似幽怨哭泣。明月當空之夜，含一腔愁緒，披一襲月色，攜兩袖清風，共望一片竹林，同訴一處情殤。悵然詠嘆內心的愁怨哀婉，淡淡彈一曲月光的婉約之音。亦可立于青石案邊，久久地端坐于七月，端坐于清風弄竹的斜陽里，聽新蟬鳴叫，看倦鳥歸巢。緩歌傳來，無曼妙的舞姿，只教人輕嘆那歌中之詞：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兮求其凰。幽幽琴聲，輕盈地幻化成拂袖而起如雪的梨花，隨風而去，散落于望不盡的天涯。

如若與清風為鄰，比水而居，晨間白霧悠然漫過亭臺，坐看云起的背影，便會漸次地被臨摹成一幅纖塵不染的清絕。落日余暉之下，絲竹入耳不亂，香塵起落不驚。當和風徐徐，衣袂翩翩，我便喜歡閑同白鶴，舞盡繁華。并無悲傷之嘆，只是喜歡萬點落花之中，憑琴一把，悠然地蕩于清音之間，遠離喧囂的塵煙。無論晚晴風歇之時，抑或明月青竹之下，唯有與曲相伴，靜候那風引飛花，裙裾飛舞，落滿庭院，然后拈花一笑。玉樹凋零，鳳冠失色，緩緩的琴音便隱匿在這一笑之中了。

那個桃花遍野的時節，尋著絲絲哭泣聲中的肝腸寸斷，我從云煙深處輕輕而來。悲春傷秋，悲傷涌起之時，思念的淚水如潮而至。

沈園的石案之旁，寂靜的翠竹之下，或聽風蟬鳴，或品詩吟賦，請竹為朋，邀水為伴。道盡，柳寫衷腸，乍然間，輕緩的舞步似騰飛的凰鳥，飄然而不散。更喜歡攜手共書，帶一縷書香，品一盞清茶，聽一曲琴音，悠然地唱罷生活的恬淡安適。亦可于傷心橋上，放飛手中的紙鳶，慢步輕跑，揚起了快樂的向往。聽歡聲笑語，看即興作賦。曼妙的舞姿，悄然間幻化成了夕陽的余暉，被日暮掩埋。

但世情薄，人情惡。厭惡的眼神幕幕劃過我記憶的長河，欲再頌詩吟賦，把酒言歡，卻無言以對。世道是那樣險惡，一條條封建禮法將鴛鴦拆散，比翼難飛。猶如風雨黃昏中的殘花，滿腹的心事無處訴說。長夜漫漫，角聲凄殘，欲訴衷腸，只強作歡顏：“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那個落花紛飛的時節，攜著簾卷西風的幽怨哀婉，我從云煙深處款款而來。感月吟風，閑愁乍起之時，繾綣的思念如潮而至。

于易安的窗前籬外小筑居所，聽雨驟風疏，看綠肥紅瘦，以秋水作琴，以清風為簫。唱罷，西樓月滿，恰此時，回旋的雁字似碧空中的詩箋，飄渺而凄然。更喜歡，獨對菱花，將眉間的相思捻成清脆的音符，然后從指尖滑落，任時光的玉漏將其搖曳成一曲余韻幽深的絕唱，流淌千年。

那個斜暉脈脈的岸邊，徘徊著我瘦比黃花的影子，玲瓏的釵頭鳳上，輕顫著我精致而幽幽的相思。一雙瞳仁剪秋水，兩行歸雁送君書。腕上輕扣的玉鐲，隱約著你指尖的溫度，荼蘼花事，愛心成雪，而深眸里的情愫，依然和著如鉤的彎月漲滿，青青的楊柳岸邊，月，清淺落寞地掛在柳梢，若隱若現，裊裊隨風。只有佳人共約，在夜中唱和。讓柔美的曲調，暈染出那一縷剪不斷的唯美。

曾想醉笑陪君三萬場，不訴離傷；曾想寬袖飄飄，凝眸而望，一任山岳變幻成汪洋。或醺笑微微，任燈花落盡，最終等來你的出場。

然，無人坐莊的牌局，宛若三月的桃花，零零落落地散入東風，我唯有輕攏那一袖的暗香，坐在冰涼如水的夜色下，靠玉枕，伴紗帳，讓午夜時分的涼意浸透。好讓我在明日飲酒至黃昏以后，讓淡淡的菊花清香飄滿雙袖，安靜地守侯著歲月的老去。

那個青春粲然的日子，尋著杯盞劍氣中的俠義豪情，我從云煙深處蕩蕩而來。對千竿竹，飲數杯酒之后，不羈的靈魂一躍而起。

或仰天大笑，陶然望機，或花間一醉，月下獨酌，或笑對山花、杯杯相復。無留名之欲，無圣賢之求，功名世情必將隨浮云散去，又何必嘆西風卷盡豪華，往事大江東去！不如笑談漢鼎三分，戲說南陽耕雨。人生似飛鴻踏雪，世事如春夢無痕，又何必識破浮生虛妄，從人譏謗！不求玉盞金樽，不懼典衣沽酒；盡可滿堂花醉三千客，亦可不放紅塵俗子來；隨我或捧得江山，或痛罵朽骨；由我或飛揚跋扈，或負盡狂名。任他風雪千山，長溝流月，我自得清遠怡然。

一個空靈的女子，穿越唐風宋雨，從云煙深處款款而來。握一卷詩書，臨風輕捻，那里面寄寓著筆筆情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