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會說話的鳥兒

文|魏東寧

一只會說話的鳥兒

文|魏東寧

一

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天空干凈得一塵不染。連雨天橫行霸道了數日，這樣親切的天氣，不僅讓人心曠神怡，更讓勤勞的人有了勞動的欲望。

退休在家的老洪，就是眾多有勞動熱情的人中的一位。前幾個月他就萌發了擦玻璃的想法，在這么好的天氣的成全下，他的想法不變成現實都難。

老洪擦玻璃的技術是相當嫻熟的，這應該歸功于他日積月累的經驗。他把玻璃擦得如鏡子一樣透亮，玻璃卻把骯臟毫不客氣地轉嫁給他，把他的身上弄得污穢不堪。老洪正津津有味地和玻璃上的污穢周旋，一只黑色的鳥兒，正在湛藍的天空中盤旋。好像整個藍天都是它的領地，它悠閑地飛翔了一會兒后，似乎飛累了，就乖巧地落在老洪家窗臺上。

老洪和鳥兒近在咫尺，似乎它眼睛轉動的聲音都能聽見。老洪頓時僵住了，他屏住呼吸，停止了能夠干擾到它休息的一切活動。

老洪把自己目光和表情竭力調整到極盡溫柔的狀態，嘴里不時地發出哄逗嬰兒時，才會發出的親昵聲音。鳥兒對新環境和新主人，沒有絲毫陌生感和恐懼感，它對他討好的哄逗，表現得非常受用。

老洪友好的態度很快得到了它友好的回報，黑色的鳥兒閃動著機靈的眼睛，抖動著黑亮的羽毛，響亮地說：“你好！你好！”還沒有從僵化的狀態里解放出來的老洪，被它流利的問候語驚呆了，仿佛他面前的鳥兒是神靈降臨了一般，他知道，他的思想將繼續僵硬下去。

老洪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來，他忙對屋里的老伴喊道：“老伴，快拿點小米來，快！快！”正在收聽電臺歌曲點播節目的老伴，不知道擦玻璃和拿小米有什么必然的聯系，但她從老洪焦急的聲音里聽出，這個任務是必須要完成的。

“老東西，擦個玻璃也不讓人家閑著。”她急忙從廚房里拿出一小碗小米送了過來，這時，她看見了窗臺上黑色的鳥兒，還有老洪撫摸在它身上極盡溫柔的目光。這種眼神她年輕時曾經見過，就是因為它蘊涵的魔力，她才義無反顧地嫁給了他。

老洪小心翼翼地把小米放在它可以啄到的位置。黑色的鳥兒也許是太餓了，在老洪父愛般溫柔目光的注視下，放心地大快朵頤起來。善解人意的老伴，馬上折回廚房拿來了水，黑色的鳥兒邊吃邊喝，顯得神態自若、怡然自得，仿佛把這里也當成了它的領地。

吃飽喝足的鳥兒沒有馬上飛走，它非常感激地跳到老洪的手掌，用尖尖的嘴親熱地啄著他的手心，那種癢癢的感覺，讓老洪仿佛回到了初戀。他試著用手撫摸著它油黑發亮的羽毛，在他慈愛的撫摸下，鳥兒竟然懂事地依偎在了他的手里。

它的乖巧和靈性，讓老洪產生了把它竊為己有的想法。但是這種自私的想法，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間就煙消云散了。他知道，這么通人性、這么惹人喜愛的小生靈，丟失它的主人現在不知道該怎樣急呢！于是，他對依偎在他手心里的鳥兒說：“你吃飽了，也喝足了，該回家找你的主人了。”

鳥兒站起身，呆呆地注視著老洪，老洪又說：“你的主人想你了，你該回家了。”鳥兒屈起了腿，做好起飛的準備，老洪雖然有些舍不得，但他還是忍痛割愛地一揚手，把鳥兒扔上了天空。它箭一樣直刺蔚藍的天空，華麗地飛翔起來，它熠熠生輝的身體和陽光的每一次穿越，好像都摩擦出優美的樂章，為它華麗地飛翔傾情伴奏。

二

這是只黑色的精靈。它驚艷的飛翔讓老洪和老伴都看呆了，老伴遺憾地說：“老東西，你怎么把它給放了？”老洪善解人意地說：“它的主人現在還不知道急成什么樣呢。”

