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涼冼夫人號為“圣母”原因探析

鐘煒?徐洲

摘 要：高涼冼氏由南越首領成為嶺南“圣母”，既與漢晉以來政局演變、女性地位提高等背景以及高涼地緣政治、交通地位變化等史地因素有關，也與冼馮聯姻及俚漢融合等文化因素相關。面對復雜形勢和動蕩政局，冼夫人堅持“唯用一好心”，審時度勢，籌略得當，使高涼俚族勢力迅速崛起，并使冼馮家族勢力開創基業，由此在梁隋間屢獲朝廷冊封并不斷鞏固其地位。在上述背景及因素共同影響下，冼夫人這一巾幗英雄形象最終由嶺南民眾神化為“圣母”。

關鍵詞：梁隋間；高涼；冼夫人；圣母；背景；原因

基金項目：茂名市2014年度哲學社會科學規劃共建項目《高涼冼馮世族興衰及其史地研究》（GJ201401）

梁隋間，高涼冼氏之女在諸多因素影響和推動下驟然崛起，獲歷朝冊封，尤其隋封譙國夫人，故稱冼夫人。陳亡，嶺南民眾推崇其功業并尊敬她，故號為“圣母”。圣母本是古代對有神通的女神、女巫或很有地位的女性如皇太后、孔圣人母親等人的尊稱，本文圣母則指隋朝以來嶺南民眾對有殊功冼氏之特殊稱號。本文通過分析冼夫人成為“圣母”背景及因素，以深入探究冼夫人文化。

1 冼夫人號為“圣母”的環境及背景

冼夫人能崛起并號為“圣母”，離不開其時代及地域，即天時、地利。南朝齊梁以前，冼氏作為俚族首領已有一定勢力；而冼夫人崛起既與其個人素質、籌略及英雄行為有關，也與梁陳隋對俚區羈縻性分治有關。[4]此外與高涼地緣政治地位、海上貿易通道、東晉以后人口大遷移、高涼俚漢融合及其經濟開發等因素密切相關。[2]

1、冼夫人號為“圣母”背景

魏晉南北朝是一特殊時期，在朝代更迭、胡族內遷背景下，梁隋間產生高涼冼夫人這位杰出巾幗英雄。漢晉以來，名教衰落，儒學與佛、道思想融合，產生魏晉玄學，并使兩漢經學和儒家思想發生異變。政權更迭也使士族經濟和文化屢受沖擊；北方則有五胡亂華，匈奴、拓跋鮮卑等先后入主中原。以上背景使北方女性較少受名教束縛，地位有很大提高。后因馮氏南遷及冼馮聯姻，北方風俗也影響嶺南。故冼夫人崛起，應與當時綱常名教淪落，婦女受約束較少有關。

漢末以來，歷朝更迭頻繁，政局動蕩，并有長期戰亂與分裂割據。在此背景下，由董仲舒提出的三綱五常被迫取消，原有倫理被現實精神取代，由此婦女得以解脫身上束縛，“越名教而任自然”，遂使冼夫人擁有參政和統管地方可能。禮教衰微也使冼夫人歷三代而平穩，因從俚漢民眾利益出發，故得民眾和朝廷支持。

同時，高涼俚族尚處氏族部落社會，母系氏族文化影響深遠，冼夫人作為俚族首領，擁有很大權力，善行軍用兵，這在南方并不多見；但在北方，入主中原的匈奴、鮮卑族自古從事游牧，不分男女，多豪俠尚武，精于騎射。冼夫人一生事跡正與軍事有關，體現出其忠君愛國及維護統一和保境安民等謀略思想，并可看出她從小應受南遷文化影響。

冼夫人忠勇智謀使其成為文武全才的巾幗英雄，其品格及素質在亂世尤顯可貴。她還有知人之明，很早就看出陳霸先稱帝前景，并對馮寶說：“陳都督大可畏，極得眾心。我觀此人必能平賊，君宜厚資之。”正因其過人之處，才使她擁有崛起資質條件，并能創出不朽功績，成就名聲。

冼夫人身前已封譙國夫人，馮寶則追封高州總管、譙國公，位高顯貴，后世又加封并影響至今。今高州舊城冼太廟尚有清同治御賜“慈佑”牌匾。

從事跡看，冼夫人一生忠君愛國，保境安民，維護統一。她歷事三朝，使嶺南長期安定，也讓各族民眾休息生養，并維護朝廷對嶺南統治。如陳亡，隋派軍至嶺南“逡巡不敢進”，后經冼夫人迎降，才使“嶺南悉定”。晚年她仍為嶺南統一安定甘當使者，所到皆降。以上事跡和精神無論在任何時代，于國于民都很有利，值得推崇。

