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愛

倪勉

幾個月前，大兒子伯奮對我說：要整理全家的書信，想編一本《家書》，這世界編什么書都有，編自己家里的書，還是第一次聽到。不過說實在的，我們家的物件有價值的東西幾乎沒有，倒是留下了一些有意義的可以紀念的東西，那就是書信。

更重要的是，我目前還保留著六十年前他爸給我的情書。給兒子這么一說，我仿佛又回了半個多世紀前的少女和青春時代，還有一生中最美好最甜蜜的戀愛時期……我決定將這一疊當年他爸寫給我的書信交給孩子，如果能用得上，起碼對我們的青春和夢想也是一種祭奠，同時用它們告訴孩子們，一個人的一生之所以會幸福和快樂是因為有愛。

幾十年間，我們的家跟整個社會一樣，經歷了一場又一場的風風雨雨，與大部份人家一樣，經歷了一次次的搬家遷徙，這期間，其它東西都遺失或丟棄了，唯有這一疊在一九五五年至一九五六年他爸給我的情書，我把她們視為無比珍貴的物信珍藏至今，因為她記錄著我與他爸一生中最最快樂和幸福的時光。

之后不久，我和他爸幸福地走到了一起，接著，從一九五七年九月大女兒勉芝的誕生至一九六八年小女兒素勉的出世，十一年間，我們共同一起艱難地養育著五個兒女，在那個當年覺得漫長的歲月，物質方面總是和全國民眾一樣饋乏拮據。又因為他爸的工作原因，長期隨單位外出工作、開會。我除了工作、敬老、育兒之外，有所期盼和快樂的日子，就是能夠收到他爸的家書，只有在讀到他爸的信件和復信過程中，似乎才能忘記身邊由物質方面帶來的窘境。就這樣，家庭中從老到少，從柴米油鹽到衣食住行等，很多思想的交流，都是通過他爸和孩子們的家書由愁變為喜，衷心期盼。可惜由于搬遷，更多信件都已流失無存，唯有這一疊六十年前他爸寫給我的信件我一直視為珍貴的寶物留在身邊，因為我相信，有她在，我的幸福就在，因為我有愛。

他爸離開我們回天國已經兩年多了，但內心里我一直都能與他對話，在夢里彼此訴說著我們過去的幸福、快樂和美滿，還有我對他的思念。如果沒有當年他寫給我的這些讓我動心的信件，我們不一定能夠成為夫妻。以后幾十年間，彼此的命運和未來，我想可能是神的安排，才能是這么個樣子。我一生中唯一經歷的這場戀愛，加上之后順理成章的結局，包括家庭的成立和發展，孩子們的出生和成人及最終上帝對我的眷顧，都可以歸結為我一生的宿命，因為愛與我同在。

回想起來，我當年之所以愛上他爸，除了他的英俊樸實、有理想等等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的才氣，可以說是從他給我寫信開始的，一直到組成家庭后的幾十年，只要我們暫時離別不在身邊，家書就從未間斷，這種信件往來的習慣，不單連續著彼此的一生，在不知不覺中，也傳承給了我們的后代，讓我們大家中的每個成員，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是別離或者口頭不能表達，都會通過信件傳遞著彼此的思念和親情，彼此間的鼓勵，對晚輩的教誨或者相互取暖。這種由他爸帶動并形成起來的家庭文化習慣，不知是否也算得上“家風”？可惜的是現在社會發展了，無論距離遠近，一通電話完事，似乎不能留下更多溫暖的東西。所以，“家書”對于后人來說，可能今后只能成為一種紀念罷了。

但無論如何，我是值得欣慰的，我和他爸在那種艱苦的歲月里養育起來的五個子女，都已成人并健康快樂地生活著，各自都有著他（她）們的幸福家庭，他（她）們孝順善良，勤奮向上，本份正直，彼此相愛，并以此傳承著我們幾十年中形成的家風。也因為有了這些孩子們，再加這個好時代，我的晚年可以說是沐浴在濃濃的親情和恩愛之中。想著自己從一位羞澀的少女成為今天這樣一位孩子們常說的“家中之寶”的曾祖母，期間所經歷的痛苦和磨難都已成滄海桑田。想到這些，內心不禁百感交集，感慨萬千。剩下的，只有一份溫暖的懷念和對美好的接受，能看到后代們將家書匯編成冊，甚至將他爸六十年前寫給我的情信輯入其中，在此之前，我是萬萬沒有想到的，他爸當年寫給我這些書信的時候，更無法想到六十年后的今天，會是以這樣的形式呈現在更多的人們面前，讓更多的人們相信這個世界確有愛的存在。當我寫到這里，我已然感應到在天國里當年那個給我寫著洋洋灑灑情書的我的丈夫正望著我，面帶喜樂的神情和幾分害羞的微笑。

謹以此文獻給我一生的愛人——李奮

勉八十三歲寫于饒平縣城湖濱苑403室

二O一五年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