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鐲子

廖華

王云是個小老板。這天，他帶著女友陳欣去見自己的母親。

母親身體不太好，腦子時而清醒，時而糊涂。當王云把陳欣介紹給母親時，母親神色異常，態度也很冷淡。第一次見面就這樣草草結束了。

陳欣告別出門，王云正準備送她出去，母親卻把王云叫住了，說：“這姑娘長得挺漂亮，不過，她要同你結婚，必須先辭掉導游的工作。”

王云一下愣住了，他苦著臉說：“媽，你是不是犯糊涂了？我工作很忙，你身體又不好，咱們這樣的家庭，別人不挑咱們就不錯了。”

不料，母親堅決地說：“我就這個要求。她要是答應，你們就結婚;不答應，就別談了。”

王云垂頭喪氣地下了樓，追上了陳欣。陳欣見王云神色有異，便問：“怎么了？是不是老人家對我不滿意？”王云只得把老太太的要求告訴了她。

陳欣沉默了半晌，說：“做了這些年導游，我的神經一直緊繃著，正好我也想休息一下。這樣吧，我辭職，先照顧老人家一年。”

王云沒想到陳欣這么爽快地答應了，高興得差點蹦起來，拉著陳欣去逛街。在路上，陳欣突然說：“你媽戴的那個手鐲真漂亮。”

王云說：“那是我媽前些年花大價錢買的翡翠鐲子，我媽可喜歡了，連睡覺都戴著。我媽說過，那鐲子她要當傳家寶傳下去呢，那鐲子早晚是你的。”

陳欣白了他一眼：“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只是覺得那鐲子好看罷了。”

很快，陳欣辭了職，和王云結了婚，在家里照顧婆婆。婆媳倆相處融洽，說說笑笑。老太太在陳欣的精心照料下，身體好了很多。

這天晚上，老太太突然嘆了口氣說：“要是能添個孫子就完美了。”

王云接過話頭說：“媽，你放心好了，孫子那是早晚的事。對了，你以前說過，要把這鐲子當傳家寶。等有了孫子，你就可以往下傳了。”

老太太卻搖了搖頭說：“我改主意了。這鐲子我太喜歡了，我死的時候啥也不戴，就戴這個鐲子，留個紀念。”

王云之所以提起這事，本來是想給陳欣吃顆定心丸。因為這大半年來，他發現陳欣很關注這個鐲子。雖然從來沒提起過，但當她和婆婆在一起時，眼光總有意無意地瞟向婆婆的手。母親的回答讓他大感意外，他看了陳欣一眼，陳欣似乎有些慌亂，臉色非常難看。

晚上，小兩口為這事大吵了一架。陳欣臉漲得通紅，責怪道：“我說過要這鐲子了嗎？你這樣跟媽提，媽會怎么看我？”

王云覺得自己一片好心卻挨了罵，氣得摔門而去。

此后，小兩口打起了冷戰。陳欣也不說話，一天到晚坐在電腦前，不知道在看什么。這天晚上，陳欣去洗澡，王云坐到電腦前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原來王云在網上搜索的內容是：“怎樣在不驚動主人的情況下，把鐲子從其手腕上取下？”王云覺得有些心寒，卻又不敢相信，他決定再偷偷觀察幾天。

這天，王云發現紙簍里有些硬紙片，他翻出來拼湊了一下，發現是一只玉器包裝盒。他立刻去了母親的房間，母親正在睡覺，鐲子好好地戴在手上。他摸了摸鐲子，有些滑滑的，似乎涂了某種潤滑劑，難道玉鐲被掉了包？一剎那，王云真想沖出去責問陳欣，但走到門口，他又停住了。他不想驚動母親，如果這事是真的，那對老人的打擊太大了！

此后幾天，家里沒什么異樣。母親老眼昏花，根本沒有察覺玉鐲是否被掉了包。倒是陳欣似乎心情愉快了不少，連走路都哼起了歌！

王云決定找人來鑒定一下玉鐲的真假。如果陳欣掉了包，那么母親手上的這只一定是假的。他找到一位對玉器頗有研究的朋友，想讓對方扮成中醫，以給母親診脈為名，鑒定一下玉鐲的真假。朋友滿口答應了。

