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 毒

夏筱北（陜西）

我猶豫了很久，才打電話約李牧出來。李牧說晚上有事，不能來。我說我們很久沒有見面了，我有性命攸關的大事要找他。他猶豫了一下，同意了。

奶茶店里很安靜，墻壁上貼滿了五顏六色的便利貼，上面的文字也是各色各樣。李牧背靠便利貼坐在我對面，我低著頭看他握奶茶杯的修長手指，聽著自己咚咚咚的劇烈心跳聲。

“說吧，啥事？”他開門見山地問。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我才抬頭看他那雙帶著詢問的眼睛。心跳急速，只好把目光越過他的雙肩，落在后面的便利貼墻上。良久，我伸開汗涔涔的手，把手中的便利貼遞給他，然后繼續低頭。

“不會吧？你，你吸毒？”李牧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

我看見自己手里的奶茶杯在微微搖晃。我抬頭，朝奶茶店門外看，一位身形修長面容可人的女孩正朝店里走。我說：“你是說過喜歡這樣的女孩吧？”李牧像突然從夢中驚醒似地順著我的視線看，然后說： “對啊……可是……你吸毒？是怎么回事？”

我低下眼看自己圓滾滾的身子，摸了摸自己的小眼睛，然后把視線移到他的眼鏡上，它們后面的兩只大眼睛正一動不動地盯著我。我咽了咽口水，吐了一口氣，慢慢說道： “其實是好幾年以前的事了，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跟你一樣，我也是在網上認識的他。他長得很帥，是我喜歡的類型，但他賣毒品。”

李牧張著大大的嘴巴看著我。

我繼續： “最開始我沒有想買他的毒品，只是想跟他做個朋友。只是后來接觸多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開始吸他的毒品，感覺蠻舒服。之后就有了毒癮。于是我就一直纏著他，經常和他見面，有時一邊吸著他給的毒品，一邊和他出去旅游、看電影……我沒有辦法……我上癮了，一段時間不去找他吸一點就受不了，心都是空的。你跟我說過，你曾經那么地喜歡過一個女孩子，這種毒品上癮的感覺大概跟你對那個女孩的感覺一樣吧。”

李牧嘴巴合上，伸著頭問我： “你……不是真的吧？”

我點點頭，埋頭喝奶茶，眼淚大顆大顆落在奶茶蓋上，然后順著奶茶瓶身流到桌子上。我想，奶茶在流淚啊。發絲滑下來，遮住了雙眼。我呼嚕嚕地吸了幾口吸管，說： “真好喝！”然后是寂靜。又好似過了一個世紀，我才開口說： “這段時間，毒癮又上來了。我抑制自己好久……真的，好久都沒有吸了。但這些天我實在受不了了。如果我再不吸兩口，我就沒法活了。”

“那……你又去找他了？你不能這樣啊，你才20歲，以后……”

“是啊，又找他了。你以為我想嗎？我想這樣嗎？”我的嗓門突然高了起來，終于忍不住雙手捂臉嗚嗚哭出聲。

依然是寂靜。

半晌，我擦了擦眼淚，抬頭微笑著說： “結賬吧，我想出去走走。”

他起身去結賬，我趴在桌子上，看他的背影。他慢慢搖擺著向柜臺走去，頭頂有兩撮頭發一翹一翹的，很滑稽。他的背微微佝僂，他的脖頸細長，他的白色的襯衫性感無比。我把頭埋到了手臂里，任眼淚掉下來。

然后是他的聲音： “走吧。感覺……還好吧？”

我們一起走，一起默默地走，整個世界只剩下他的呼吸和溫暖的氣息。過了很久，他才說： “你要愛護你自己啊，自己都不愛護自己，誰還能愛護你呢？”

我抬頭看著黑魆魆的天，問： “你不想知道我吸什么毒品嗎？”

他用手摸了摸我的頭，說： “不管什么毒品，我希望以后你能戒掉。你只要想戒，我一定幫你……”

我感受到他的大手帶來的溫暖。我說： “我只吸一種……。”

李牧默然，似乎在等待下文。

我繼續看天，聲音有點甕聲甕氣：“它恰好產自你的老家，那個小縣城，我把名字寫給你吧。”我從小熊包包里拿出來一個筆記本，在昏黃的路燈下，寫了兩個字，然后撕下來，遞給他。我的手抖個不停，手心里全是冷汗，血管似乎全部凍成了冰繩。

李牧低頭接過，輕聲念上面的字：“李牧……”

李牧慢慢抬頭，愣愣地看我。

我朝他笑了笑： “對了，這個毒品……我剛剛吸過兩口，現在精神好好啊。”我故意閉眼，吸了吸鼻子，然后睜眼，定定地看他。

李牧表情凝重，干咳幾聲，雙眼望向遠方。

很久很久，一片寂靜……

我抬頭看李牧，他嘴唇微動，似要說什么。我搶先笑著說： “我累了，回去睡覺去。”然后轉身走開。

夜色沉靜，昏黃的路燈把一個女孩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

你要真戒不掉，就……不戒吧。李牧在后邊忽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