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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密文件

2015-12-22 10:20:44許立強
時代文學·上半月 2015年4期

張錚乘一路公共汽車從前門大街站下車后,看了看手腕子上帶著的十九鉆上海牌手表,便大步流星地向不遠處的全聚德烤鴨店奔去。張錚是北京市公安局刑偵處處長,一米七五左右的個頭,理著小平頭,留著絡腮胡,走起路來虎虎生風,一看就是個習過武練過功的人。

因為今天高中同班同學聚會,而且到場的十幾個人還都是班里的骨干,有幾個同學已經有兩三年沒見面了,所以張錚一忙完手頭的活就匆匆趕來。主動召集這次同學聚會的文藝委員周麗萍在電話里通知張錚時還專門跟他挑明:“你是我邀請的第一個人,你要是有時間咱就定在今天,你要是沒時間咱就另擇佳日。”張錚回答說:“有時間,你邀請我還能沒時間?開國際玩笑。”

周麗萍回應說:“這話我愛聽,那就今晚六點半全聚德烤鴨店二樓大廳見。”張錚聽了忙問:“都有誰參加?”

周麗萍便把準備邀請的其他同學名字說了一遍。當張錚聽到“胡衛軍”這三個字時才像忽然意識到什么似的說:“原來你今晚請客是要給胡衛軍接風。”胡衛軍是張錚和周麗萍的同班同學,也是周麗萍的丈夫,現在部隊服役,是一個軍上衣縫有四個布袋的正營職干部。按部隊規定,丈夫服役滿十五年妻子就可以隨軍,但周麗萍留戀大城市,不愿意到偏僻地區去,所以一直留在北京。

周麗萍糾正張錚的話說:“不是接風,是送行。胡衛軍來京已經一個星期了,明天一早就返回部隊。”

張錚聽了這話說:“周麗萍你這就不實在了,胡衛軍明天就回部隊,你還說我要沒時間就另擇佳日,這可能嗎?分明是我沒時間就不帶我玩了唄。”

周麗萍一笑說:“你真不愧是干公安的,什么事都看得這么透,鄭板橋不是說了嗎,難得糊涂。”

張錚聽了周麗萍的話故意一本正經地說:“你要是給胡衛軍餞行我還真不想去。”

“為什么?”周麗萍不解地問。

張錚一笑說:“因為他先下手為強,把我的心上人給搶走了。”

周麗萍聽了這話笑了:“你拉倒吧,我當時那么上趕著你,你都不肯給我個機會,現在你近水樓臺娶了個警花又來挑逗我,你這不是拿我尋開心,是啥?我可告訴你,你再說這種勾引我的話,我可真抱著鋪蓋卷住到你那兒去,你再往外攆可就難了……”

張錚進了全聚德酒店,沿著樓梯上到二樓。二樓大廳燈火通明,二十多張直徑一米多的圓形餐桌“兵分兩路”由南向北并肩排開。酒店的生意不錯,餐桌前大都坐滿了顧客。張錚環視了一下大廳,很快就發現周麗萍和早來的同學正圍坐在大廳的西北角一張餐桌旁,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有說有笑地等候著自己的到來。

周麗萍中等身材,身體略微有點發胖,披肩發,圓臉龐,大眼睛,眉毛又細又長,顯然是修剪過的,但與那雙鳳眼配在一起倒也顯露出幾分姿色。高高的鼻梁下兩片飽滿的嘴唇上涂著淡淡的口紅,兩邊的腮上各有一個酒窩,笑起來確實有點讓人心旌蕩漾。

她選擇的那張餐桌的位置也不錯,既安靜,又視野開闊,不僅便于說話交流,而且也便于觀察整個大廳的動靜。

大圓桌可坐十二個人。已經圍坐了十一個人,剩下的那一個空位緊挨著周麗萍,毫無疑問,那個空位是留給自己的。

同學們見張錚駕到紛紛起身迎接。張錚跟同學們一一握過手之后,還專門跟周麗萍的丈夫胡衛軍來了一個擁抱。擁抱完之后開玩笑地說:“上學時你是我的‘情敵,畢業后我成了你的情場敗將,現在你是國防武裝,我是地方公安,你總是壓著我一頭哇。”

胡衛軍聽了一笑說:“你不要賺了便宜賣乖好不好?我剛才已經聽同學們說了,你娶了一個比你小五歲,年輕貌美的警花當老婆,而且人家歌還唱得特別好,在不久前舉辦的北京市公安系統歌手大獎賽上獲得了一等獎。不過我也聽說了,從那以后你就得了‘妻管嚴。”

張錚聽了一笑說:“咱不提這些‘傷心事了好不好?”說完他落座掃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肴,赫,都是全聚德的看家菜,有北京烤鴨、芥末鴨掌、鹽水鴨干、火燎鴨心,于是便問:“這菜肴是誰點的?太對我口味了,都是我愛吃的。”

胡衛軍聽了張錚這話下意識地看了周麗萍一眼。

周麗萍臉一紅忙解釋道:“這也是衛軍最愛吃的,否則我今天就不會把這酒席安排在這兒了。”

張錚聽周麗萍這么解釋知道自己剛才那話有點自作多情,差點喚起胡衛軍的“醋意”。為了盡快撇開剛才的話題,張錚說:“這桌菜得花不少錢吧,看來這改革開放的春風剛一吹就吹鼓了周麗萍的錢包。”

周麗萍聽了張錚這話說:“你們這些警察就是敏感,啥事都想弄個水落石出。我今天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的錢沒有一分是偷來的,搶來的,你放心地吃放心地喝就是了。”

張錚聽了周麗萍這話心里一怔,他沒想到自己這么一句有嘴無心的家常話竟會引起周麗萍這么大的反感,于是便趕忙順坡下驢地說:“我們也知道你沒有那么大的膽子和能耐,不是偷來的搶來的我們就放心了。來,咱們各自斟滿自己門前的酒盅一齊來敬衛軍、麗萍夫妻二人一個酒,一是祝他們夫妻久別勝新婚,愛情甜如蜜;二是給胡衛軍餞行,祝他回到部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同學們聽了張錚這話,都端起了酒盅。又見張錚從位子上站了起來,也都跟著站了起來。大家競相跟周麗萍、胡衛軍碰過杯之后,又相互之間一一碰了一下杯,而后各自一飲而盡。

喝下第一杯酒之后大家相繼落座。周麗萍又面帶微笑地拿起酒壺給諸位重新斟滿酒,就在大家期待著張錚再出新題目喝第二個酒時,張錚褲兜里裝著的無線電對講機突然響了,而且聲音特別地急促。張錚取出對講機看了看,對在座的諸位說:“不好意思,我來得最晚,現在又要最早離開,真有點對不住諸位。”

周麗萍一聽這話臉就拉耷下來了。

胡衛軍對此比較理解,他說:“軍令如山,身不由己。”

張錚說:“理解萬歲。我先走一步,你們喝好,千萬不要受我的影響。”說完便起身離席疾步出了餐廳,連頭也沒顧得回……

1983年1月12日的夜晚是一個漆黑的夜晚,天上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因為剛剛下過一場暴雨,大街上冷冷清清。張錚親自駕駛著一輛掛著白底藍字公安牌照的北京牌小吉普車碾著路面上的積水穿過初入夢鄉的槐柏樹街、長椿街、長安街駛向首都醫院。吉普車在醫院急診室門前停下來后,張錚和他的助手邢瑞下了車。

邢瑞今年剛滿28歲,是文革后公安專科學校畢業的第一批大學生。

在醫院門診樓外等候多時的醫院保衛科科長王義領著張錚和邢瑞急匆匆地穿過門診大樓那長長的走廊,來到急診室4號觀察室。一位值班的中年男性大夫和一位年輕的女護士正守護在一個正在輸液的女性病人身旁。

大夫見公安人員趕到,立刻迎上前去,習慣地用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對張錚說:“這位患者的癥狀很奇怪,我們向她詢問情況時,她要求我們把公安局的同志找來。我們感到事情非同尋常就立刻請醫院保衛科的同志給您們打了報警電話。”

張錚走到病床前,用那雙目光深邃的眼睛打量了一下躺在病榻上的病人。

病榻上躺著的是一位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鴨蛋型臉龐,兩道細長的眉毛下一雙很好看的鳳眼被盈滿眸子的淚水遮住了光澤。她鼻子有點微微上翹,兩片薄薄的紅唇像是涂著一層淺淺的紫色。

中年女子神情緊張地望著張錚,吃力地挪動了一下嘴唇,半天才用微弱的聲音吐出四個數字:“7—2—7—1。”張錚聽到這四個數字之后不由地怔了一下,兩眼頓時閃現出機警的目光。他急忙跨進一步,下意識地推開立在病榻前的女護士,把耳朵貼在病人嘴邊心情急切地催促道:“快,快往下說……”

“接……”病人掙扎著吐出最后一個字,痛苦地合上了眼睛。

“快!”張錚焦急地對大夫說,“請你們一定要設法把她搶救過來,哪怕是再延長一分鐘。”

大夫說:“知道了。”說完吩咐身邊的護士:“給她再打一劑強心針。”然而強心針打過之后,只見病人的脈波在微弱地浮動,卻不見病人的意識有絲毫地反應……

一個小時過后,邢瑞拿著一份化驗報告單來到急診室,他將報告單遞給張錚說:“女子死亡的原因查明了,是食物中毒。”

張錚看完化驗單隨口對大夫說:“請您幫助我們進一步弄清中毒的原因。”

大夫說:“這需要解剖,解剖需要死者的家屬簽字。到現在我們也沒有見到死者家屬的身影。”

陪伴在刑偵處處長張錚身邊的醫院保衛科科長王義提醒大夫:“這是一個特殊的病人。”

聽了王義這話大夫才像意識到什么,打量了一下張錚后說:“那就請你們公安局的同志在單子上簽個字吧。”

張錚想了想說:“這事就不麻煩你們了,還是交由法醫來處理吧。”說完張錚把化驗單遞給隨行的助手邢瑞。而后又對守候在死者旁邊的女護士說:“可以把尸體運到太平間了。”說完張錚就扭身離開了急診室,邢瑞也緊隨其后出了觀察室的門。

矗立在市中心的北京市公安局辦公大樓,在濃重的夜幕下顯得異常神密。大樓二層張錚的辦公室依然燈火通明。張錚站在臨街的玻璃窗前,手里捏著一個非常精致的八棱玻璃煙嘴,煙嘴上插著一支“大前門”香煙,香煙已經燃去三分之二,縷縷青煙猶如一團迷霧在他眼前繚繞。

此時此刻的張錚正在心里反復地琢磨著“7—2—7―1”這四個阿拉伯數字。“7271”是什么意思呢?是門牌號碼,電話號碼,文件編號,還是特務代號?“接”又是什么意思呢?這個動詞與“7271”有什么關系?

