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聽雨

●劉志平

最喜夜間聽雨。

斯夜有雨，四周靜寂，就有了“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遠離塵世的感覺。望著窗外漆黑的夜，靜心聆聽，綿綿秋雨，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如筆尖在潔白的素箋上筆走龍蛇的沙沙聲。

夜雨如縷如絲，仿佛那纏綿的銀絲白紗在風中漫游，濕漉漉地滲進人的心底，讓人不由想起心中最念想的人兒。夜雨是為愛情而生的，雨夜等一個未歸的人，自然風也蕭蕭雨也瑟瑟。這風這雨也在為你低聲吟誦著“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望穿秋水，此情，和秋雨一樣，與風共雨一起瘋漲，最終溢滿整個池塘，整個庭院，整個心房。由不得你，只身穿越到七百年前，看著那趕考的秀才和赴任的官吏，因雨受阻，歇在鄉村驛站，夜半秉燭，孤館吟詩，不料竟得了這獨具神韻的名詩。情不自禁地冒昧問一聲“君即李商隱乎？”只想拽住那秀才的衣袖，可惜只能聽到那秀才的聲音隱于雨聲中，飄渺而去。

思念一個人，想著一個人，最讓人念想時，是在這秋夜下雨時。白晝太喧嘩太煩躁，只有到了這夜里，萬籟俱寂，更有那綿綿細雨，思意綿綿，才好一個人在燈前傻傻地想，也許蹙眉，也許微笑。“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夜雨常常有，而西窗燭，又有誰來相與剪？唯有思念，托這秋風夜雨捎給遠方的人兒。

夜雨綿長，無盡無了。望著窗外那雨景夜色，恨不得立馬撐一把油紙傘，走向你的樓下，仿古人雪夜訪友。不為相見，只為看一眼你窗前的燈光，是否為我把燈留著。遙知不可及，也愿周身潮濕。在深巷里徘徊，只是為了一場思念。望穿秋水，而一場夜雨總能喚起兩地思念。

啊，最喜的還是那秋日綿綿的夜雨，清涼，冷艷，有著雨打芭蕉、悄然入定、靜心聽雨的心境，當然亦有李清照的那般尋尋覓覓、凄凄清清、冷雨敲窗的人生況味。細雨潤無聲，天涼好個秋，別有一番滋味。

秋夜細雨，它不像白天的雨，一覽無余，寡淡無味；也不似夏日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雷陣雨，那樣的剛烈，那樣的迅猛，還沒來及回味，它就席卷一空甩袖無去。

夜是私密的，夜是孤獨的，而夜雨更加渲染了你的思緒，讓你一人愁、一人想、一人夢。

兩人擁有的不是夜，是時光，三五成群不是夜，只是宣泄時間，把夜當了白晝。如你耐不住孤獨，夜深時給遠方的人兒打一個電話，沒什么事情，只想說說情話，訴訴情腸，末了，只留下一串唏噓散落一地。

相聞不如相見，相見不如思念。遠不如一人靜靜地呆在窗前聽那沙沙的雨聲。靜心聆聽，你會聽到夜雨的私語，夜雨的纏綿，夜雨的和聲。惟此，你才會融入到長夜聽雨那特有的韻味之中。

靜靜地呆著，什么也不用想，不去思。

良久，也可打開床前那一盞臺燈，不可是那亮得刺眼的白熾燈，而應是那有著一頂絹花刺繡燈罩的燈，灑下一圈柔媚的黃暈暈的光。泡一杯綠茶，捧一本心儀的書，可走馬觀花，也可細細品讀。看到入心處，自然會心一笑，驀然有感，信馬由韁，落筆成章。那筆尖落紙的沙沙聲與那沙沙的雨聲相伴相行，遙相呼應，仿佛那兒時養的蠶兒的進食聲又在眼前。不要多時，這雨夜的結晶，就像蠶兒成了晶瑩剔透的繭，抽出亮晶晶的絲，織成一件美艷的飾品，令人欣賞。我想這一結晶方是一人獨處秋夜聽雨最好的饋贈。

夜雨讓人獨處，擁有一份孤獨，心方能靜，心才有所寄、有所倚。一切都在可聽不可聽、可為又不可為處。這才是人生的一種境界。秋夜聽雨，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