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上師的寶石

侯文詠

經過長途跋涉，我們的朝圣團終于在羊卓雍措湖湖畔見到了上師。依照儀軌，我們對上師頂禮膜拜，并且一一獻上供養，上師也一一祝福回應。

密宗所謂的供養，其實只是隨意歡喜，表示對上師的尊敬。輪到汪女士頂禮時，她的秘書捧出了一個精美漆盤，漆盤里有紅寶石、藍寶石、瑪瑙……全是璀璨奪目的寶石，非常夸張。我沒想到會在朝圣團遇見汪女士，在這之前，我只在商業周刊上見過她。雜志上報道的多半是她如何成功地在股票、期貨以及房地產市場搏殺賺錢的故事。

其實那些寶石，幾天前在成都的飯店過夜時，她就對我們展示過了。一邊展示，她還專家架勢十足地說了許多寶石知識。正好當時我戴著一塊翡翠，那本來是出國觀光時買的紀念品，只是戴著好玩，沒想到汪女士一看我那塊翡翠，立刻研究了半天，當場向大家宣布我戴的翡翠屬于“B貨”。

“這種‘B貨本來是低檔的翡翠，用強酸把雜質、雜色去掉，再加以處理……”她裝模作樣地說，像我手上這種次品，根本就不適合供養上師。我一聽差點沒昏倒：“誰說要用它供養上師了？”不過我很快明白，她那么說無非只是想突顯自己的寶石而已。總之，這就是我和汪女士第一次不愉快的相處經歷了。

獻完寶石之后，汪女士起身到上師身旁耳語。上師沒說什么，只是笑瞇瞇地點頭，并且要大家坐下來。我注意到汪女士直接就在最靠近上師的正前方坐了下來。那本來不是她的位置，可是在那么昂貴的奉獻之后，似乎大家都同意應該為她空出貴賓席似的，席地而坐的人開始以她為中心，向兩邊挪移。我也被迫挪動了一個位置。說實在的，我很不服氣，憑什么供養寶石就有特權把別人擠到后面？

緊接著上師開始念經持咒，為大家灌頂加持。我們也跟著上師持咒。接近尾聲，上師要我們起身隨他沿湖繞行。果然汪女士又一馬當先，得意地跟在上師的后面。上師一邊念著經文，一邊把米糧撒向天空，也撒向湖里。等到米糧撒完之后，上師又對天地祈拜。接著他拿起了汪女士供養的寶石——不可思議地，開始把寶石往湖里丟……

一時間，汪女士臉上的表情變化萬千。“那很貴……”她受到了驚嚇似的試圖阻止，可是話才到嘴邊，又停了。只聽到她不斷地發出“啊，啊……”的聲音。

一顆一顆的寶石落在湖面，發出“撲通撲通”的聲音，激起陣陣漣漪。汪女士就這樣看著上師把寶石往湖里丟撒，直到它們全部消失為止。

我很想笑，可是立刻又警覺到自己其實也沒什么可以笑汪女士的資格。

美麗的羊卓雍措湖，無邊無際的天、地，還有汪女士臉上焦急的神情，以及上師莊嚴的表情……我想，我大概一輩子也忘不掉這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