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鄉鎮黨委書記權責觀察

文_李躍華

蘇北鄉鎮黨委書記權責觀察

文_李躍華

據筆者和幾名鄉鎮黨委書記的交流，他們均表示縣里主要領導的話必須要聽；常委、副縣長的話要根據鄉里具體情況，向領導報告清楚；縣里各個部門也不能得罪，畢竟要靠他們協助，甚至爭取資源。尤其是組織、財政、水利等部門。

鄉鎮黨委書記，是縣域政治中負責推進農業工作重要的政治推進者。很多涉及農業的政策、法規、相關任務都要靠他們去落實，他們也是鄉鎮的具體工作的總負責。因此，在知情人或者了解一點農村情況的人看來，鄉鎮黨委書記是“土皇帝”。很多社會民眾對鄉鎮黨委書記的認識就是，權力巨大，行為任性。

實際上，近距離了解后才發現，鄉鎮黨委書記肩負維護社會秩序和發展經濟的重責，長時間住在鄉鎮不能歸家，他們的付出不可謂不辛苦。就筆者觀察而言，蘇北市縣重要崗位干部，均在鄉鎮黨委書記上鍛煉過并因表現出色而得到提拔。因此，對他們的觀察和了解，也是了解縣域和鄉村政治的重要窗口。

這些年，因為親戚關系、朋友關系，以及工作調研，前后接觸了10來名從事過或正在做鄉鎮黨委書記的基層干部。他們當中，有已脫離鄉鎮崗位的，有還在任上的，還有剛剛履任的。

他們是誰？

他們的年齡結構一般分為35～45歲,45～55歲兩個年齡段。一般來說，35～45歲屬于新任，或者新一代鄉鎮黨委書記，年紀較輕，知識層次相對較高，第一學歷基本上是大專以上。他們獲取信息渠道也較為多元，注重利用互聯網作為獲取信息和對外宣傳的渠道。他們有出身于鄉村的，也有出身于縣城的，出身趨于多元化。

而45～55歲這個年齡段的鄉鎮黨委書記，基本上屬于長期從事基層工作的。有一名黨委書記是筆者兒時的鄰居，那個時候他在鄉政府從事一般工作，如今成為一個大鎮的書記，并解決了副處級。還有一名黨委書記，筆者上大學時就是鎮長，現在也做黨委書記了。

這些屬于長期從事鄉鎮工作之后的積累，縣里可能也是基于他們的付出和經驗而選擇了他們做黨委書記。他們這一代，雖然也都在省委黨校取得了碩士學歷，但第一學歷中專居多。他們屬于中堅或老派黨委書記，基層工作經驗相對來說更為豐富。

此外，筆者還接觸了一批55歲以上的曾經從事過鄉鎮黨委書記的基層干部，他們現在要么已被提拔到市縣處級以上崗位，要么就是在平調到縣一級的正科級單位任正職。他們這一代，應該屬于老派鄉鎮黨委書記。他們這一批由于當時的時代原因，學歷層次反而很高，有正規農業大學本科畢業，也有中專畢業。其實，他們這一代多數出自農村，對農村工作感情頗深，對民眾感情也比較深。

工作圍著考核轉

老一批的鄉鎮黨委書記們，相較于現任的鄉鎮黨委書記，權力較大，但是壓力也大。因為他們做鄉鎮工作時，農業稅費沒有取消，信訪一票否決壓力山大，還要加上后來的招商引資考核。

有鄉鎮黨委書記分析，1994年的分稅制，實際上加大了縣對鄉的控制權，也增加了鄉鎮政府財政壓力。鄉鎮政府教師工資表面上是縣財政統一發放，其實還是鄉政府要統籌解決。

一名鄉鎮黨委書記對筆者說，他任期內，每年鄉鎮政府硬性開支就達一兩千萬。遇到工業鎮無所謂，稅收可以解決；如果遇到傳統農業鎮，缺口怎么辦？更別提如果想搞基礎設施建設，那就更是需要鄉鎮黨委書記想辦法解決了。

在與他們多年的近距離接觸和聊天中，筆者了解他們的主要工作內容為：維持社會穩定、保證鄉鎮政府正常運轉、完成上級交代任務、招商引資、在有可能的情況下推動鄉鎮基礎設施建設。