張錚正在全方位,多角度地對這一組數字進行著推敲、分析和判斷,因為有關這反面的案情信息太少,所以很難作出可靠地判斷,但他已經敏感地意識到,要解開“7271”這個謎,必須得首先弄清死亡女子的真實身份。

門被人輕輕地推開了,來人是自己的助手邢瑞。從對方那春風得意的神情中,他猜到女子的下落可能有眉目了。

“快把那個女子的情況談談。”張錚有點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邢瑞揉了揉發紅的眼圈,打開公文包取出一份材料看著說:“死者名叫林雪,家住宣武區槐柏樹街1476號,社會背景并不復雜。”

因為張錚在未了解死者各方面的情況之前一般不愿意聽取別人的主觀認識和分析,他擔心別人的主觀認識和分析先入為主會影響自己的分析和判斷。他從邢瑞手里接過材料湊到辦公桌前的臺燈下認真地看起來:

林雪,女,1950年出生。1966年響應黨的號召,奔赴新疆建設兵團插隊安家落戶,1971年入黨,1973年因患病經組織批準返回北京,被安排在中國農業銀行監察司擔任機要員,負責文件的收發和保管工作。”

張錚看完后問邢瑞:“就這些?”

“嗯。她單位組織提供的就是這些。”邢瑞回答。

張錚說:“你的意思是還有非組織提供的?

“嗯。”邢瑞點了一下頭說,算是吧,這些非組織的內容是我以了解社區治安情況為名跟周圍群眾聊天打聽到的,未經任何核實。”

張錚說:“這些來自周圍群眾的情況可能對我們破案更有用處。”“為什么?”邢瑞不解地問。

張錚想了想說:“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說過嘛,群眾是真正的英雄。”

邢瑞聽了張錚這話深有感觸地點了一下頭說:“我也是這么認為的,所以從槐柏樹街派出所出來后我又讓片警張曉領著去了林雪父母家的鄰居,居委會主任楊大媽家。沒想到楊大媽對林雪家的情況一清二楚。她說林雪從新疆回到北京,被組織安排到中國農業銀行擔任機要員,十幾年的動蕩生活結束后,她想到自己出生四十多天就被父母遺棄,是養母靠打零活掙錢把她拉扯大的,很不容易,就不想讓養母再打零工了,想把養母接到自己家里一起生活,讓她安度幸福的晚年。可她養母不愿意拖累女兒,為了不讓女兒成天掛念著她,就經人介紹找了一個老伴。林雪得知養母找的老伴是一個經過多年勞動改造刑滿釋放的國民黨校級軍官,心里便覺著有點別扭,想勸說養母跟那人分手。但是當她跟養母的老伴李黠見面后就很快改變了主意。面對他那和藹可親的神情和他對她養母無微不至的關懷,她心軟了,對繼父的戒備心理也很快消除了。特別是當她看到養母不僅心情開朗愛說愛笑了,而且還愛穿她以前給養母買的那些時尚服裝時,心里反而對繼父李黠產生了幾分感激。眼下這一家人的生活還算和睦。”

張錚聽了邢瑞這番介紹沉默了許久才說:“在這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年代,能聽到居委會主任這樣一番評價不容易。這不僅說明林雪這個女人重情重義,也說明她那繼父也很會做人。可惜的是他們的生活剛剛穩定下來,女兒就離開了人間。”

邢瑞聽完張錚這番發自肺腑的感慨,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張化驗單遞給張錚說:“法醫鑒定結果也出來了,林雪是因為食用大量明蝦中毒死亡的。”

“食用明蝦也能導致中毒死亡?開什么玩笑!”張錚不解地說。

邢瑞解釋說:“一開始我也不相信,后來聽了醫院化驗科人員的解釋才明白過來。前不久有一位老年婦女因砒霜中毒死亡,家里人不相信,因為家里沒有砒霜,老太太也不可能接觸到砒霜,為弄清真像,就要求法醫對其尸體進行解剖,發現死者胃中積有大量蝦肉,經專家會診,原因很快就弄清楚了。死者既非自殺,亦非他殺,而是死于無知。砒霜是在死者腹內生成的。死者生前服有維他命C,晚餐又食用了大量明蝦,蝦中含有大量高濃度鉀砷化合物,鉀砷化合物和維他命C混合在一起產生化學反應,就生成了砒霜,因而導致老太太食物中毒死亡。”

張錚說:“要是林雪臨終前沒有報警,經你這么一說,我也許會相信這是一起意外死亡事件,死者是死于無知,案子就可以了結了。但現在的問題是,事情沒有按照兇手的如意算盤走下去,林雪在臨終前給我們留下了一組四位數的代碼,這就很難說是一種意外了。這只能說明毒死林雪的兇手不僅對食品的毒副作用有著一定研究,還跟林雪的關系很熟,否則他很難有機會用這種辦法殺人滅口。”

邢瑞聽了張錚的分析,琢磨了片刻說:“你分析得有道理,兇手采用這種手段殺人滅口不僅說明兇手非常狡猾,而且還表明兇手具有一定的文化知識。”

張錚聽了邢瑞這話搖了搖頭說:“我倒沒覺著這個兇手有多么狡猾,相反覺著他非常愚蠢。”

“為什么?”邢瑞問,“他用這種間接的手段殺人滅口 不是詭計多端、陰險毒辣是什么?”

張錚說:“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采用這種辦法殺人的人肯定與死者關系比較密切,否則他們不可能坐到一張餐桌上。如果我這個判斷成立的話,那么我們調查起來范圍就大大縮小了,所以我認為,這個兇手看似很有心機,其實非常愚蠢。”

邢瑞聽張錚這么一解釋才反應過來,沖張錚點了點頭佩服地說:“他這是遇到了你,狐貍再狡猾也斗不過好獵手。反過來,兇手要是你就不會做出這種顧頭不顧腚的事來了。”

張錚看了看手腕子上的表,已是清晨五點一刻,便對邢瑞說:“走,咱們再到死者林雪家里去看看,那里可能還會告訴我們點什么。”

邢瑞說:“我已經一天沒有正兒八經地吃東西了,咱們先到樓下小飯館吃碗老北京炸醬面再去也不遲。”

“不行,一分鐘也不能耽擱,”張錚提醒道,“你還記得一個星期前臺北廣播電臺反復呼叫的那個代號嗎?那個代號與死者林雪臨終前提供的7271四個數字排列順序完全一致,這難道是一種巧合?”

經張錚這么一提醒,邢瑞恍然大悟。肚子里的饑餓感立刻就消失了,他二話沒說拿起文件包就跟著張錚出了屋門。恰在這時屋內傳來急促的電話鈴聲:“嘀鈴鈴……”

張錚趕忙返回辦公室拿起電話:“喂,我是張錚。”對方道:“請你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馬上來,有重要情況。”電話是北京市公安局副局長丁思穩打來的,他用的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張錚跨進丁思穩副局長的辦公室,見丁思穩正蹙著眉頭在認真地閱讀一份文件。

丁思穩見張錚到來,便扭身把自己剛看完的一份文件遞給張錚,而后語氣沉重地說:“這份《國辦1983第512次辦公會議紀要》昨晚6時30分左右被人用照相機盜拍了。同時盜拍的還有12張與一項重點國防工程有關的設計圖。這是一份絕密文件,中央首長批示一定要在敵人將膠卷轉移出境之前將其追回,否則將會影響我國的一項重要國際貿易,進而影響我國的一項重點國防工程的建設。”

張錚聽了丁思穩的陳述,認真地看完手里的文件,而后問丁思穩:“文件失竊的現場勘察過了嗎?”

丁思穩說:“勘察過了,作案者是一個狡猾的老手,事先做了充分準備,除了文件載有翻拍的痕跡之外,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這不僅說明盜拍者是一個作案經驗豐富的老手,還說明作案者對機要室及機要室周圍的環境比較熟悉,所以也不排除是內部人員作案。”

張錚又問:“案發時機要室的工作人員在哪兒?”