老伴聽了，不再吭聲地往屋里走去，就在她轉身的瞬間，老洪驚喜地叫道：“老伴，它好像又回來了！”老伴趕緊回過身來，她看見那只鳥兒在空中完成了一段難以割舍的飛翔后，毅然掉轉頭來，重新落到了老洪的手里。老洪老淚縱橫，他聲音顫抖地說：“這可是你自己飛回來的……”

這時，電臺播放的臺灣巨星林子祥和葉倩文的合唱歌曲《選擇》，已經進入了纏綿的尾聲：你選擇了我，我選擇了你，這是你、我唯一的選擇……

黑色的鳥兒成為了老洪家嬌貴的成員。沒有多少文化的老洪，給它起了個疑似狗的名字，小黑。親戚朋友們都說名字土，讓老洪給它重新起一個時尚的名字，老洪倔強地堅持說：“它是我的寶貝，我愿意讓它叫啥就叫啥。”

親友們沒有因為一個代號過分糾纏，他們很快就接受并喜歡上這位天賦異稟的不速之客。他們以出奇的耐心，像教幼兒似的，孜孜不倦地教它說簡單的日常用語、簡單的唐詩、甚至是簡單的英語短句。在大家鍥而不舍的雕琢下，小黑掌握本領的水平與時俱進，達到了隨時隨地炫耀的程度。有時，它也會恃才自傲，如果它不想學了，你還非得教，它就會出其不意地往你的身上屙屎，引來旁觀者開懷大笑。

有一天，老洪的兒子建議，用DV機把小黑的表現拍成短片，傳給電視臺，小黑準能成為了遠近聞名的明星。對于好意，老洪用一抹憨笑表達了拒絕。其實，他心里比誰都明白，如果小黑上了電視臺，老主人找來可怎么辦？現在的小黑已經成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三

老洪有晨練的習慣。每天早晨，老伴一邊做飯，一邊叫他：“老東西，快點起床鍛煉了！”時間一長，小黑也學會了這句話，它成為了叫老洪起床的形象大使。

一到早晨，它跳到他的臉上，用嘴啄著他的額頭，尖銳地叫道：“老東西，快點起床鍛煉了！”早就毫無睡意的老洪，特別愿意享受這個過程，小黑叫過后，他才伸個踏實的懶腰，從床上滋潤地坐起來，賞給小黑一只小蟲子作為獎勵。然后，炫耀地把小黑放在自己的肩頭，或讓它圍繞自己飛翔，讓晨練的人們嘖嘖稱奇。

故事發展到這里，有兩個結尾可以為這篇小說服務，來說明作者在對待小黑和老洪命運的時候，是多么地難以把握。感謝小說技法的多樣性，讓作者有了選擇的可能。

結局一：老洪的去世沒有任何征兆，醫生事后診斷是突發心梗。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沒有絲毫痛苦。小黑像往常一樣，跳到他的臉上，叫他起床，可叫了好幾遍，也沒見他起來，小黑飛到了廚房，使勁地啄正在做飯的老伴的手。老伴沒太在意，小黑急了，動作變得粗野起來，這才引起她的警覺，她進屋一看，老洪已經飛往了天堂，她當時就癱在了地上。

老洪的辭世，讓小黑悲痛不已。起初，它不吃也不喝，后來，它幾乎啄掉了自己全身的羽毛，10天后，小黑躺在老洪冰涼的床上，安然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結局二：老洪有晨練的習慣，每天早晨，老伴一邊做飯，一邊叫老洪：老東西，快點起床鍛煉了！早就毫無睡意的老洪，這才伸個踏實的懶腰，從床上滋潤地坐起來，多年來養成習慣的他，特別愿意享受這個過程。現在，他出門晨練時必須帶上鳥籠子，他經常炫耀地把小黑放出來，讓它圍繞自己飛翔，使他更像一個從天而降的天使。讓晨練的人們嘖嘖稱奇。

3年后的一天，老洪一個人十分悲涼地回到家。他剛剛處理完老伴的后事。他呆坐在沙發上，自言自語地說：“老伴呀！你這一走，以后誰叫我起床啊？”他在萬分悲痛中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老洪恍惚覺得有人在叫他，是用他最享受的句子，他睜開眼睛，仔細一看，只見小黑懂事地站在他的身邊，高聲叫道：“老東西，快點起床鍛煉了！”老洪習慣地坐直身體，潸然淚下，淚水沿著他縱橫交錯的皺紋，滴在老伴的照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