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劉玉翠：為生存，當20年配角又如何

“阿紫”劉玉翠亮相最近一期《我是演說家》節目，用帶著濃濃港味的普通話講述了自己的愿望：“要演到80歲。”語罷，眼里滿是晶瑩的淚光。

昔日在TVB的“熒幕情侶”張衛健此次以評委身份出現，他給了久違的搭檔一個深情擁抱，并祝福她：“趕緊嫁了吧。”

如今，那個古靈精怪的“阿紫”即將進入知天命的年歲。當同齡人漸漸放下事業、放慢生活節奏時，她卻開始北上拓寬演藝之路。

訪談中，她總是在重復五個字：要做回自己。曾經她是怎樣丟了自己，才令她念念不忘要回到開始的地方？

我想要的“紅”

命運在劉玉翠23歲那年發生了轉折。

那年暑假，由張艾嘉主演的電影《廟街皇后》在報紙上登了招演員的廣告，香港演藝學院戲劇系大三學生劉玉翠報了名。試鏡后導演對她很滿意。

這是劉玉翠人生中第一部電影。她演活了劇中悲情舞女的角色，并憑此打敗了《滾滾紅塵》中的張曼玉，拿下第十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配角和最佳新人兩個大獎，入圍第27屆中國臺灣電影金馬獎最佳女配角提名。

眼看一顆耀眼的電影明星將冉冉升起，劉玉翠卻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想不通的決定：和TVB簽了合同，當一名電視演員！

簽約TVB后，三年時間里，她先后和劉青云、甄子丹、黎姿、袁詠儀等一線演員搭檔，拍攝了《燃燒歲月》、《干探群英》、《暴風姊妹情》等近30部電視劇，雖然多是女配角，可也不乏出演女主角的機會。

沒過兩年，她自我感覺“星途將會一片坦蕩”的欣喜很快過去，只留下失落：每天都在劇組，灰頭土臉地拍戲，一待便是20個小時，每天睡覺只睡兩個小時。除非是最紅的演員，二線配角沒有助理、沒有司機、工資又低，投入與收入完全無法對等。她開始抱怨，“太慘了。”

所幸，她有一副好嗓子。1990年代初，正是香港唱片業蓬勃發展的時代，捧紅一個歌手太容易，香港新藝寶唱片公司向她伸來橄欖枝。公司向她許下承諾：發型師、造型師、助理、專車隨時待命，還有瘋狂尾隨助陣的粉絲……她心動了，“這才是我想要的。”

簽約后，她很快推出《Not So Sorry》、《劉玉翠》、《遇上1941的劉玉翠》等專輯。還憑首張專輯在1993年第16屆香港十大中文金曲獎上獲得了“最有前途新人獎女歌手”銅獎。

第一張專輯初戰告捷，可是第二張唱片的銷量卻并不好。有王菲在前，劉玉翠看到了自己并不理想的未來：“要做，就做最好的，但要想達到王菲的唱功，我排最后了。”

面對看不見的未來，她選擇了退出歌壇。

當人生高開低走

繞了一個彎，劉玉翠回到了老東家TVB。只是這時，接近30歲的她，已再難拿到演女主角的戲份，而和她同期出道的演員已經紅透半邊天。

即使重新洗牌，重要的命運節點也已經錯過了。面對尷尬的處境，劉玉翠只能安慰自己：“不能夠當主角就去做配角，我要讓觀眾記得我演的每一個角色。”

1997年，31歲的劉玉翠接到《天龍八部》的劇本，臺里分配她演劇中的阿紫。

接到劇本時她其實想拒絕這個角色，“她的世界黑白分明，陰鷙狠毒，我演了之后形象一定會很不好。”好在臺里的藝人前輩勸服了她，“接下吧，這個戲會對你有很大幫助。”

結果，劉玉翠把阿紫陰狠又不失柔情、頑皮又精靈的特質演繹得爐火純青。金庸迷們評價她：“她的面孔和書中艷如桃李的阿紫其實相差很多，但好的演員真的可以用演技來彌補外形的缺陷。”

之后的電視劇，劉玉翠多半飾演古靈精怪的女生，類似的角色，她拍了一個又一個。

在1998年拍了《西游記》之后，劉玉翠開始為自己目前的處境感到難過，“我也想大紅大紫。可是我沒有‘紅’，只有‘紫’。”她越來越介意別人的評價：昔日的耀眼新星，為何成為今日半紅不紫的配角？

她失去了對表演的熱情。在片場，只感到自己像一部機器一樣開工，演完之后，又質疑自己，“為什么總是演不好？演出來的人物沒有靈魂，而自己，也像一副軀殼。”

沒有激情的生活就這樣被時間推動著繼續。2003年的一部《皆大歡喜》，讓她一直以來在心里積壓的情緒徹底爆發，“這是最無趣的一次演出，每天開工也不開心，收工也不開心，身體好累，心也好累！”

某天收完工她回到家，突然，一絲恐慌感撩撥心尖，雙手無端感到冰冷，隨之是一陣顫抖和抽搐。她的心情一下子沉下去，覺得眼前的世界一片昏暗，“我突然對生活、對演戲，沒有任何興趣了。”

