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晨走路去看海

我們前進著又迷惘著，努力著又頹廢著。

昏黃的路燈下，水泥路看不到盡頭地向前伸展。遠方的夜空懸掛一彎半月，周圍依稀散布幾顆星。一陣風突然吹來，吹起了前方地面的灰塵和垃圾。這時有人唱起歌來，許美靜的《都是夜歸人》，“你的愛已模糊，你的憂傷還清楚，我們于是流浪這座夜的城市。”于是我和其他人跟著和，“彷徨著彷徨，迷茫著迷茫，選擇在月光下被遺忘……”

這是 1999年的夏天。在一家大排檔，當我和男友光、閨蜜春以及她的男友昌喝掉一箱金威啤酒后，光借著酒興提議：“我們一起走路去看海吧？”其他人也仗著酒興雀躍：“好啊，走！”當時的時間近凌晨一點，從大排檔到我們要去看的海，沒人知道路程有多遠，只知道步行至少要兩小時。

可這嚇不倒我們——1999年的我們平均年齡不到 23歲，才在南方擁有不到一年的社會經驗。這一年的經歷，讓我們領略了外面的精彩與無奈，清楚了夢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就像許多同齡人那樣，我們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卻又不知如何使出來；我們前進著又迷惘著，努力著又頹廢著。這種相悖的處境和心境，如同我們從未體驗刻骨銘心的愛情，卻又故裝迷離、憂郁地唱著許美靜。

最初的征途進行得很順利。在那條從城市通往城郊的水泥路上，不時有車輛疾馳來去，我們大聲地唱著歌，說著話，回憶著大學時代的許多往事。在春的提議下，我們還先后玩了比賽誰跑得更快和更慢的游戲。光連贏了這兩項游戲，在春和昌的起哄中，我先后給了光一個擁抱和吻作為獎勵。

不知不覺，我們結束了水泥路上的跋涉，來到了有著大片香蕉林和菜地的城郊。在沿著一條碎石小路經過一棟兩層小樓時，我們被一棵種在小樓旁的龍眼樹吸引了。那棵龍眼樹長得又高又大，果實在月色下累累地垂著。我毫不猶豫地命令光：“你看，龍眼！還不過去給我摘一些！”于是，在我和春的唆使下，光和昌躡手躡腳向龍眼樹走去，我和春則離得遠遠地看著。

那條狗突然從黑暗中躥出時，我們已經離開碎石小路，正津津有味地享用勝利的龍眼。首先發現情況的是春，她猛地尖叫一聲，我扭頭看去，見到了一條毛蓬蓬的大狗，于是趕緊朝光的身后躲去……在光與昌的追擊之下，那條狗最后是落荒而逃了，春卻在驚嚇中崴到了腳，而且崴得厲害，無法下地行走。

經過短暫的討論，我們決定繼續看海的行程，由光和昌輪流接力背春走。對于自己帶來的累贅，最初春很內疚，其他人只能不斷安慰她，不離不棄才是真朋友。不過春很快習慣了內疚，并且頻繁在光和昌的背上睡去。可憐的我便一邊不停打著哈欠，一邊羨慕嫉妒恨地想著，為什么崴腳的不是我。

當我們遠遠地終于聽到海的聲音時，晨光的痕跡已經出現在遠處的天邊。那海的聲音真好聽，一會兒輕柔，一會兒強烈，其間還夾雜風的聲音、某些動物的聲音……我們不由放慢腳步，張大耳朵，朝著大海的方向探起頭。

后來，我們在海邊待了好久。在回來的路上，還下了一場雨，把我們淋得渾身濕透。

看海的故事到這里就結束了，可我還有兩件想說的事沒說：一、2006年，在我和光、春和昌因各種緣故分手后，某天我突然在報上看到新聞，說許美靜被檢查出了輕度精神分裂和抑郁癥，還說她患病的主因是孤獨；二、2013年 7月 26日，久未聯系的春突然給我打來電話，讓我看在深圳衛視播出的《年代秀》。我打開電視，便看到了身形和面目都讓人感到陌生的許美靜正在宣布復出。春還給了我一張光的近照，照片中的光胖了好多，也讓我陌生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