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感
時間已接近晚上十點,林然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繼續在電腦上修改文案。
今天因為一份不合格的文案,她被小好幾歲的上司訓了一頓。三十大幾的人了,還是公司的老員工,真是難堪。其實林然一直是個認真的人,但這幾天兒子病了,她公司家里兩頭忙,文案就做得粗糙了些。
上司勒令林然加班改文案,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她一人。直到董樹生把一份打包好的面放在她面前:“餓了吧,吃點東西。”見林然面帶吃驚地看著他,董樹生解釋說自己回公司取東西,從樓下看到辦公室還亮著燈,就知道林然還在加班,于是買了一份上來。
“可是文案還沒有改完,今天腦子像漿糊,總是理不出個頭緒。”她說。
“我幫你看看。”他說。他原先和林然在一個部門,現在調去了別的部門負責,但是對林然手頭的這點工作還是在行的。林然沒跟他客氣,二人共事兩年,有一種難以言表的默契。她讓出座位,坐在旁邊吃起了面。等到她吃完,董樹生已改好了。她看了看,很驚喜。那個文案已毫無漏洞,順暢有條理,又有可行性。
忙完后,他們一起走出辦公大樓。雖然時間已很晚,但是兩人都步履緩慢,似乎都不急著回家。清風徐來,林然抬頭看看天空,“今晚的星星真亮呀。”已經好多年不跟人說這種缺少煙火氣的話,但是此刻在他面前說出來卻非常自然。他也抬頭望望星空,“是呀,前幾天在野外露營,那邊的星空更亮。”她說:“下次露營帶我去。”“好呀。”他說。但是兩個人都知道,這話只是說說而已,都是拖家帶口的人,哪有可能單獨約著出去。
走到自己的車邊,林然才說:“謝謝你。”“別跟我客氣。”他的笑容溫厚。這笑容,不知怎地讓林然有剎那的喝了酒似的微醺的感覺,這是一種很多年沒有了的感覺。可是,也就是那么一瞬,林然就強迫自己恢復了平靜,她沖他揮揮手,“明天見。”然后上了車。
林然回到家,孩子已經睡了,老公躺在床上,用手機看電子書。
“孩子沒再發燒吧?”林然問。“沒有。”老公看著手機說。
林然洗漱回來,對老公說:“馬桶該刷刷了。”老公“唔”了一聲。
林然躺下,老公邊看手機,邊說了一句,“明天中午你抽空去繳一下煤氣費,剛才刷煤氣卡的人說欠費了。”林然“唔”了一聲,覺得睡意襲來,閉上了眼睛。
曖昧
不久,公司組織去海濱城市拓展訓練。
林然有些恐高,在完成“天梯”訓練項目時,她因為太緊張,腳抽筋了,蹲在地上冷汗直流。董樹生蹲下來,遞過一條毛巾,讓她擦汗。等她好一點之后伸手扶她起來,他的掌心微微有些汗濕,很溫暖。他輕輕說了一句:“別緊張。”她瞬間覺得心里暖暖的,后來她順利完成了任務。
在后來的訓練中,他對她一直有著別人不易察覺卻無微不至的關照,一種微妙的感覺在兩個人中間悄悄流淌,這種感覺溫馨、刺激又令人不安,但林然很享受。
白天的訓練結束之后,同事們總會在晚上約著出去喝喝酒,放松一下。林然和董樹生都不喜歡熱鬧,兩個人就常常在海邊吹著風,一坐就是大半個晚上。他們聊天,總覺得有說不完的話,聊喜歡的書、電影、食物、城市,發現二人的興趣愛好驚人地相似。
有時候聊累了,他們就沉默,在沁涼的海風中,那種溫馨又刺激的感覺又彌漫在林然心頭。她忽然盼望這次拓展能久一點,這種感覺停留再久一點。
一周的拓展還是結束了。坐大巴車回到公司,已經接近午夜。董樹生的車子停在公司,而林然的車子沒在。他們并不順路,他卻執意要送她回去。坐在車上,他說:“這么晚了一個女人獨自回家,會讓人不放心。”林然想起自己跟老公說可能很晚回去時,老公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那你打車回家的時候小心點。”她知道老公是不放心將孩子一個人放家里,但她心中還是難免有些失落。