“據中國農業銀行門衛值班室的人員反映,案發時機要室的工作人員正在跟一個外來的中年男子在門衛值班室會談,但二人的接觸一直在門衛值班人員的視線中,沒有接近機要室。”

張錚想了想說:“這就是說,作案現場還有第三者。”

大概是為了給張錚以充分的思考余地,丁思穩沒有對張錚的判斷發表任何意見,而是走到保險柜前,取出一個檔案袋,從里面取出一張放大六英寸的照片遞給張錚說:“近日,國民黨特務機關又派遣了一名名叫刁青春的特務從香港入境。”說著他指了指照片上的人繼續說:“這個叫刁青春的人原是我解放軍某部的一位后勤參謀,轉業后1981年6月赴香港探親時被國民黨特務組織拉入‘大陸工作隊,后來又到臺灣進行了專門訓練,這次進京他的公開身份是香港大華服裝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入境理由是參加中國夏季服裝博覽會。根據已經掌握的有關情況分析,他這個時候入境很可能與絕密文件被盜拍的事有關。現在此人已處在我們的監控之中。”

張錚仔細地審視完手里的照片后問:“他入境的具體時間是哪一天?”

丁思穩說:“六天前。”

張錚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六天前是7月15日,今天是7月21日,中間五天的行蹤我們掌握嗎?”

丁思穩搖了搖頭。

張錚說:“這個香港特務雖然消失了五天,但畢竟又浮出水面,我也覺著他這時赴京是沖著絕密文件來的。潛伏在我們內部的那個竊取文件的特務遲遲不跟他聯系,說明他已發現我們注意到了絕密文件和圖紙被盜的事情,這個潛伏特務好像離我們不遠,甚至就在我們身邊,而且我覺著還像是一個老手,他遲遲不跟前來提取絕密文件的‘香港來客接頭,目的就是想讓‘香港來客先蝸居起來,切斷我們追蹤的視線,然后再伺機跟他聯絡。”

丁思穩聽罷“嗯”了一聲說:“你的分析很有道理,這也是我們沒有急于抓捕‘香港來客的原因,我們要通過這個線索抓到潛伏在我們內部的特務。因為特務盜拍的那份會議紀要很可能就在這個伺機跟‘香港來客接頭的間諜手里。”

張錚聽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心里則在想,這五天“香港來客”會躲藏在哪兒呢?“7271”這組代碼與“香港來客”之間會不會有著某種聯系?就在張錚開動大腦認真地琢磨著案情時,丁思穩拍了一下張錚的肩膀,用一種信任和寄予厚望的語氣說:“你又要辛苦一陣子啦。”

張錚笑著點了一下頭。他心里明白,這是破獲重大案件之前丁思穩對他這個有著20多年偵破經驗的老偵查員采用的一種特殊的動員方式。這種方式不僅表達了領導對自己的關心,也表明了上級領導對自己的信任。他笑著點點頭算是回答,既沒有表決心,也沒有立軍令狀。他不這樣做,并不是不知道領導喜歡這個,而是自己做不來這一套。多年的偵破經驗使他清楚地認識到,擺在自己面前的這起案件不僅事關重大,而且頭緒繁多,背景也很復雜,一招不慎就會滿盤皆輸,在這個時候自己最需要的是內心冷靜,頭腦清楚。

沉思片刻,張錚對丁思穩說:“要想盡快偵破這起案件,阻止失竊文件和圖紙流到境外,眼前我們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密切關注‘香港來客刁青春的行蹤,看他與誰接觸,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打草驚蛇。”

丁思穩聽了點頭說:“我同意你的看法。”話音剛落,他辦公桌上的電話就響了,丁思穩飛快地拿起電話。對方說:“三號報告,目標丟失。”

“什么,目標丟失?” 丁思穩一聽眉頭就立刻皺了起來。他兩眼一瞪生氣地說:“混蛋!馬上通知各交通要道,嚴密搜索,發現行蹤立即報告。”

丁思穩放下電話后扭身對張錚道:“‘香港來客溜了。”

張錚安慰丁思穩說:“不要緊,取不到文件他是不會溜的,而且你趕他走他都不會走。不過通過這次失蹤可以看出這個叫刁青春的‘香港來客有著一定的反偵破經驗,不是個可以輕易征服的善茬。他既然已經發現了我們對他的跟蹤,為徹底擺脫我們的監控,就有可能暫時離開北京。”

丁思穩聽了點了點頭,兩眼緊盯著張錚沒有吭聲,他在期待著他的下文。

張錚不假思索地說:“這條線索很重要,絕對不能失控,必須得立刻把他找回來,無論他跑到哪兒,牽著他的那根線都要牢牢地掌握在咱們的手里。否則他在失去監控的這個時段內與潛伏特務完成了情報交接,不光隱藏在我們內部的這個心頭大患難以清除,被盜拍的文件膠卷也難以追回了。”

丁思穩聽了點點頭說:“形勢嚴峻,情況緊急,我這就去布網搜索,只要他敢在北京露頭,我就敢保證立刻將他納入囊中。”

張錚聽了丁思穩這話說:“我相信這一點,但我有一種預感,這個刁青春為了安全和轉移我們的視線很可能會暫時離開北京。我現在就去火車站看看。”說完張錚把“香港來客”刁青春的照片塞進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急匆匆地出了丁思穩的辦公室。出門后沒走多遠,張錚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立刻返身回到了丁思穩的辦公室。進門后他對丁思穩說:“有一個細節我剛才忘記問了。”

丁思穩問:“什么細節?”

張錚說:“你剛才說,案發時機要員正和一個中年男子在門衛值班室會面交談,我想問一下那個在門衛值班室跟中年男子會面交談的機要員是不是叫林雪?”

丁思穩想了想,不知是忘記了,還是為了保證自己的回答準確無誤,他抄起放在案頭上的那個封面印著毛澤東頭像的紅色塑料皮筆記本翻看了一下,確定準確無誤后才對張錚說:“沒錯,是叫林雪。”

張錚聽到這個答案下意識地點了一下頭,心想,這就對了,如果把林雪的死跟絕密文件被盜聯系起來,案情的發展就更合理了,自己先前所得出的“他殺”結論也就有了根據。想到這兒他對丁思穩說:“如果是這樣,我們就又多了一個尋找‘盜拍膠卷的線索。”

“哦,說出來聽聽。”丁思穩很感興趣地瞪大眼睛。

張錚說:“盡快弄清林雪的各種社會關系,從中查出毒殺林雪的兇手,因為林雪的死很可能與文件失竊有關,找到這個殺人滅口的兇手,也就找到了失竊的文件。”

張錚匯報完自己的想法后,見丁思穩點頭表示了認可,就又接著說:“我現在先去火車站,調查林雪各種社會關系的事先叫邢瑞干著。另外回頭我還想到文件失盜的現場看看,因為我堅信盜竊者只要去了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所以也請你跟有關人員打個招呼,一定要保護好現場,”

丁思穩說:“我明白了,你放心。”

“謝謝局長。”張錚說完轉身離去。

丁思穩望著張錚離去的背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感嘆的是自己手下這種真正想干事,會干事,干成事的人實在是太少。

火車站人群熙熙攘攘。由北京開往濟南的k361次直快列車開始檢票了。身著便服的偵查處長張錚緊緊尾隨著一位身著白底藍格短袖衫的中年男子通過5號檢票口進入2 站臺,上了9號車廂。張錚在車廂西頭靠近廁所的一個位子上坐下來,與隔著三排位子迎面而坐的“香港來客”相距只有四米左右。因為一個坐在車廂通道的右側,一個坐在車廂通道的左側,而且又都緊靠過道,所以二者都在對方的視線之中。

張錚習慣地從襯衣口袋里取出那個精巧的玻璃八棱煙嘴,裝上一支“大前門”香煙津津有味地吸起來。他的目光好像是在盯著正在燃燒的煙頭,其實他是在通過這只特制的八棱煙嘴的鏡面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列車徐徐地開動,乘務員走過來很有禮貌地對張錚道:“同志,這是無煙車廂。”

“哦,對不起。”張錚歉意地笑了笑,隨即把煙熄滅,把玻璃煙嘴裝進衣兜。他真有點不明白,列車既然不允許吸煙,為何還要在這茶幾旁安裝一個半圓形的煙灰盒,這不是明擺著在誘惑煙鬼們犯錯誤嗎?他故意打了個呵欠,把頭靠在座椅的后背上,裝出一副似睡非睡的樣子。他確實有點累了,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合眼,如果此時能香甜地迷糊上十分鐘也不錯。他偷偷打量了一下在車站安全人員協助下好不容易才尋找到的“目標”。這位香港來客雖然已是五十出頭的人,但氣色很好,像個很注重體育鍛煉的人。大概是剛剛刮過臉的緣故,看上去細皮嫩肉。他身著一身深灰色西裝,胸前那藍底暗格的絲綢領帶在白襯衣的襯托下與西裝搭配在一起顯得很和諧。他主動與左鄰右舍的人寒暄著,舉止文雅,笑容可掬,看上去確實有點商人氣質。

張錚已敏感地覺察到對方也已注意到了自己,而且他那狡黠的目光里好像還帶著一絲挑釁的成分。張錚明白,現在已無法與組織取得聯系,在這種情況下只有憑借自己的機智和勇敢來與眼前這位受過特殊訓練的特務周旋,不能有絲毫的松懈。

突然,張錚發現,“香港來客”起身一步步地向自己走來。張錚故意伸了個懶腰,側了一下身子把頭斜靠在椅背上,那對抱在胸前的胳膊也隨之垂在了腰間。

張錚表面上顯出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其實心里那根弦已經繃得很緊,垂在腰間的右手已經觸摸到別在腰里的那把五四式手槍。

“香港來客”并沒有在張錚面前止住腳步,跟他擦身而過之后便進了廁所。張錚不動聲色地把耳朵貼緊靠座背,細心地聽著廁所里的動靜,突然他身邊傳來“當啷”的摔擊聲。他敏捷地側起身來。目光正同坐在對面的一位時髦少婦相遇。原來是她不小心把放在茶幾上的搪瓷缸子推到了地上。她從地上拾起搪瓷缸子,看到濺了張錚褲腿和鞋上一些茶水,便一臉歉意地說:“對不起。”

張錚回答:“沒關系。”

片刻,少婦隨手從手提包里取出一本書問道:“你喜歡看書嗎?”

