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 戲

周 蕖（安徽）

爺爺喜歡和我做游戲。我問爺爺為什么喜歡和我做游戲，爺爺說，這些游戲……不害人。

我不懂。

一天晚上，我和爺爺靠在床頭，聽他講故事。這時，柴門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一個陰冷的聲音擠進來： “到大場基上開會，帶上牌子！”

爺爺的笑容陡然僵在臉上。

爺爺顫抖著套上褲子，匆匆下了床，拎著那個藏得像活寶似的牌子，推開門，回頭望著我嚴厲地說： “呆在床上，不準出門！”就消失在夜色里。

爺爺每次開會，我都想跟著，但爺爺總是不允，還虎著臉說： “開會有什么好玩的？不準跟著，乖孩子聽話，回家我炒鹽豆子給你吃。”

好奇心驅使我趁著夜色悄悄來到大場基上。

橢圓形的大場基上圍滿了人，爺爺跪在中央的土臺上，胸前掛著牌子，一盞昏黃的馬燈映著爺爺滄桑的臉。

隊長站在爺爺身邊，舉著拳頭，振臂高呼： “打倒王五！”聲音響徹夜空。

臺下的群眾跟著喊： “打倒王五！”

爺爺也舉著手低著頭跟著喊： “打倒王五。”

王五是爺爺的名字。

聲音像潮水一樣，一浪高過一浪。伴隨著口號聲的是雨點般的拳腳落在爺爺的身上。

“不許打我爺爺！”我大聲喊著撲了上去，想護住爺爺。爺爺抬起頭大聲說：“快下去，我們在做游戲。”又晃了晃身體微笑著說， “你看我一點兒也不疼，很開心，聽爺爺話快回家。”

噢，原來村里人在和我爺爺做游戲，是在逗我爺爺開心呢，我笑了。開會還沒散場，我就溜回家，我盤算著要給爺爺一個更大的驚喜。

第二天，我趁著爺爺下圩干活，翻箱倒柜找到了那塊牌子，我一陣竊喜。

我找來村里的幾個小伙伴，讓冬瓜扮演隊長，南瓜菜瓜扁豆扮演群眾，我掛著牌子扮演爺爺，我對他們說，你們捶我踢我，不能使勁，只能做做樣子，這是在做游戲。

快近晌午了，我抬起頭，瞥見爺爺扛著鋤頭從田里走來。我們趕緊做好準備。

我胸前掛好牌子，跪在門口，面朝外，低著頭，牌子上五個大黑字在陽光下忽閃忽閃的。

冬瓜舉起拳頭，學著隊長的樣子，奮力高喊： “打倒王五！”

南瓜菜瓜扁豆學著全村人的樣子，喊： “打倒王五！”

我學著爺爺的樣子，有氣無力地喊：“打倒王五。”

一邊喊口號，一邊在冬瓜的帶領下，紛紛對我拳打腳踢。

隊長看見了，夸獎我們幾句走了，留下一路嘿嘿的笑聲。

爺爺老遠就看見了，甩掉了鋤頭，張開雙臂向我撲來，我想爺爺要抱我呢，這回鹽豆子夠我吃了……

誰知道，爺爺奔到我面前，甩開手臂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又一把扯掉我胸前的牌子扔得遠遠的。爺爺一屁股坐在地上，老淚縱橫： “你不該玩這種游戲啊，千萬千萬不能玩，它太危險，玩不好，天會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