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中國》的歷史牽掛

幾千年的農耕社會里，自然的饋贈，農人的辛勞，生產著棉絲麻布、綾羅綢緞皮革。翻閱中國百年服裝史冊，歷經封建束縛、戰火焚燒、斗爭剝奪，再到胸襟開放，走過貧困單薄襤褸和豐衣多姿。沒有哪個國度的儀表服飾如此跌宕。

服裝的演變，技術上是原料、織染、款式、設計、制造的過程；情感上是第二皮膚的故事。

民國誕生，金黃色與龍鳳鶴圖案不再皇室獨占，民間人人可秀。西服禮服裙裝隨西風東漸，逼退長袍馬褂。中山裝、旗袍也成為本土時尚。盡管軍閥割據、社會動蕩，布衣社會看似平和淡定。在京津滬寧漢等都市，先生名媛和大中學生的服飾，如同文化教育一樣東方活潑。街市潮興，原野喧鬧，正好雜樹生花。

日寇入侵，國家和國民均已衣不蔽體。穿中山裝、學生裝有可能被殺。八年抗戰和三年內戰，除了兵服，中國的百姓裝和時尚界襤褸不堪。1949年后新中國的服飾定位，同披蘇聯老大哥的大氅，列寧裝布拉吉連衣裙四兜干部服和部隊制服輝映新朝代。一次次革命運動和政治清理，讓西裝旗袍高跟鞋落伍，讓新衣服也時興打補丁。到了文革天翻地翻，傳統與西方均成為掃除對象，打倒火燒埋葬的批斗口號里，掩蓋了裂帛之聲。首都紅二代們從箱底的父輩舊軍裝款皮帶翻出了最革命的標志，偉大領袖在城門上穿著軍裝搖著軍帽向紅衛兵揮手，有形有款地設計了黃軍服軍帽解放鞋的時代裝扮，搶軍帽成風，又法不責眾。泱泱大國頻繁的游行和集會中，億萬人如同蠕動的黃藍灰螞蟻。隨之貧衣時代到來，每人每年定量一丈七尺布票，于是不收布票的布頭成了搶手貨，于是孩子多的家庭，一件衣服常常是老大新三年、老二舊三年、老三老四縫縫補補又三年。母親夜晚踏著縫紉機，成就許多人最早的私人訂制。城鄉普遍貧困的童年翹盼著過年，那是一碗肉或一件新衣服。

在社會衣裝上，最難消滅的個性和異性，大陸 30年里竟然做到了。倒是孤懸海外的港臺華人，能與國際時尚同潮流，并且悄然成為未來大陸同胞的穿衣鏡。

一夜春風來，裙裾飄起來。八十年代的疾風洞開了中國現代化的門窗。沙頭角中英街每天數萬人大包小包采購著西裝、領帶、港衫、太空服和蕾絲襪，南方特區開始了健美大賽和模特大賽，北京有了皮爾卡丹時裝秀，上海有了民國范旗袍展，胡耀邦帶頭穿西裝交流西方，崔健唱紅“一塊紅布”。時尚大風吹過，街上姹紫嫣紅。饑不擇食、過猶不及的服裝商，一度暗地滋長了多個口岸進口二手廉價服裝洋垃圾。

進入 2000年，早先的貧衣國度一躍而為世界服裝廠，“made in china”成為許多頂級國際名牌和廉價服飾的標志，讓世界人均幾套。中國在百年國運顛沛后，終于跟上了世界的派對。一個京滬青年可能和紐約巴黎青年穿得一樣潮流，廣深的服裝設計師可能在倫敦東京開一場先鋒時裝發布會。超短裙有一百種短法，個性有一萬種亮相。頂級的時尚竟和頂級的貧困一樣，用布越來越少；多彩的服飾也如多元的思維，主義越來越多。中國有錢人沖進歐美奢侈品店，搶購比原加工產地中國更便宜 30%的服裝名牌。中國的新一代青春，趕上了 WTO、GDP、P2P，以及淘寶秒殺手機付。各種時尚達人在 T臺上街上試衣間里秀性感。新衣褲開始撕洞，牛仔褲開始養舊。服裝如人，分成種類，正式裝、休閑裝、職業裝、運動裝、學生裝、文化衫、晚禮服、唐裝漢服、日派韓流、古今情侶衫、中西婚紗裝，各呈本色，各具風流。

民主就是選擇的多樣化，服裝的演變是和平演變。

5集紀錄片《布衣中國》，剝繭中國服裝密碼和服裝后面的肉身。以《渾然天成》《款款生情》《坎坷出色》《百變一身》《手工之魅》的服裝經緯，走出冷暖人生的故事。這一回，是服裝流水線上的小姑娘打扮了歷史，光鮮地包裝了中國。

（本文節選自鄧康延文章《〈布衣中國〉的歷史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