“有時候看一點。”張錚信口回道。

“你對這類書感興趣嗎?”少婦又問。

張錚的目光在書的封面上掃了一下,原來是一本《東方列車上的謀殺案》,便笑著說:“沒事的時候也愛看個熱鬧。”

少婦盯著張錚神秘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而后把頭扭向車廂外。突然,少婦驚叫道:“有人跳車。”

張錚隨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由車廂內飛出,著地時是一個就地前滾翻,平安地停落在路基下的麥田里。張錚迅速地推開廁所門,跟蹤的目標消失了。他來不及多想,雙手抓住窗子的上框,一個鯉魚躍挺飛身出了車廂。因為車速太快,加之剛才跳車時又過于匆忙,兩只腳落地后,便被列車那巨大的慣性帶倒在地,張錚立刻順勢來了個就地十八滾,滾到了路基下的紫穗槐中。

待張錚從地上爬起來后, 列車已經遠去,跳車的“香港來客”也已無影無蹤。張錚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他沒想到自己這樣一個有著多年偵查工作經驗的老偵查員竟然輕而易舉地被對手甩掉了,而且還險些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張錚從地上爬起來,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塵土向不遠處的公路奔去。他現在心里已經很清楚,特務離京是為了調虎離山和逃出警方的視線,返回北京后便會很快與潛伏特務接頭,取走絕密文件和圖紙,否則對手不會那么容易把“目標”暴露給自己。在他的記憶中,幾分鐘之后,將有一列由上海開往北京的特快列車在濟南火車站會車,特務很可能轉乘該趟列車返回北京。現在他必須得馬上趕到當地公安部門辦兩件事:一是與北京市公安局副局長丁思穩取得聯系,告訴他“香港來客”刁青春正在返回北京途中。二是通知由上海途經濟南開往北京的32次特快列車乘警,暗中查找那位“香港來客”并注意他的動向。

張錚駕駛著一輛草綠色警用吉普車沿著寬闊的長安街由西向東行至復興門后向右一打方向盤駛向長椿街。車上坐著他的助手邢瑞。

張錚昨日當晚就乘火車返回了北京。回到北京后家也沒回,在自己辦公室里迷糊了幾個小時,就叫上邢瑞去了中國農業銀行文件被盜現場。他這人就是這樣,越是案情復雜,他越是機智聰敏,越是情況緊急,就越是精神抖擻,情緒飽滿,渾身像是有一股使不完的勁。

此時他一邊開車,一邊在聽邢瑞的匯報。

邢瑞說:“聽林雪單位的門衛人員說,文件失竊的那一天有一個中年男子去銀行找過林雪。那男子自稱是林雪的中學同學,名叫熊飛。我查了他的戶籍檔案,熊飛42歲,系北京市公交公司司機,1973年春天從郊區知青點回城頂替父親就業。父母雙亡,夫妻離婚,現在孤身一人住在和平里716號。前不久他謊稱其岳父在商業部工作,以給人代買電視機、收錄機等高檔商品為名進行詐騙,被公安機關勞教了兩年。”

張錚問:“釋放多長時間了?”

邢瑞說:“一年多。”

張錚“嗯”了一聲,又問:“他找林雪干什么?”

邢瑞說:“據林雪單位的門衛人員說,他們好像是在談電視機價格的事。林雪通過她繼父在香港工作的一個妹妹搞到一臺電視機,因急于用錢想委托同學熊飛賣掉,熊飛覺著她要價太高,希望她把報價再降低一點,兩個人談了大約20多分鐘,最后林雪同意了。”

張錚問:“林雪單位的門衛是怎么知道這些情況的?”

邢瑞說:“門衛說,熊飛是個陌生人,身上沒有帶工作證或介紹信,又到了下班的時間,就沒有放他進去,是讓人捎信給林雪,讓林雪在傳達室跟他見得面。見面后,他們倆在傳達室當著工作人員的面交談的,所以門衛聽到了他們談話的全部內容。談妥后熊飛看了看表說還有別的事就匆匆離去。整個過程都是在門衛眼皮子底下進行的,沒有任何疑點。”

張錚開著車,兩眼注視著前方沒有吭聲,行駛了大約一公里后他才自言自語地說:“這看上去沒有任何疑點的過程,其背后往往隱藏著更大的陰謀。”

邢瑞聽了張錚這話琢磨了半天也沒弄明白是什么意思,便說:“我怎么沒看出這其中有什么貓膩?”

張錚反問道:“你不覺著這個過程有點像演戲嗎?”

“演戲?”邢瑞聽了還是有點不解。

張錚說:“我說像演戲也只是一種感覺,咱們可以先放下不談。但有一點我們必須得清楚,熊飛去林雪單位的那一天正是文件失竊的那一天,熊飛跟林雪在傳達室交談的那個時間段也正好是銀行剛剛下班的時間。而文件失竊就是在那個時間段。林雪跟熊飛談妥電視機交易的事回到機要室就發現文件被人翻拍了,這難道是一種巧合?這巧合也太巧了吧。”

邢瑞聽了張錚的話思考了很長一陣子才試探著問:“你的意思是說,熊飛把林雪叫到傳達室談電視機價格的事,是使的調虎離山計?”

張錚聽了沒有表態,仍專注地開著他的車。

邢瑞思考了片刻又搖了搖頭說:“不對呀,把林雪叫到傳達室去會客不是熊飛的主意,是門衛人員把林雪喊到傳達室的。門衛要是放熊飛進去找林雪就不存在‘調虎離山這一說了。”

張錚聽了這話問:“熊飛不帶工作證門衛能讓他進去嗎?”

邢瑞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說:“不行,銀行的門衛制度執行得很嚴格。”說完這句話邢瑞像忽然意識到什么似的說:“我明白了,熊飛在來銀行找林雪之前就已熟知銀行門衛的管理制度,不帶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工作證或介紹信是不能登記入內的,所以就故意不帶工作證或介紹信,讓門衛把林雪叫到傳達室。”

張錚聽了這話笑著說:“你還算聰明。”

邢瑞接著說:“你的意思是,熊飛選擇在那個時間去找林雪,約林雪在傳達室見面是在‘調虎離山那么趁機作案的第三者是誰呢?”

張錚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這個問題,吉普車就駛進了宣武區公交公司那寬敞的大院。因為來此之前邢瑞已跟公交公司的人電話聯系過,所以公司的人見公安局的吉普車開進大院,就立刻迎出門來……

張錚把車停在辦公樓前和邢瑞一前一后下了車,跟熱情相迎的公司黨委副書記劉保國,保衛科長李擁軍禮節性地握過手之后,便隨著主人沿著樓梯上到二樓,進了一個擺有會議桌和長條凳的小型會議室。會議里的會議桌是用八張小長條桌組合而成的,上面裹著一塊墨綠色臺布。保衛科長李擁軍把沏好茶水的蓋杯端到張錚和邢瑞臉前,又提著暖水瓶走到與張錚和邢瑞迎面而坐的公司黨委副書記劉保國面前,端起他面前的玻璃罐頭瓶子往里添了一點開水,而后才把暖水瓶放到桌子上,緊挨劉保國坐下來。

公司黨委副書記劉保國聽張錚說明來意后,略微思考了片刻說:“熊飛勞教釋放后,我們公司黨委對其進行了認真的研究,專門成立了五人幫教小組,有一名黨委委員親自掛帥,保衛科長具體負責,利用談心、學習有關法律文件等形式對其進行了耐心細致的思想教育。政治上不歧視他,生活上關心他,工作上幫助他。給他講黨的革命斗爭歷史,先進模范人物的事跡……”

張錚耐著性子聽對方講了一會,見對方沒有切入正題的意思就皺起了眉頭,他扭頭看了邢瑞一眼,雖然沒有說什么,但邢瑞明白,張錚這是在埋怨自己事先沒有把來意跟對方說清楚。但是此時當著對方的面自己也不好解釋什么,因為來此之前自己確實已跟公司保衛科長李擁軍交代得明明白白,這次來就是了解勞教釋放人員熊飛的近期情況,重點是了解熊飛近期跟哪些人來往比較密切。可人家公司黨委認為公安局事先一點風聲也沒透,突然打了一個電話就找上門來,肯定是熊飛又牽扯上了什么案子了。宣武公交公司是“社會治安先進單位”,而且這一榮譽已經保持了九年,為了保住榮譽,實現“十年大滿貫”,人家多解釋幾句,求得我們的理解,這很正常。但他也很理解張錚,也覺著這樣談下去是在瞎耽誤工夫,于是便在公司黨委副書記劉保國說得口干舌燥,端起面前的罐頭瓶子喝水時,趕緊插話說:“我們這次來,重點不是了解幫教情況,而是想了解一下熊飛最近跟哪些人來往比較密切?”