趁陳欣不在的時候，王云把朋友帶回家，對母親說朋友精通中醫，要給她把把脈，母親自然答應了。朋友裝模作樣地把脈，趁機仔細看了看玉鐲。出來后，朋友鄭重地對他說：“放心，這鐲子是真的，玉的成色相當不錯！”

王云愣住了，頓時覺得臉有些發燙，看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啊，對愛人疑神疑鬼。

這天，王云像往常一樣下班回到家，發現陳欣不在家。進到母親房間一看，大吃一驚，只見母親昏倒在地，那只玉鐲滾到了一邊。他趕緊把母親送到醫院，并給陳欣打了電話。

醫生告訴王云，他母親只是摔昏過去了，醒來休息幾天就沒事了。王云站在病床前，手里緊緊攥著那只玉鐲，心亂如麻：也許自己前段時間的猜想并沒有錯，只不過找人鑒定的時候，玉鐲還沒有被掉包。今天，大概是陳欣在掉包的時候被母親發現了，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

這時，陳欣匆匆趕來了，王云冷冷地問她為什么不在家照顧老人。陳欣委屈地說：“是媽叫我回旅行社聯系工作，她覺得自己最近身體很好，不用人照顧了……”

王云掏出那只玉鐲，質問道：“這鐲子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從媽手上摘下來的？”

陳欣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她驚慌失措地說：“不，不是我，今天我沒有……”

這時，病床上的母親醒了，她用微弱的聲音說：“不怪她，她出去后，我自己想把鐲子摘下來，沒想到鐲子太緊了，我用力過猛，不小心從床上摔了下來……”頓了頓，又說，“其實，我和她早就認識了。這鐲子，就是她給我買的。”

王云一聽，傻眼了：“媽，這到底咋回事啊？”

陳欣已泣不成聲：“媽，你別說了，讓我來說吧……”

原來，老太太幾年前參加了一個旅行團，帶團的導游正是陳欣。一路上，陳欣對老太太照顧得很周到，老太太很喜歡她。旅游地是有名的玉器產地，老太太想買一只好的玉鐲，以后作為傳家寶，她就讓陳欣介紹。于是，陳欣就給她挑了一只價值不菲的玉鐲。

陳欣哭著說：“當時我就知道這只玉鐲是假的，因為店家偷偷給了我一大筆回扣。我心里也覺得過意不去，可那個團幾乎是零團費的，我們導游都有推銷東西的任務，否則一路辛辛苦苦不僅賺不到錢，還得倒貼。我就昧了良心……”

老太太接過話頭說：“我一直以為鐲子是真的，直到碰到一個開玉器行的朋友，才知道是假的。可我還是一直戴著這個鐲子，一來是因為面子，二來是不愿意相信陳欣會騙我。但我從此不再出去旅游，也痛恨導游這個職業。當初你帶她回家，我一眼就認出了她。考慮到你找個女朋友不容易，我裝了糊涂，只是讓她別再干導游這行了。這半年下來，我覺得這孩子真不錯。之前我說要把鐲子帶到地下去，是想保住這個秘密，免得你們以后為此生出什么事來。”

陳欣望著王云說：“當初我以為媽是因為年紀大記性差了，所以沒認出我來。我辭職照顧她，一方面是因為我們的感情，另一方面也是想贖罪。當我聽說媽要把玉鐲帶到地下去，心里就慌了，因為那樣一來，我就一輩子良心不安了。于是，我偷偷去買了一個真的玉鐲，趁媽睡覺時，把媽手上的玉鐲換了下來。所以，你現在手上拿的這個玉鐲是真的。”

老太太笑了：“孩子，其實你換鐲子的時候我已經醒了。當時不說，是怕你尷尬。后來，我讓你出去工作，是因為我已經想明白了，這事兒不怪你這個職業。你出去后，我想把鐲子摘下來，等你回來后親手交給你，咱娘倆說個明白。沒想到這把老骨頭不爭氣，差點出了大事。”

王云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說：“原來是這么回事啊，可把我嚇得不輕。”三個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