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麥
郭京飛是自黑者,也是暗黑者,就如同他所扮演的警察羅飛,他的性格中同時存在著似乎等量的消極與積極態度,他的表演也具有兩面性,表現為對意識的釋放,以及對刻意表演的自斂。
在網劇《暗黑者》里,郭京飛飾演的羅飛是一個神經質的警探,他有著豐富的辦案知識和超乎常人的智力和觀察力,他善于冷靜思考亦具有對于犯罪現場的敏感度,探案和追兇似乎是他最大的興趣。郭京飛覺得他更像是一個自由職業者,對于制度和規則帶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挑釁。他思考深邃也很市井,按郭京飛的話說:“他的穿著就像北京‘798里的藝術家,挺仙兒的;他的性格就像北京的糙老爺們兒,有時候還像個小孩,比如他喜歡喝酸奶?!?014年,《暗黑者》第一季剛剛上線的時候,郭京飛幾乎一集不落地追完了整季,除了重新審視表演之外,他還認真地關注了滿屏的彈幕,這些網絡語言似乎讓郭京飛找到了某種直言與支持。
《暗黑者》第二季剛剛結束,警官羅飛與兇犯暗黑者之間的較量似乎仍舊未果。羅飛的主演郭京飛并沒有像上一季那樣同觀眾們一起追劇,在他看來,這一季只是完成了任務,作為監制,工作變得更加復雜,雖然結果并不能讓自己滿意,卻也對《暗黑者》的下一季充滿了“有關品質的期待”。
父親給郭京飛起名的時候是希望他長大能像自己一樣為民航事業奮斗一生,不過年幼時的郭京飛并不這么想,他承認自己“小時候挺淘的”,家人常常不在身邊,因此為了博得關注,自己把生活過得有點戲劇化。
剛上大學的時候,就有老師告訴他,演員也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這話他一直記著,盡管聽起來有點“過正”,可是他骨子里似乎對舞臺劇有一點敬畏。畢業后,他很快成為話劇的“主角演員”,先后出演了《骯臟的手》、《愛戰勝一切》、《午夜的哈瓦那》、《和空姐同居的日子》、《鹿鼎記》等等,那5年,令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排演薩繆爾·貝克特的名劇《終局》。
《終局》的荒誕幾乎超越了《等待戈多》,是貝克特的最愛。年輕的郭京飛嘗試著探索它所表述的生存本質,然而這部充滿絕望內容的話劇也幾乎讓郭京飛“絕望”,他常常被德國導演沃爾特·阿斯姆斯反復修煉同一句臺詞長達數個小時。最終的舞臺表演足夠讓他驕傲,郭京飛似乎第一次在話劇舞臺上找到了一點成就感,那年他剛剛26歲,自認為幸運地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部舞臺大戲。
不久,這個居住在上海的北京小伙子開始與何念、寧財神合作,把《武林外傳》、《羅密歐與祝英臺》、《21克拉》“浪漫愛情三部曲”搬上舞臺,也創下了1.6億元的票房傳奇,并捧回了“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獎以及戲劇金獅獎等殊榮。
郭京飛的聰明不只表現在他對表演的認識,此時的他已經意識到觀眾對于傳統話劇的不買賬,他尊重話劇舞臺,卻只能無奈地看著那個舞臺變得離自己的初衷越來越遠,于是他嘗試著讓自己主動表演,用和自己反差很大的角色出現在電視和電影的銀屏上。
在電影《失戀33天》里,郭京飛幾乎是一閃而過。不久他在電視劇《龍門鏢局》里出演逆轉乾坤的大當家,人們開始對這位“有點不一樣”的演員產生好奇,觀眾在他的表演中似乎能看到一些角色的影子,但是最主要的是他的表演中不時透露出他對于自己角色的調整與挑戰。郭京飛覺得演戲“要過腦子”,他覺得自己需要在角色中傳達出不一樣的東西?!澳遣皇莿e人需要看到的標簽,而是自己的特色?!惫╋w說。
2014年,改編自周浩暉的小說《死亡通知單》的網絡劇《暗黑者》悄然上線,故事由一起轟動全城的連環殺人案的曝光引發,一張張署名“暗黑者”的死亡通知單悄然而至,面對神秘兇手的公然挑釁,由郭京飛主演的刑警羅飛用他別樣的探案方式展開了對兇手“暗黑者”的搜索。那時候的郭京飛剛剛接觸網劇,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從話劇舞臺上走到這里,但是他似乎又在這里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表演,在他看來,那個邋遢、“二”、看起來不靠譜的青年,有點像年輕時候的自己,也是自己的日常性格,而他的隱性性格,也正是自己的暗黑者。
三聯生活周刊:《暗黑者》第二季剛剛結束。據說你沒有像第一季那樣追劇。
郭京飛:第一季我每集都看,因為第一季導演真的給了我一個驚喜。第二季忙,我就棄劇了。
三聯生活周刊:你在拍攝《暗黑者》之前有沒有對網劇這種形式產生過厭煩的情緒?