車子開得并不快,林然能夠感覺到,董樹生似乎也跟她一樣,希望兩個人單獨相處的這段路程再久一點。
沉默良久之后他說:“這一周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有些東西,真希望重來一次。”
“是呀,真希望重來一次。”她說。
林然回到家里,洗漱完畢已是后半夜。她躺下的時候老公朦朦朧朧說了一句:“回來了?”她“唔”了一聲。老公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危機
林然暗暗告誡自己,她和董樹生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不應該讓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持續下去,她應該克制自己,和他保持距離。可她又不得不承認,每當他在工作中幫助她,每當看到他干練的身影,每當看到他會心的笑容,她就會莫名地心動。這種心動越來越難以抑制。
就在林然糾結矛盾的時候,二人迎來了一次一起出差的機會。原本是董樹生要出差,需要林然部門的支持,本來不一定是林然,但董樹生點名要了她。
林然收拾東西的時候有些激動,又有些緊張,未知的旅程,不知道會發生些什么。
頭兩天相安無事。他們都是認真的人,都全力以赴地為公事忙碌。最后一天,他們跟客戶談完事情出門,外面下起雨來。他們站的地方不好打車,他就脫了外套,遮在她的頭上,然后拉了她的手在雨中奔跑,跑去一個好打車的地方。他的手掌有些濕,她也是,他們分不清那是雨水還是汗水。很多年沒有像這樣在雨中奔跑了,他們像兩個歡快的孩子。她忽然希望,自己一直跟他這樣奔跑下去,跑到哪里都可以。
后來他們打車回到酒店,一起吃了晚餐,還喝了一瓶紅酒。飯后他說到她房間聊聊,她沒有拒絕。兩個人聊了很久,后來很晚了,他們沉默下來,他卻沒有說要離開。燈光下,氣氛越來越曖昧,她意識到他們即將發生點什么,她有些期待,又緊張、害怕。在他準備靠近她時,她的手機響了一下,是短信的聲音。她猛地站起身,拿過手機看那條短信。是老公發過來的:“老婆,晚上和兒子吃了你走前凍在冰箱里的水餃,兒子說想你了,是不是明天回來呢?”
放下手機,她心里涌上一股說不清的滋味。她對他說:“有點想孩子了,好在明天就能回家了。不早了,你也回房間早點休息吧。”他似乎也恢復了理智,站起身來,離開了她的房間。
兩個人坐飛機回到生活的城市,他說打車送她回家,她拒絕了,說天不太晚,她一個人打車就可以。
回到家里,兒子擁抱了風塵仆仆的她,老公在一邊沒說話,他正扎著圍裙,準備做飯。她忽然覺得心里好踏實,踏實里又帶著微微的慶幸,慶幸自己沒有打破這份踏實。
釋然
林然開始刻意和董樹生拉開距離,不再輕易接受他的幫助或示好。二人都是成年人,當林然有這些舉動后,董樹生自然懂得她是何意,減少了跟她的來往。

后來,他們公司在本市的新城區成立了分公司,要派幾個老員工過去,林然報了名。
那天搬遷時,董樹生來送她。“一定要走嗎?”沉默良久后,他說。
“嗯。”她點頭。
“其實……”
他的話還沒說完,她當沒聽見,抱起一個箱子就迅速往外走。他抱起剩下的那個跟過去,走到提車區的時候,她接過箱子,跟他揮手告別。
坐在車上,她久久沒有發動車子,然后收到他的一條短信:“我們是不是遇到了對的人,只是時間是錯的?”她沒有回。她想,也許是吧,但婚姻那么長,他們還會遇到多少對的人?也許都是自欺欺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