濤三首

中原崗

中原很大，一個中國剛能容得下

中原崗很小，由一個村莊安放正好

群山環抱的山岡

我就回到你的腹部吧，

戲臺前六尺見方的土地足已

我就頭枕小廟，身蓋三棵老楸樹，舒展身軀

用故鄉的鳥鳴，發酵的糞臭，坐街的鄉親和墳塋

深入我的腸胃，再到我的脾肝肺

把浮塵好好清洗一下

自己心里再把自己大卸八十塊

把骨頭擺放在故鄉的陽光下好好曬一曬

再用我的脊梁骨提起來

借故鄉的風把看不到的好好吹干

我就可以在母親的子宮里安詳的死去

去靜靜等候冰雪融化，嫩芽破土

靈與肉十月懷胎后的

分娩

靜逸小區練雙杠的男人

每天午后，我都能與雙手握杠的他

在小花園前的綠蔭下相遇

像一枚時針，準時在表盤上定好了彎曲的刻度

準確的說，他對每一個動作都十分努力

包括前后大幅的擺動

與他來時必經喧鬧的十字街口一樣

需要凝神靜氣，不僅是臂力

平衡至關重要，切不可忽略方向

也許，他用力撐起雙臂時，就知來時的路

不一定就是去時的路

他來自哪里，我不得而知

他要去到哪里，我也不得而知

只見他健壯的肩膀上除了汗水

也有鳥糞的痕跡

我想，他專注地倒立時，一定看不清

兩年來我路經這里，與他的擦肩而過

也如似有若無，難以拿捏的事物一般

他只有頭朝下才能看清

枝葉，甚至是遼闊的天空

也許，我和他漸漸明白

一個人除了要有強壯的體魄外

還要運動一顆殊途同歸恒久的心

與父親書

父親，自你走后我就在腹稿里潤筆

潤出了風中吹伏的蒿草

潤出了我荒蕪的心

可我如何也無法描摹你離岸時的回首

兩行縱橫的眼淚

淌過了蘆芽草不舍的灘頭

自你走后，院子里的菜畦也一同枯萎了

留下老屋影孤的燈搖晃在母親左右

就是陪伴你六十年的那把剃須刀

也傳來咳嗽的回聲

還記得你不曾戴過的那頂皮棉帽嗎

就讓它保留風雪里的模樣吧

二十九年前囑咐我的那封防寒加衣的家書

也一直捂在我的胸口

是啊，這不是耿直的行草，而是

你一腔的敞亮

在我疼痛的骨頭里激起了浪花

開放成你的樣子

我好想成為你，不僅在文字里

我只好借用你的記憶，公仆身份，瘦弱的身體

甚至是灰燼

燃燒成我的血肉，我的骨骼

在兒女心里，在枝繁草綠的大地涅槃

為我，一個父親

一個愧疚而匍匐的靈魂

責任編輯：王國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