劉副書記聽了邢瑞這話好像有點無語了,便把目光瞥向身邊的保衛科長李擁軍。

李擁軍想了一會兒說:“熊飛回來后有一位退休街道積極分子同他接觸較多。不過這位街道積極分子我們了解,他的先進事跡曾見過報。他是為了挽救熊飛才經常跟熊飛談心的。不僅從思想上教育熊飛要改邪歸正,聽黨的話,而且還把自己準備治療腿疾的錢拿出來替熊飛還清了債務。”

張錚聽到這話瞪大眼睛追問道:“這位街道積極分子叫什么名字?”

“李黠。”

“住在什么地方?”張錚又問。

“槐柏樹街1476號,離這兒不遠。”

“槐柏樹街1476號”。張錚覺著這個地址非常耳熟,仔細一想原來是去世的中國農業銀行機要員林雪的家庭住址。他扭頭看了邢瑞一眼,邢瑞會意地點了點頭。

張錚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筆飛快地記錄下來之后,又非常感興趣地問:“熊飛是怎么跟這位退休街道積極分子認識的?”

就在張錚提出這個問題期待著對方回答時,身上攜帶的對講機突然傳來了呼叫信號。張錚趕忙起身出了屋門:“喂,我是二號有話請講。”

“三號報告,目標已進入六號地區。”

張錚說:“太好了,縮小包圍圈,千萬不要打草驚蛇。”

六號地區是一個由26棟宿舍樓組成的居民住宅小區。占地面積雖然不大,人口密度卻很高。晚飯之后,人們活動的陣地便開始轉移到電視機前,熱鬧了一天的大街小巷逐漸安靜下來。

“梆、梆、梆。”14號樓,5層右側的一戶人家的門被人輕輕地叩響。

“誰呀?”屋內傳來女主人的聲音。

“是我,快開門。”叫門的人把聲音壓得很低。

門開了,35歲左右,胖乎乎,面龐略帶幾份姿色的女人出現在門前。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張錚的同班同學周麗萍,她今天上身穿著一件白色彈力短袖衫,兩個豐滿的乳峰顯得特別高聳挺拔,下身是一件白色寬松式大褲衩,褲衩外那半遮半露的白肉腿洋溢著成熟女人特有的性感。顯然周麗萍是聽到熟悉的男人敲門后剛從暖和的被窩里爬起來。

敲門人是張錚在列車上跟蹤的“香港來客” 刁青春。他進屋后把兩個套間搜尋了一遍,而后問周麗萍:“有沒有人來過?”

周麗萍故意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說:“瞧你,總是疑神疑鬼,就好像我這人成天往家招漢子似的。”

刁青春笑著走到周麗萍跟前,輕輕把周麗萍摟在懷里親吻起來。最初周麗萍還有點扭捏,被刁青春強吻了片刻之后便也主動起來,直到那“香港來客”被她吻得喘不過氣來,掙脫出她的懷抱,她才善罷甘休。

周麗萍冷靜了片刻,拉著刁青春的手說:“你不是說要去濟南嗎?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刁青春說:“還不是因為舍不得你。”

“舍不得我?鬼才信呢,東西呢?”

“什么東西?”

“你不是說要給我捎一枚藍寶石鉆戒嗎?”

“噢,當然。”說著,刁青春像變魔術似的把手伸向背后,很快就摸出一只閃閃發光的藍寶石戒指。周麗萍高興地伸手去接,“香港來客”又把手抽了回去:“你得替我辦一件事,事成之后我除了送你這只藍寶石鉆戒還另有重賞。”

“你呀,就愛講價錢。”周麗萍瞟了對方一眼嬌聲嬌氣地說。

刁青春把周麗萍重新摟在懷里,而后壓低聲音交待著要她辦的事。突然周麗萍驚恐地從他的懷里掙脫出來。她倒退兩步用詫疑的目光望著他:“怎么,你是……”她萬萬沒有想到,丈夫的戰友竟是一名臺灣間諜。不知是驚恐還是懊悔,昏暗的燈光下她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四年前,周麗萍到部隊探望自己的丈夫時與刁青春相識。那時他是部隊的一名后勤參謀,與自己的丈夫是摯友。探親期滿返回北京的那天,因為丈夫要參加一個緊急會議。是他代丈夫把自己送上火車的。分手時她曾邀請他有機會出差進京到家里坐客,可那是隨口說的客氣話,沒想到昨天他真的來了。據他講,復員不久他就到香港繼承叔父的遺產去了,現在已成為香港大華服裝有限股份公司的總經理。此行,他不僅給老戰友捎來了一架價值昂貴的高級照像機,還專門給周麗萍捎來一條金光閃閃的金項鏈和一些令人眼花繚亂的高級化妝品,以及那只有美國第一夫人才配穿的高級衣料。面對如此貴重的禮物,當對方講著那些甜言蜜語,把她摟進懷里時,她只是忸怩了一下竟沒有反抗。

丈夫在外服役,孩子有姥姥帶著,自己又感到孤獨寂寞,自然當他提出在這兒留宿時,她也只是象征性地猶豫了一下就不說話了。昨天一早他提出要去濟南看望戰友,她還有點戀戀不舍呢。

此刻,刁青春見周麗萍聽了自己派給她的任務后有點緊張,便試探著問:“怎么,你想去公安局報告?你就不怕落得一個窩藏敵特的罪名?實話告訴你吧,昨晚要不是你留我在這兒住宿,我早就成了公安局那碗里的肉。”

周麗萍聽了刁青春這話猶如霜打的秧子,立刻就沒了精氣神。繼而像個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沙發上。

刁青春便趁機利誘道:“你只要肯幫我這個忙,不光這鉆戒歸你,還外帶兩千元人民幣。事后咱們一刀兩斷,你走你的金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井水不犯河水,你說怎么樣?”

周麗萍沉默了許久,從沙發上站起來,踱到高低櫥前,從涼水瓶里到了一杯涼開水一飲而盡,而后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她覺著事到如今也只能這個樣了。

刁青春見周麗萍點了頭,便走到周麗萍跟前,輕輕牽起周麗萍的右手放到自己嘴邊吻了一下,而后將手里的鉆戒緩緩地戴在周麗萍的左手中指上,然后又從懷里取出一本《電影畫報》遞給周麗萍說:“你的任務很簡單,明天中五到新華飯店把這本畫報交給一個手持相同畫報的人就行了,不讓你干任何危害國家和人民利益的事。”

周麗萍聽了刁青春這話,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她仔細地端詳了刁青春片刻不解地問:“那你為什么讓我去送畫報,還給我這么貴重的禮物?”

刁青春解釋說:“送畫報是生意上的事。你幫著我做生意,我給你酬勞,這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周麗萍聽了這話,心里像是有一塊石頭真正落了地,她主動偎進刁青春的懷里,坐在刁青春的大腿上,一只胳膊摟著刁青春的脖子,一只手點著刁青春的鼻子,故意用那嬌滴滴的聲音說:“你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情種。”

上午張錚和邢瑞從林雪的單位中國農業銀行監察司和熊飛所在的單位北京公交公司了解完情況后又來到了與林雪同住一個胡同的平安街居委會主任楊大媽家。進門前張錚像是忽然想起一個什么問題,問邢瑞:“林雪和熊飛是怎么認識的?”

邢瑞說:“是通過林雪的繼父李黠認識的。”

張錚聽了笑著歪了一下頭,心想自己怎么提出這么一個缺乏技術含量的問題。

張錚和邢瑞在楊大媽家的八仙桌旁坐下來后,張錚端起從楊大媽給他們沏好的茶喝了兩口便開門見山地說:“楊大媽,我們這次來打擾你是想再進一步了解一下林雪和她繼父李黠的關系。”

楊大媽說:“我知道,邢瑞上一次來這兒就說了,讓我再側面地打聽一下林雪和她繼父的事,還囑咐我要保密。”

張錚一笑說:“那您就把了解到的情況給我們說說唄。”

楊大媽略微思考了一下便開口道:“李黠是八一年和林雪的母親結婚的。最初林雪對她的繼父很反感,但不久關系就緩和了。林雪生病的時候,李黠親自給她煎中藥,做可口的飯菜,病愈后還給她買了游泳衣、滑冰鞋讓她加強體育鍛練。林雪晚上加班他還經常送飯到單位。前幾天林雪的母親過生日,李黠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可口的飯菜,還買來了一個生日蛋糕,準備一家人快快樂樂地過生日,后來林雪打電話來說,單位有個重要會議,會議結束后政府領導及總行領導還要會簽一個文件,讓他們不要等她了。李黠覺著不等林雪不妥,就讓她媽分出一部分飯菜和蛋糕打包,由他親自送到林雪的單位。林雪為此感動得一塌糊涂,回到家跟她媽說起這事,激動地掉了淚。”

張錚問:“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得這么詳細?”

楊大媽不假思索地說:“前天傍晚我在院子里遇到了林雪她媽,見她心情不好,就把她叫到我這兒開導了她一番,也聽她講了一些情況。我們這些大老娘們湊在一起,談的就是這些家長里短的事。”

張錚問:林雪她媽過生日的那一天是幾號?”