2、冼夫人號為“圣母”地域環境

高涼包括今粵西，其地勢有利攻防并控制海上交通，使冼氏對周邊各族影響逐步加大。據《漢書·地理志》：“自日南障塞、徐聞、合浦船行，……，赍黃金雜繒而往。”可見，在早期海上貿易中，因條件受限，故海船僅能從徐聞、合浦出發，沿海岸航行。在此背景下，高涼就成為始發港腹地貿易必經之地。高涼冼氏在很大程度上或因此而崛起。

此外，高涼地處南越與西甌、駱越之間，背山靠海，地勢相對較高，有利攻防，故軍事上對冼氏有利。冼夫人還以信義著稱，使海南俚人歸屬冼氏，這對冼馮家族勢力也很有利，為馮氏家族興盛開創根基。

2 冼夫人號為“圣母”原因探析

陳亡后冼夫人號為“圣母”，與諸多因素有關。主要表現為：

（一）在南遷文化影響下，高涼俚族形成母教文化傳統

據載，越人之俗，好相攻擊。冼夫人婚前，已在娘家扶循部眾，每勸親族為善，主張各族和睦相處，不要兵戎相見，多構仇怨，由是信義結于本鄉，以收獲人望。因高涼很早已受秦漢南遷文化影響，故冼夫人在中華民族自古形成的母教文化傳統影響下，也以信義著稱于世。

冼夫人生于高涼冼氏家族，世為南越首領，跨據山洞，部落十余萬家。可見此前其家族勢力已大，應為嶺南地方豪酋。在漢文化和道教文化影響下，冼氏俚族與嶺南其它俚僚已有分化。冼夫人從小受俚族文化及冼氏家族文化影響，賢明多籌略，即賢德明理，在領兵統治方面也有謀略。

冼馮聯姻后，冼夫人又推行封建法制，于是“俚人相率受約束”，朝廷政令也在高涼等地得以執行，豪酋勢力受到抑制，為嶺南安定團結開創良好環境。如歐陽紇叛亂時，逼誘馮仆謀反，冼夫人知情后配合陳朝平亂。隋開皇九年（587年），陳亡，“嶺南未有所附，數郡共奉夫人，號為圣母，保境安民。”此后，王仲宣叛亂時，馮暄和陳佛智友善，按兵不動，冼夫人將馮暄下獄，另派馮盎平叛。

冼夫人將梁陳隋賜物各藏一庫，宗族聚會時將其陳列庭中，訓示子孫曰：“汝等宜盡赤心向天子。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好心。今賜物具存，此忠孝之報也，愿汝皆思念之。”以上“好心”以百姓利益為出發點，蘊含濃厚家國情懷，使其成為部族歸化楷模和母教文化示范。

（二）冼馮聯姻有利于冼夫人加強權力和地位

冼夫人還以下嫁馮寶，突破俚漢融合限制。當時，馮氏地位和影響力不如冼氏，但作為朝廷命官，仍有一定權勢。冼夫人這樣做，是因看到冼馮聯姻對俚漢融合有好處。史實證明，這一聯姻成為嶺南各族融合榜樣和重要象征。

婚后冼“夫人誡約本宗，使從民禮”，“每共寶參決辭訟，首領有犯法者，雖是親族，無所舍縱”，“自此政令有序，人莫敢違。”既使馮氏地位提升，同時也加強了冼夫人權勢和地位。

（三）冼夫人卓著功業使其地位進一步提高

據載，冼氏一生功業卓著，為嶺南民眾立下汗馬功勞，故獲歷朝冊封，史稱冼夫人。其一生在政治等諸多領域，均有較大建樹。主要表現為：

1、維護嶺南和平安定，促進各族和平相處

冼夫人從小雖以信義待族人，但其兄南梁州刺史冼挺，“恃其富強，侵掠傍郡，嶺表苦之。”在冼夫人規諫下，怨隙漸止，其聲名也遠至海外，以致“海南儋耳歸附者千余洞”，說明其影響力已擴及海南，也說明儋耳部落與高涼俚族應有淵源，故愿聽冼氏領導。譚其驤先生認為，冼夫人將脫離大陸近六百年的海南島，重新與大陸結合，并屬同一政權管轄。對此，舊史竟無確載，遂致湮沒不彰已久，不為述史考史者所知[1]。

此后，她雖為南越首領，卻從不居高臨下，也不欺壓部屬和鄰郡部落，堅持睦鄰友好，除暴安良，反對相互傾軋，致力消除民族隔閡，以加強團結。通過努力，使嶺南各族殘殺漸得平息，故獲得各族擁戴，其聲名遠揚，以至五嶺以外。