郭京飛:我是覺得那時候的網劇都烏煙瘴氣的,有些是下三濫的。我們都是從戲劇學院畢業的,算是正規軍,還有一些創造性,也有創造的欲望。也正是在那樣的惡劣環境下,我認識了這位編劇、制作人白一驄,我們倆合作過一部電視劇,這電視劇的劇本寫得特別棒,現在也被美國人買走了。
我當時就覺得這編劇和團隊都挺靠譜,能寫出這種故事,可以長期合作。我那會兒在拍《龍門鏢局2》,白一驄給我打電話,說我這有個不錯的故事,當然是網劇,要不要來串一下。我說行,過兩天他又給我打電話說干脆你演吧。
其實我當時有點害怕浪費了好劇本,也怕網絡劇會派來志不同道不合的導演,所以我提出自己要找周琳皓做導演。我被安排做監制,當時都沒接觸過,就慌亂著把第一季忙完了。我的監制工作主要是找演員,協調導演與制作人之間的矛盾,不過并沒有被拖累,反而這個角色更好地服務了我的表演,能夠堅持一些自己的東西。我回看第一季時,雖然感到它的粗糙,但是整個意識還是給了我一個驚喜。
三聯生活周刊:你覺得《暗黑者》是網絡劇觀眾想要看到的類型嗎?
郭京飛:我覺得網絡劇觀眾更在乎意識。不能說他們不需要制作,我在第一季的時候沒有給出更好的制作,之前贏的都是在意識上??赡苁强措娨晞】茨伭?,會有一些改變。其實在第二季我們整個制作、費用等方面的預算都增加了,最大的問題是,“上面”的事多了,可能精力就不夠了。不過現在第二季的播出成績非常好,點擊量破了10億,這都是我們預料到的。
三聯生活周刊:你也看彈幕?
郭京飛:我覺得彈幕是最直接的,我非常愿意接受。我們通常做電視劇評估的時候,有一個8人的團隊,在網上,你感到對于一部劇的評價不是由幾個人來決定的,大家可以在這個相對公平的平臺上拋出意見,這也是我當初選擇網劇的原因之一。
我平時也看《神探夏洛克》、《紙牌屋》、《絕命毒師》。我認為網劇應該籠絡有創作能力和欲望的年輕人,展示他們的能力。電視臺的確有一些限制,但我覺得網絡并不是隨便、無章法的。網劇剛出現的時候,有過不少沒下限的內容,我覺得那是不負責的。
三聯生活周刊:你在《暗黑者》中的角色塑造和在電視劇里、舞臺劇里有不同嗎?
郭京飛:我只能說膽子更大了,顧忌少了些。其實我一直不太滿意我自己演的電視劇,有點不太會演,因為我一直在舞臺上,突然換了一個新的環境,只是在慢慢適應。出演《暗黑者》算找著了一點感覺,我覺得是更偏向于我自己,我是指人物上和語言上。
我喜歡改臺詞。我演電視劇、舞臺劇,都會改臺詞,我得把這話變成我自己的,要不然我說得不舒服,別人看著也不舒服。當然,我們以前演話劇的時候,特別是經典話劇,人家的臺詞已經過硬得值得去分析了,那我沒有資格去改。問題是現在編劇的水分普遍很大,很多人像趕稿子一樣寫劇本,困著寫了一半,第二天醒了又寫了另一半,那樣就禁不住推敲。
三聯生活周刊:你怎么看警察這種角色?
郭京飛:我一直不是很喜歡熒幕中的那種很正面的形象,比如警察、軍人,我對這種角色沒有過多的欲望,可能是因為千人一面。我覺得羅飛不像警察,他更像個藝術家,自由職業者,游民,你甚至可以說他很low。這小說有點老了,老白不建議我看小說原著,他覺得我們得重新構架羅飛人物設定,我們覺得羅飛應該喜點,別做成傳統涉案劇,都是那樣的警察。
我們當時給羅飛選衣服也是出于這種考慮,我覺得這是亞洲人的特點,包括那雙老頭鞋,我覺得北京人骨子里多少有點這種東西。我覺得老外的那一套很好,但那畢竟不是我們的。
第二季我們在重案組桌子后面設計了一個書法,那也是我想要的,可能從書法的角度來講不是很好,但是我覺得它好看,很說明問題,而且有點東方的感覺。
這兩季的羅飛沒有什么變化,但是有個事兒我覺得特別討厭,就是羅飛的隊長沒了,他最早在隊里是老二,沒有什么擔當,不用發號施令,后來他多了很多責任,我個人就覺得這個人物不可愛了,至少看起來不自由。
三聯生活周刊:《暗黑者》的片尾曲是你自己唱的?
郭京飛:對,但是技術肯定不行。我對音樂的感覺還可以,因為是北京小孩,從小聽搖滾,其他的音樂都是看電視的時候被強制性聽的。
三聯生活周刊:是不是很難碰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作品?
郭京飛:我當初從舞臺轉入電視劇是劉心剛導演的《我們這撥人》,那時候話劇市場已經商業化了,不再是我們認為的話劇調調,好像變成了電影、電視劇的延展擴充,我就說,既然那樣,不如出去拍戲,我希望自己能有更多的話語權。
我們在戲劇學院學了那么多年,做過“憤青”,看不慣這看不慣那,后來發現,我們當初看不慣的那撥人都起來了,這才意識到,現在不是有高層次的追求時代,于是我們在《暗黑者》里做減法。極大量的收視群體還是集中在那種不需要思考的純娛樂節目上,我們喜歡的《紙牌屋》和《神探夏洛克》的觀眾數量確實還不夠多。
三聯生活周刊:最近在忙些什么?
郭京飛:剛剛殺青了一部電視劇,是茅盾文學獎的獲獎作品,叫《解密》,我扮演的是一位解密的專家、組長。形象正,正到爆。之后我會拍個商業電影,《21克拉》,是我以前演過的一個話劇。
(實習生楊文軼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