楊大媽想了想說:“好像是上周二。你要是覺著我說的這事有用可以再到胡同口那個小賣部打聽一下。林雪從單位往家里打電話都是打那個公用電話,因為那兒離林雪她媽家最近。開小賣部的人叫劉二邪,你別看他脾氣邪,但記憶力好,你就是欠了他一分錢不還,他十年之后都忘不了。”

張錚和邢瑞聽了楊大媽這番介紹都忍禁不住地笑了。笑完之后張錚又很認真地問:“林雪的繼父李黠沒有工作,花錢又那么大手大腳,錢是哪兒來的?”

楊大媽說:“他有個妹妹叫李秀,在香港做服裝生意,差不多每月都給他寄錢來。”

邢瑞一邊聽著,一邊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錄著。

楊大媽想了想又說:“李黠這個人對街道工作很熱心,前不久街道辦了個高中文化補習班,他義務教學不要一分錢的報酬。”

“街道辦高中文化補習班干什么?”邢瑞追問道。

楊大媽說:“區里下了一個文,說文革期間拿的初中、高中學歷文憑都不算數了,要取得學歷得重新考試確認。”

“有這事嗎?”張錚扭頭問邢瑞。

邢瑞點頭說:“有這事,文革期間學校取消了降級制,不管學沒學到文化知識,都魚目混珠地拿到了文憑,這文憑不重新鑒定就是一張廢紙,不能準確地表明一個人的文化水平。”

張錚聽了插話說:“話不能這么說,文革期間也不是所有的初中生都能進入高中階段學習,雖然錄取的辦法是選拔推薦,但選拔推薦的主要依據還是學生平時的學習成績和品行。”

邢瑞聽了張錚這話才意識到自己的話否定面有點大,張錚就是這樣拿到的高中文憑,于是忙改口說:“還是處長說得對,有選拔就有比較,經過比較選拔上來的還是那些好學生。”邢瑞說完這話立刻調轉話題說:“楊大媽,您接著談李黠的情況吧。”

楊大媽說:“街道辦事處為了擴大就業,辦了一個被服廠,產品銷售是個大問題,李黠又毛遂自薦當了廠業務員。他這人耳朵特別靈,信息特別多,上個月他就跟我說7月下旬北京有個服裝貿易博覽會,建議我們被服廠也設計幾個樣品拿到博覽會上展覽。我說,我們做的都是些又土又粗的手工活,登不了博覽會那大雅之堂。他說,你這就不懂了,那些來參加博覽會的外商就是喜歡咱用棉布手工做的那些土拉吧唧的唐裝,硬逼著我們做了幾個樣品送到了博覽會籌委會,你猜怎么著,博覽會的人一眼就看中了,聽說我們是街道居委會辦的一個小廠,沒錢租展位,人家還專門研究決定,給我們免費提供了一個展位。這不,昨天我在家門口遇到他,他又告訴我,有一個港商從組委會提供的畫冊上看到了我們的服裝,想先訂做500套拿到香港推廣,正式合同要按博覽會籌委會的要求在開幕式結束后簽署。

張錚聽了這話,敏感地問:“服裝博覽會開幕式什么時候舉行?”

楊大媽不假思索地說:“7月27號中午1點。”

“7月27號中午1點?”張錚聽了這個時間不由得一愣。這個日期怎么跟林雪提供的“7271”這組數字這么相似,這難道又是一個巧合?

就在這時張錚的無線電對講機“嘀——嘀——嘀——”地響了。

張錚拿起對講機,按下接聽鍵:“喂,我是2號,有話請講。”

“6號報告,影子出洞,方向新華飯店。”

“好,注意監視,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動手,我立即趕到。”張錚說完收起對講機,看了一眼邢瑞,而后起身跟楊大媽告辭說:“謝謝你給我們提供的這些情況。”

楊大媽說:“不客氣,你們警察為了社會的穩定,人民的安寧不辭勞苦,辛勤工作,我得代表居民謝謝你們。”

張錚和邢瑞出了屋門都感到肚子餓了。張錚看了看表,已是下午1點多鐘,便對邢瑞道:“正好,咱們也趁機到新華飯店飽餐一頓。”

新華飯店的零點大廳寬暢明亮。六組白蓮花大吊燈呈五星狀分布在餐廳的上空。看上去有天女下凡的味道。雪白的墻壁,繪著大型壁畫,水磨石地面被擦的锃明瓦亮,炒菜的香味,悠揚的輕音樂……真是一個讓人陶醉的地方。幾個身著白制服,頭戴白色工作帽的年輕姑娘在顧客中不停地往返穿梭。她們一邊滿面春風地接待著顧客,一邊干凈利索地收拾著杯、盤、碗、筷。

就餐的人中,有的在竊竊私語,有的在開懷暢飲,有的在借酒消愁。因為午餐的高峰已過,餐廳里安靜了許多。張錚和邢瑞找了一個不引人注目的位子坐下來。邢瑞找來菜譜,遞給張錚。張錚也不客氣,打開菜譜看了一會兒,跟走過來的服務員說:“來一個紅燒茄子,一個西紅柿雞蛋湯和兩碗米飯,另外再來兩瓶啤酒。”

張錚點的兩個菜屬于大眾菜,等了不一會兒服務員就把飯菜端了上來。張錚拿起快子剛要往嘴里塞,就見家住崇文門李家胡同17號樓的那位曾被“香港來客”關懷過的女主角,自己的高中同班同學周麗萍身穿一身奶油色大翻領女制服,肩挎著一個奶油色皮包,扭著屁股走進了飯店零點大廳,而后在靠近西墻角的一張圓桌旁坐下來。

“您需要點什么?”飯店一位女服務員在周麗萍落座的第一時間走到她面前熱情地問道。

“一瓶啤酒,一盤松花蛋。”女服務員在菜單上記下這兩項內容后就扭身離開了餐桌。

周麗萍從手提包里取出“香港來客”刁青春交給她的那本用于接頭的《電影畫報》,正心不在焉地翻閱著,耳畔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麗萍同志,你怎么也有時間到這兒來了?”

周麗萍抬頭一看對方是街道積極分子李黠,便放下心來,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回道:“你這街道積極分子都知道來這兒吃好的,喝好的,我就不能來改善一下生活?”

李黠,一米七左右的個頭,著一身藏藍色棉布便服。方臉盤,高鼻梁,大眼睛,嘴唇有點厚,但正是這厚厚的嘴唇給他那張年過半百的面孔增添了幾分淳厚和樸實。可能是多年的勞動改造磨盡了他周身的銳氣,現在從他身上已看不到半點國民黨校級軍官的氣質。此時,他把手里的拐杖放到座椅旁邊,接著用手拽了拽自己身上那滿是皺折的上衣,而后才在周麗萍對面的空位上坐下來。

坐定后他撓了撓光禿禿的頭頂信口問道:“你們公交公司最近的效益怎么樣?”

周麗萍知道李黠這是沒話找話,便沒好氣地說:“不怎么樣,你作的那場報告沒起多大作用,服務質量和經濟效益不僅沒有提上去,反而降下來了。”

李黠聽了這話憨憨一笑。

周麗萍看了看自己手腕子上的坤表接著說:“李師傅,你的報告要是講給失眠的人聽或許能發揮點作用。”

李黠笑了笑指著周麗萍手里的《電影畫報》說:“還是那封面上的小伙子讓人看著舒服對不對?”

“對。”周麗萍寸步不讓地回敬道,潛臺詞是,你能拿我如何?

說話間服務員把酒菜端了上來,一一擺在周麗萍面前,而后扭身問李黠:“老師傅,你需要點什么?”

李黠瞟了周麗萍一眼,故意加重語氣對服務員說:“一杯啤酒,一盤松花蛋。”

周麗萍見李黠也點這兩樣東西不由得一愣。她敏感地打量了李黠一眼,而后把目光集中在李黠的左手上,當她看到李黠的左手上也拿著一本跟她一模一樣的《電影畫報》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街道積極分子——報紙上的先進事跡——潛伏特務,這事真是太讓人不可思議了。為了掩飾內心的緊張,周麗萍端起啤酒一連喝了好幾大口,而后拿起筷子夾起一塊松花蛋放進自己嘴里,還沒品出是什么滋味就吞進了肚子里。

李黠從褲兜里掏出錢包正付款,忽然他發現在餐廳的另一頭,間隔著四張餐桌有一雙賊亮的眼睛正在注視著自己,便敏感地意識到,眼前這個周麗萍只不過是“香港來客”用來尋找目標的一個工具,與自己真正接頭的人正躲藏在自己身后觀察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同時李黠也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特務身份已經完全暴露給了眼前這個極不可靠的女人,要保住自己,必須得想法將其除掉。想到這兒李黠又對服務員說:“再加一個糖醋大蝦。”

服務員收了錢離去后,李黠習慣地把手伸進上衣口袋,掏出一個金黃色金屬煙盒,當著周麗萍的面打開,見里面空空如也。便有點不好意思地對周麗萍說:“周同志,我的腿腳不方便,麻煩你去給我買包煙行嗎?”說罷沒等對方答應就把兩元錢塞到了對方手里。

無奈之下周麗萍只好起身去吧臺買煙,李黠趁機從煙盒的夾層里取出一片早已備好的白色藥片飛快地放入周麗萍正在使用的啤酒杯里,藥片遇到啤酒瞬間就溶解得無影無蹤。

周麗萍很快買回一包“大前門”香煙。李黠接過香煙,用手撕開一個口,取出一只叼在嘴上,而后用打火機點著吸了起來。不一會兒他要的糖醋大蝦就端上了餐桌。李黠心存感激地拿起周麗萍的筷子夾了幾個大蝦放到周麗萍面前的盤子里,而后端起自己的酒杯對周麗萍說:“謝謝你給我買煙,來我敬你一杯。”周麗萍覺得這么一點小事不值得感謝,于是便不好意思地端起酒杯說:“您太客氣了。”當她見李黠先喝為敬把杯子里的酒全干了之后,也跟著把杯子里的酒喝干了,而后便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夾起一個大蝦塞進自已嘴里。李黠見狀心里像是一塊石頭落了地,他一邊認真端詳著周麗萍的俊模樣,一邊聲音很輕地哼起小曲《小放牛來》。

周麗萍吃完了自己盤子里的蝦,見李黠未動筷子,就問李黠:“你怎么不動筷子?”