梁末侯景之亂使江淮以南大亂，梁朝對嶺南控制也放松，嶺南豪酋并起，蕭勃、陳霸先角逐于此，冼夫人、馮寶也卷入。冼夫人先挫敗高州刺史李遷仕裹挾馮寶謀反。及寶卒，嶺表大亂，夫人懷集百越，數州晏然。陳亡，數郡奉夫人為圣母，保境安民。隋初，冼夫人派孫馮魂接隋使韋洸入至廣州，嶺南悉定，納入隋版圖。之后，又助隋平定王仲宣叛亂。“夫人親被甲，乘介馬，張錦傘，領彀騎，衛詔使裴矩巡撫諸州，其蒼梧首領陳坦、岡州馮岑翁、梁化鄧馬頭、藤州李光略、羅州龐靖等皆來參謁。還令統其部落，嶺表遂定。”可見，當時嶺南豪酋多來參見、拜會冼夫人。總管裴矩“署其渠帥為刺史、縣令”，并選清吏以鎮撫之，如此嶺南遂定。

對此，“高祖異之，拜盎為高州刺史，仍赦出暄，拜羅州刺史。追贈寶為廣州總管、譙國公，冊夫人為譙國夫人。……，仍開譙國夫人幕府，置長史以下官屬，給印章，聽發部落六州兵馬，若有機急，便宜行事。”并降敕曰，王仲宣等擾亂彼民，而夫人情在奉國，深識正理，遂令孫盎斬獲，甚有大功。

時番州總管趙訥貪虐，諸俚獠多有亡叛。冼夫人上書言其罪狀，隋文帝將其伏法，并派夫人招慰亡叛。夫人親載詔書，自稱使者，歷十余州，宣述上意，諭諸俚獠，所至皆降。高祖嘉之，賜臨振縣為湯沐邑，并給馮仆封官納爵。隋仁壽初（601-604），夫人去世，謚為誠敬夫人。

2、反對割據分裂，維護統一

冼夫人因多籌略，善行軍用師，故為歷朝統一作出杰出貢獻。她先后平定危及嶺南多次叛亂，維護嶺南和平安定。一、梁太清二年（548）八月，智挫高州刺史李仕遷，配合陳霸先平亂，維護梁朝統治。二、陳太建元年（569），與陳章昭達內外夾攻，擊敗廣州刺史歐陽紇發動叛亂。三、隋開皇九年（589），打破徐璒封鎖與抗拒，迎接隋總管韋洸入廣州，為隋統一嶺南做出貢獻。四、隋開皇十年（590），率軍擊潰王仲宣叛亂，進軍南海，解救廣州之圍，再次維護隋朝對嶺南統治。當時她以耆耄之年披盔戴甲，護送隋朝使者巡撫各州，由此安定嶺南，以致俚洞不罹鋒鏑者數十年。

3、發展俚區經濟和文化，推動社會進步

冼夫人當政前，俚人社會還是家長奴隸制，豪酋相互侵襲，掠奪奴隸，以牟暴利。冼馮聯姻后，冼夫人要求俚人遵守法規，學習漢文化，仿效其禮俗，推廣漢人農業技術。經過長期治理，俚區農業、手工業都有很大發展。如海南島秦漢時尚為荒島，處于原始狀態。冼夫人主政后，請示朝廷設崖州，派官員管理。她親往海南，引入先進農業技術，宣揚漢人文明，使閉塞落后的海南俚族社會加快發展。并以禮信和文華教化蠻中，遂使嶺南“自隋唐以后，漸襲華風，休明之化，……彬彬然埒于中土。”

冼夫人還教育子孫以忠貞傳家，在維護統一、保境安民面前，她將子孫安危放于一邊，不受脅迫，堅定維護朝廷，其“唯用一好心”等遺訓，為后代作出榜樣，并影響唐宋以后。

以上梁隋間朝代更迭之際、嶺南分裂之時，冼夫人以首領身份綏撫部眾，保境安民，故號為“圣母”，可謂實至名歸。

3 結語

總之，冼夫人是于國于民有功的巾幗英雄及女中豪杰，后人將其視為嶺南名人及促進俚漢融合的重要紐帶，也是中華民族重要功臣。南朝后期至隋初，政權更迭頻繁，胡漢融合，名教衰落，婦女地位有所提高，南遷文化與俚族文化的結合，使高涼俚區形成母教文化傳統；其地勢也有利攻防并控制海上絲路交通，使冼氏對周邊各族影響加大。冼馮聯姻使冼氏參與政事，對政治等方面影響進一步加大。再加上冼夫人個人素質、籌略及努力，將天時、地利、人和融為一體，終于在特殊背景下，創立杰出功績，并獲歷朝冊封，鞏固其地位，因此獲得嶺南民眾一致擁戴，最終神化為嶺南“圣母”。

參考文獻

[1]譚其驤.自漢至唐海南島歷史政治地理----附論梁隋間高涼洗夫人功業及隋唐高涼馮氏地方勢力[J].歷史研究，1988（5） .

[2]鐘煒.論史地因素對高涼冼馮世族興衰的影響[J].茂名學院學報，2007（2） .

[3]白雄奮，吳兆奇，李爵勛編撰.冼夫人文化全書（第一、二卷）[M]，中山大學出版社，2009.

[4]鐘煒.從高涼縣郡沿革看俚區羈縻式分治[J].廣東石油化工學院學報，2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