及時就醫后，她得知自己患上了抑郁癥。“醫生說我可能是壓抑太多，沒有跟隨心意而行，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身體就會這樣告訴自己。”她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兩年后痊愈。

調試好心情，她重新審視自己，也終于真正放平心態接受做配角的命運，哪怕韶華已逝，只能出演一些師奶級的角色。該要的、該爭取的，她都不再顧及面子，外傳最艱難時，她甚至去過電臺哭訴，還要求過TVB加薪。

“在外行眼中，你們演員的收入應該很豐厚啊！”記者向她求證。她爽朗地笑了一聲，“TVB現在的演員薪水跟十年前一模一樣。它只是給我們一個平臺，你紅了，就可以接廣告。不要以為我們賺很多錢，我們賺外快很辛苦的！”

有一種港人精神叫永不服輸

2011年，TVB的古裝劇和神話劇漸漸沒了聲勢，已感“拍累了”的劉玉翠離開了工作近20年的老東家，跳槽去了剛成立的香港TV。簽約兩年、拍了兩部電視劇后，香港TV因為沒有得到政府頒發的牌照，不再制作影視劇。

劉玉翠再一次失業。“我該怎么辦？”她一面問自己，一面積極尋找他路。曾經的藝人同行去做了保險經理人，勸她也改行做保險：“你做過演員，還是有知名度的。”

她真入了行。穿上保險行業的職業套裝，穿著高跟鞋，拿著文件夾，開始學做“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可是循規蹈矩的生活令劉玉翠更痛苦。“我要主動去推銷，還要去應酬，那個悶死人啦！”她開始懷念曾經的劇組生活，“每天對著不同的環境、朋友，氣氛是那么有創意、靈活。”

2013年，她再次選擇離開，考牌照做醫生、開美容公司，做自己的經紀人，“東拍拍，西拍拍。”最近一次在電影里露臉，是2014年在《可愛的你》中，飾演一位溫情的母親。

好在緣分的牽引總是神奇。內地經紀人董小姐通過微博私信輾轉找到她。“我被她的誠意打動。”有了內地經紀人打理工作事務，劉玉翠開始北上。在生存和興趣面前，她干脆連劇本都不再挑剔，“只要有得拍，我已經很滿足了。”

與往日疲于奔命在各個劇組的狀態相比，劉玉翠現在想要慢下來，過一些簡單的生活。微博上，她曬出的照片都很小清新，美景、美食、自己健身的照片。細微到一片綠葉、一米陽光，她都悉心地捕捉。

關于得抑郁癥的往事，她徹底打開了心結去面對。前段時間， 偶然看到《我是演說家》，她主動找到經紀人，“想參加。”經紀人擔心她是一時心血來潮，問：“這個節目要說普通話，你有想清楚自己要講什么嗎？” 她拍拍胸脯，一臉認真的神情，點了點頭。

在她現在看來，那些起伏的經歷，總要學會面對和擔當。“人不能24小時都開心，尤其是現在生活壓力很大，每個人對自己都有期望。我上《我是演說家》，是想通過我的演員身份，分享我的經歷，讓大家把自己的感受流露出來。這是我為大眾做的一點事情。”

“如果大眾不認可怎么辦？”記者試探地問她。

“那也沒關系，我把我想講的講出來，能受用的人自然受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話里，聽者能感受到，曾經那么在意別人評價的她，已然把一切看得云淡風輕。

該隨緣的隨緣，該珍惜的珍惜

她學會了知足。事業如此，愛情亦如此。劉玉翠稱自己一直有個在內地發展的圈外男友，只是兩人相戀時對方就坦承自己不打算結婚，于是在一起18年，她始終都是“女朋友”。

關于婚姻，她有著與常人不一樣的見解：“其實一段感情快樂與否，在于你怎么去看待這段關系，以及這段關系需不需要去證明。婚姻就是那張紙，一開始人們都憧憬一生一世，可有多少人不是簽完字很快就再來簽字離婚了？”

沒有生育一男半女的遺憾是有的。以前是不想生，現在想生年齡卻不允許。可看見同齡人要照顧孫輩沒自由，她也慶幸自己的狀態，“可以拿著包就去旅游。”近幾年，她還找到“母愛”的另一種釋放方式——把愛給家里的侄兒侄女。每個孩子的生日她都記得，會為他們準備精致的生日禮物；每次見面時，還總會慷慨派發零用錢。

經過人生的巔峰與低谷，對生活有過抱怨與抑郁，劉玉翠終于坦然面對“平淡”，明白心里真正珍視的應是什么。家里一共九兄妹，她是老七，過去一心撲在事業上，陪家人時間少。如今父母都已去世，手足情更彌足珍貴，“到了我這個年紀，只想跟兄弟姐妹們享受家庭生活。”

但因有抑郁癥的過往，她反倒成了幾個哥哥姐姐最擔心的人。他們不會在乎她是否大紅大紫，“只要看見我是開心的，什么都放心了。”而作為回報，她每次回港都會請家里人聚餐，盡可能制造跟家人相聚的機會。

采訪末，劉玉翠憶起老友張衛健的話：“只要開心，一切都值了。”她用親身經歷告訴世人，人并不是要站在高處才最快樂；戰勝自己，發現平凡生活的美好，才是真正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