李黠說:“我愿意看著你吃。你吃飯的樣子特別好看。”

周麗萍聽了李黠的話,借著酒勁回敬道:“沒想到你臉上的皺紋都一大把了還這么好色。”

李黠說:“好色不分種族、性別、地位和年齡,只是年齡大了心有余力不足而已。”說完李黠把盛著糖醋大蝦的盤子往周麗萍面前推了推說,你都吃了吧,不知怎的我一見這蝦突然沒了食欲。”

周麗萍聽了李黠那這話,看了看盤子里那吊人胃口的大蝦,心想“吃了不疼瞎了疼”,不吃白不吃。于是就把盤子端到自己面前,直接用手一只接一只地剝著吃起來。

李黠見盤子里的大蝦已吃得差不多了,便跟周麗萍換過《電影畫報》起身告辭。

周麗萍什么也沒有說,待李黠走出餐廳的大門后,她也隨手抄起餐桌上的《電影畫報》起身離去。

這一切都已被坐在東墻角一張餐桌上的張錚和邢瑞看得清清楚楚。邢瑞不解地望了張錚一眼道:“怎么,他們沒有對上暗號?”

張錚沒有理會邢瑞的話,因為他兩眼正全神貫注著與其相距十幾米的另一張餐桌。張錚發現在那張餐桌上就餐的一個工人打扮的中年男人有點面熟。特別是那眼神陰險而狡黠。因為他落座后一直密切注視著李黠和周麗萍所在的那張餐桌,所以沒有注意到張錚。現在他見李黠起身離去,只剩下周麗萍一個人,已有點坐不住了,竟情不自禁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他是誰呢?張錚在開動大腦竭力地回憶著,難道自己真的老了,記憶力真的衰退了?就在那人重新坐回到位子上的那一刻,張錚終于想起來了,那個工人打扮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在列車上甩掉自己的那個“香港來客”,盡管他化了裝,但狐貍再狡猾也逃不過獵人的眼睛。這一意外發現使張錚立刻興奮起來。他信手從上衣口袋里掏出那只八楞玻璃煙嘴,接上一支香煙,點燃,不急不躁地吸起來。

那位“香港來客”一邊就餐,一邊不時地把頭扭向餐桌邊的大玻璃窗,那神情好像在透過玻璃窗欣賞大街上的景色,其實他是在借助玻璃窗的反射,觀察著大廳里的動靜。他見自己安排前來探路的女人和前來接頭的內線人員相繼離去,又發現張錚他們已經注意到自己,便決定馬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于是吃了幾口菜,放下手中的筷子就向衛生間走去。

張錚擔心進入自己視線的目標再次丟失,于是便起身跟進了洗手間,因為動作遲緩了一步,洗手間內的人已經無影無蹤。就在他準備退出洗手間時,忽然發現洗手間門口的洗手池旁有一門,門的上方鑲有一塊寫有“更衣室”三個字的小金屬牌。張錚嘈裝作走錯門的樣子推門而入,出乎張錚的意料,里面空無一人。張錚環視了一下室內的環境,發現東墻角上有一個不足一米高的低矮小門,打開一看,是進入地下室的通道。他從腰間拔出手槍,子彈上膛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里面陰沉沉,潮乎乎地,沒有一絲光亮,在里面就像瞎子一樣,眼前一片漆黑,聽不到大街上的嘈與喧囂,靜得可怕。張錚越往里走越感到陰森,只覺得一股涼氣向自己襲來。突然他被一個軟綿綿的東西絆倒了,張錚就勢來了一個前滾翻,背貼墻壁舉起手槍,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動靜。他把手伸過去一摸,原來是一只毛絨絨的胳膊。他把手縮回來,從衣服口袋里掏出打火機燃著,借著微弱的火光一看,原來是一頭剛剛被人宰殺處理過的生豬。一場虛驚過后,他關掉打火機,繼續摸著墻壁向前走。走了大約十幾米,拐過一個彎忽然發現前面有一道光亮,他疾步奔過去,原來是一扇虛掩著的門。門外是新開張不久的地下冷飲部。冷飲部有一條直通大街的路。那位“香港來客”很可能是從這里逃走的……

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汽車來往如梭。邢瑞跟蹤著喝得醉醺醺的周麗萍出了新華飯店,走出不遠就上了18路公共汽車。車上人不多,周麗萍在前排靠近司機的一個位子上坐下來。為了避免周麗萍的注意,邢瑞在周麗萍身后隔著三排找了一個座位,他屁股剛沾到座位就突然發現身后有一雙狡黠的眼睛在注視著自己。邢瑞從兜里取出兩角錢,利用買票的機會斜視了對方一眼,原來是李黠跟上車來。他不是比周麗萍先行一步離開飯店了嗎,怎么也上了這趟車?是為自己,還是為了周麗萍?邢瑞一邊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透過車窗觀望著大街上的動靜,一邊在暗暗地思索著。

半個小時過后,汽車到達了終點站。李黠與其他乘客一起,依次下了車,而周麗萍卻始終坐在那兒沒動。邢瑞意識到情況不妙,走過去一看,原來人已昏睡過去,他掏出工作證給司機看了一下吩咐道:“快,把車開到附近醫院。”

十一

李黠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拉嚴了窗簾,而后將那本《電影畫報》掀到第七頁,鋪在桌子上。

第七頁登載的是一幅文革時期的大照片。照片上一個風華正茂的女紅衛兵,身穿綠軍裝,頭戴綠軍帽,臂帶紅袖章,腰系皮腰帶,腳穿“解放鞋”,昂首挺胸,闊步前進。

這張照片差不多占據了這個頁碼的百分之七十,剩余的地方登載的是一段簡短的文字介紹:“這張照片拍攝于1966年6月。圖片不僅向人們展示了那個年代最流行,最有代表性的服裝,也展現了當時青年人那種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的大無畏革命精神和颯爽英姿,勇往直前的精神風貌。

李黠欣賞了一會兒照片,又琢磨了一會兒照片的說明文字,而后從案頭擺著的一個貼有紅十字標志的小鐵盒里取出一個小紙袋,紙袋里裝的是白色粉末。這種粉末融化在蒸餾水和酒精中后就變成了顯影藥水,這種顯影藥水是一種美制顯影藥水,它可以先清除掉覆蓋在情報上的油墨或墨跡,再顯示隱藏在下面的“正文”。

李黠用蘸了藥水的棉球擦了擦照片下方的說明文字,過了大約一分鐘那段文字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過了幾分鐘之后李黠用沾了藥水的棉球把剛才擦過的地方又擦了一遍,很快又顯示出一行文字,但是文字的內容已不再是照片下面那段說明文字,而是“按原計劃執行”六個字。李黠看著這六個字沉默了片刻,而后把這一頁紙撕下來,用打火機點燃,待那燃燒的畫報紙快燒著他的手指頭時,他才把它擲在地上……

十二

北京市公安局的二樓會議室里坐滿了人。張錚正在向有關領導匯報案情。

張錚手里沒有持有任何資料,完全憑借著自己的大腦記憶在陳述:“從我們在新華飯店零點大廳和邢瑞在公交車上觀察到的情況來看,周麗萍被害很可能是李黠在她的啤酒里放入了慢性毒藥,因為在大廳里,除了李黠沒有任何人跟周麗萍接觸過,李黠跟蹤周麗萍很可能是擔心毒藥的藥力不夠,直到周麗萍癱倒在座椅上李黠才放心地離去。根據醫院的化驗分析,昏迷在公交車上的周麗萍跟死者林雪臨終前的癥狀完全一樣,只是周麗萍救治得比較及時才保住了性命。由此我們可以認為,林雪的死李黠具有重大嫌疑。‘香港來客刁青春拋出周麗萍來與李黠接頭,說明‘香港來客與李黠之間互不相識。這樣做既是投石問路,保全自己,也是為了確保文件正式交接的安全。”

“在餐廳里我們還發現,李黠在離開餐廳時曾將一份《電影畫報》裝入衣兜,我懷疑那里面可能有敵特機關寫給他的密令。但為了不打草驚蛇,耽誤了截回絕密文件和圖紙的大事,我們沒有驚動他。”

“另外,我們還通過勞改部門了解了一些李黠的歷史情況。”說到這里張錚扭頭對身邊的邢瑞道:“你把李黠的情況給大家簡要地介紹一下吧。”