一名鄉鎮干部告訴我，現在國家硬性規定稅收不能任意返還，他們在招商引資過程中可用的牌逐漸減少，這是個不小的挑戰。好在招商引資工作在鄉鎮領導政績考核中比例在逐漸縮小，這對他們來說是個好事。

對鄉鎮黨委書記來說，每年縣里都有招商引資、信訪穩定等專項考核排名，這對他們來說是個關。成績做得好的上臺領獎，做的不好甚至要上臺檢討。筆者就曾經看過某一年某縣各個鄉鎮的成績排名，這有點類似于中學搞衛生成績的排名，正如北大周黎安教授所說的地方政府“錦標賽”。

上下關系都得小心協調

鄉鎮黨委書記在日常工作中，他們除了日常各項政務的決策拍板，還要善于協調方方面面的關系，為自己和所在鄉鎮爭取到更多更好的資源。

據筆者和幾名鄉鎮黨委書記的交流，他們均表示縣里主要領導的話必須要聽；常委、副縣長的話要根據鄉里具體情況，向領導報告清楚；縣里各個部門也不能得罪，畢竟要靠他們協助，甚至爭取資源。尤其是組織、財政、水利等部門。

和鎮長的關系，是個敏感話題。據筆者了解，這主要在財務報銷方面，體現出了書記的權力。比如，有個鄉長把書記惹毛了，書記就跟財政所長說，今后500元以上的報銷審批，都要過他的手，相當于變相限制了鄉長權力。這一點，老派或中堅鄉鎮黨委書記表現比較明顯。新一代鄉鎮黨委書記處理起此問題來可能更藝術一點。

和村支部書記關系方面，鄉鎮黨委書記對他們是既倚重，又駕馭。筆者有一個從事縣里組織工作的同學這樣講過，你可以做好一個局長、鄉長，但是很難做好一個村支部書記。因為作為局長、鄉長可以跟下屬說，不好好干明天讓你下崗，但是村支部書記無法跟村民說，不好好干明天讓你不當農民。所以，筆者見到的村支部書記在鄉村中都是有一定權威的，也都是鄉鎮黨委書記需要倚重的。

在對下方面，用一名鄉鎮黨委書記跟筆者私下里講的話形容，就是做思想政治工作。十八大之前，鄉鎮工作人員的年終獎勵還是蠻多的，相較縣城機關來說至少多出一萬元以上。用一名鄉鎮主要領導的話講，那個時候誰干活誰拿錢。十八大以后，他們現在能采取動員下屬積極性的辦法常常是以情感人。比如鄉鎮工作人員家里的紅白喜事，書記、鎮長都到場，以此來從情感上增強下屬的積極性，但必須要拿捏好其中的尺度，不能違反相關規定。

對鄉鎮黨委書記來說，每年縣里都有招商引資、信訪穩定等專項考核排名，這對他們來說是個關。成績做得好的上臺領獎，做的不好甚至要上臺檢討。

困惑：激勵機制不夠

老派的鄉鎮黨委書記在他們任上，最大的難題是職場瓶頸，通常全縣幾十個鄉鎮黨委書記，只有幾個人能提拔為副處。所以，有人年紀輕輕就是副鄉長，甚至是正鄉長，但是可能會在正科級位置上呆幾十年，最終以此退休。就是平調到縣里的局機關做正職，也不是所有鄉鎮黨委書記都能獲得機會。

現在情況稍微好一點，在一些大鎮，實行了黨委書記享受副處級待遇，這對鄉鎮黨委書記來說就是個人職場生涯中的頂點。

十八大以后，中央提出要給基層工作滿20年的正科級干部解決副處待遇，這對很多鄉鎮黨委書記來說是實際利好。官場生涯中能到副處級對他們來說是他們的奮斗目標和夢想。

現在鄉鎮黨委書記最大的困難就是地方政府激勵機制遇到暫時性困難。對鄉政府工作人員的提拔要按資排輩，年終獎勵也不敢發了，老辦法不敢用了，新辦法還不會用。如何有效動員下屬工作的積極性，是個很大挑戰。所以，幾個鄉鎮黨委書記表示，迫切需要上面在地方政府激勵機制再造方面給予他們更多支持。（作者系南京大學政府管理學院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