邢瑞接到張錚的指令從座位上站起來,他打開手里的公文夾,取出一份材料看了看便照本宣科地讀起來:“李黠,現年56歲。早在40年前上中學時就參加了國民黨‘華北鐵血鋤奸團,后來進入軍統訓練班,17歲擔任軍統‘豫東組組員,19歲充任軍統‘北平站特別組組員,20歲被任命為國民黨國防部保密局‘沂蒙特別組上校副組長等職。是個罪惡累累的國民黨特務分子,被我軍抓捕后于1953年判刑后送青海省勞改農場,1975年刑滿釋放后留農場就業。1979年曾跟他一起服刑的國民黨特務陳某刑滿釋放赴荷蘭探親,他便托陳某途經香港時幫助他尋找他的妹妹李秀。不久李黠就潛到廣州跟國民黨駐廣州的特務機關取得了聯系,從此又開始重操舊業。1979年他以治療腿病為名來北京定居,偽裝積極蒙騙群眾,繼續為國民黨特務機關搜集我政治、軍事、經濟等情報。聯絡代號7271。”說罷,邢瑞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張錚接著道:“林雪是被李黠用親情所蒙蔽的。據林雪的母親講:1982年初,廖承志同志關于僑務工作的報告發表后,一天晚飯時李黠曾向林雪索取過有關內部材料。說:‘祖國統一是我最關心的事情,你們在單位上學習,爸爸在家里也不能落后。就這樣,林雪讓李黠看了中央文件。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短短一年里僅林母發現的文件就有八份。另外經了解,絕密文件被盜之前,有關部門發現文件有失密現象,已提醒過林雪,但她對李黠還是缺乏警惕。那天傍晚,銀行機關下班后,李黠讓公交公司司機熊飛把加班整理文件的林雪約出機要室,以商討電視機轉手價格為名,在傳達室談了近半個小時,掩護李黠竊取了國務院辦公廳的會議紀要和有關圖紙資料。從現場留下的一深一淺的模糊腳印和作案熟練程度來看,作案者是一個腿腳不便,曾受過特殊訓練的老手。從李黠與林雪的關系和‘香港來客急于同李黠取得聯系這兩件事來看,絕密文件很可能就在李黠手里。在深入居民社區調查時,我們無意間了解到,李黠要參加7月27日1時舉行的北京市服裝博覽會的開幕式,屆時將有很多港商參加,李黠很可能會借這個機會將文件和圖紙轉移出去。為此我們以維護治安的名義跟服裝博覽會組委會進行了協商,決定由他們提供地方,我們出設備在二樓會議室臨時設一個監控室,隨時掌握來賓的進出和活動情況。”

另外,林雪的被害很可能是因為林雪掌握了李黠盜拍絕密文件和圖紙的罪行而被李黠殺人滅口的。文件被盜的那一天恰巧是林雪養母的生日,林雪把自己要打印一個重要會議紀要和打印完還要找與會領導人會簽,不能回家給母親過生日的原因在電話里跟李黠講了。嗅覺敏感的李黠立刻就意識到林雪要打印的文件肯定非常重要,自己為黨國效勞立功受獎的機會來了,于是便給熊飛打去電話交代了任務,而后以給林雪送飯為名去了中國農業銀行監管司機要室,因為在這之前李黠曾多次給加班的林雪送飯,所以這一次送飯門衛值班人員見了也沒有多想。

李黠給林雪送去糖醋大蝦等好吃的飯菜之后跟往常一樣很快就離開了機要室,但這一次他沒有離開中國農業銀行的大院,而是躲進了距機要室只有30多米的男廁所里。就在這時,熊飛來到中國農業銀行,說有急事找林雪,因熊飛未帶工作證或介紹信,門衛只好電話通知林雪到門衛值班室會客。林雪到門衛值班室跟熊飛見面后只交談了一會兒就回到了機要室。然而,就是這一會兒,林雪回到機要室,打開保險柜準備繼續整理文件時發現文件被人盜拍,于是立刻向領導作了匯報。同時她也敏感地想到這事有可能是李黠干的,因為在這之前李黠曾多次以加強政治學習,提高思想覺悟為名向林雪借閱文件。林雪推脫不過,曾借給過他一些文件,但是那些文件都不是機密文件,更不是絕密文件,甚至有一些已在報刊上刊登了。但是這一次不同了,這一次是國家的重大機密。林雪考慮到李黠是自己的繼父,為了慎重起見,她就回家把這事跟李黠說了,問是不是他干的。李黠從林雪的話語中得知絕密文件和圖紙被盜拍的事情已經被發現,但還沒有認定作案人是自己,為了保全自己,或爭取時間把情報轉移出去,就對林雪動了殺機。再接下來,就是我們接醫院保衛科的報案趕到醫院看到的情景。林雪艱難地告訴我們7271四個阿拉伯數字之后就離開了世間。后來我和邢瑞又到林雪工作的機要室,對盜拍現場進行了勘察,并用目前最先進的‘靜電取模技術,在作案現場提取了作案者的鞋印,并利用走訪調查案情的機會,提取了李黠的鞋印,因李黠是個瘸子,鞋底磨擦特點突出、明晰。經與李黠家中的鞋子對比兩者完全一致。據此可以斷定,李黠就是盜拍國家絕密文件的犯罪分子。至于林雪臨終前提供的一組代碼為什么會跟香港特務機關提供給李黠的聯絡代號和文件、圖紙移交的時間相一致,隨著林雪的故去我們已不可知。可能是林雪在跟繼父李黠的接觸中聽到的,也可能是林雪在母親家中無意間看到的,但這一些對我們而言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林雪提供的這組阿拉伯數字就像一組開啟‘神秘之門的密碼和鑰匙,讓我們很快理清了偵破此案的思路,找到了破解此案的線索,獲知了敵特‘交貨的地點和時間。

張錚的案情分析結束后,在座的人都長舒出一口氣。丁局長對張錚的案情分析給予了充分的肯定,而后補充道:“目前我們的任務還不是收網,而是要把網再松一松,讓網口張得再大一點,讓大魚也能鉆得進來,而后再來個一網打盡。”

十三

在北京市服裝博覽會會場二樓會議室里,丁思穩副局長、張錚、邢瑞及其他幾個工作人員正圍坐在一個14英寸的電視熒屏前。通過展廳攝像頭傳來的圖像,在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大廳里的情況。屋里很靜,靜的只有掛鐘那“嘀答、嘀答”的腳步聲。

邢瑞抬起頭看了看表對張錚道:“現在已是十一點一刻了,李黠怎么還沒有行動,難道我們的判斷有問題?”

張錚兩眼凝視著電視屏幕沒有吭聲。

緊挨邢瑞坐著的丁思穩輕輕地拍了拍邢瑞的肩膀說:“沉住氣。”

“嘀——嘀——”張錚腰間的對講機響了,張錚平靜得拿起對講機:“喂,我是二號。”

對方道:“零點報告,目標出洞,方向八路公交車站。”

張錚叮囑說:“注意保持距離,切莫打草驚蛇,有情況隨時報告。”張錚放下對講機,心里像有一塊石頭落了地。他望了丁思穩局長一眼,丁思穩會意地沖他點了點頭。

不一會對講機里相繼傳來了各監視點的報告:

“二號點報告,目標上了八路公共汽車。”

“三號點報告,目標在服裝定貨會接待室門前出現。”

“四號報告,香港來客進入展品陣列室。”

“好。”張錚放下對講機扭頭對身邊二十多個胸前佩著“首都服裝博覽會工作證”證章的便衣警察吩咐道:“按事先制定的計劃嚴密封鎖博覽會會場的各個出口,在李黠和‘香港來客實施文件、圖紙交接的時候再動手。如果發現有其他敵特掩護他們交接,立刻以有人攜帶爆炸裝置混入會場為名將其拘捕,大家明白了嗎?”

便衣警察們齊聲道:“明白了。”

張錚說:“好,各就各位。”

隨著張錚的指令,屋里的便衣警察四散而去,會議室電視屏的畫面也由展品陣列室切換到展覽大廳外。五顏六色的服裝,各式各樣的廣告牌,祝賀北京服裝賀博覽會召開的橫幅和川流不息的人流……

就在張錚看得出神時,屏幕的畫面又切回到展品陣列室。

張錚望著熒屏突然睜大了眼睛。屏幕上不僅出現了“香港來客”刁青春左顧右盼的鏡頭,還有李黠緊隨其后心神不定的鏡頭。就在李黠和“香港來客”刁青春各自手持《電影畫報》湊在一起心不在焉地欣賞著一件西服上衣時,張錚扭身對丁思穩說:“人贓俱獲的時候到了。”

丁思穩說:“好,你下命令吧。”

“是。”張錚應著,拿起對講機說:“立即實施抓捕。”下達完命令,張錚和丁思穩不約而同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而后丁思穩在前,張錚、邢瑞等人緊隨在后,疾步走出二樓會議室,奔向展品陣列室……

許立強,男,濟南市作家協會副主席。曾任山東省報業協會常務理事,《濟南日報》主任編輯、主任。1985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先后在《人民文學》、《時代文學》、《山東文學》、《陽光》、《前衛文學》、《當代小說》等多家報刊發表作品200余萬字。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天字一號工程》,中篇小說《色酒》、《過招》、《山里的月亮》,短篇小說《難得聰明》、《牛大侃我宰了你》等。出版有中短篇小說集《剛柔之間》、報告文學集《片葉集》和散文集《視野》等。長篇小說《天字一號工程》2005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后在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文藝報等百余種報刊進行了報道、評論或連載。中篇小說《色酒》被報紙連載后,又被廣播電臺錄制成有聲小說連播,被電視臺改編為六集電視片《苦酒》在電視臺播出。有20余篇作品獲省以上獎勵。其中2014年短篇小說《難得聰明》獲中國小說學會全國短篇小說大賽二等獎。散文《相依外祖母》獲中國散文學會“漂母杯”全國散文大賽獎,散文《走失的紅金魚》獲《時代文學》年度散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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