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式“農民起義”考量歐盟執行力

蔡恩澤

身為農業大國，得到的農業補貼實惠最多，十年前法國農業凈收入的九成以上來自歐盟的農業補貼，一直以來抱著歐盟財政補貼的“奶瓶”，在有滋有味地享受“受益國”待遇的同時，也削弱了本國適應市場機制的能力，好比青蛙在溫水中游泳一樣。當原有的特殊待遇逐步削減，從量變到質變，矛盾勢必突兀而起……

今夏法國再次上演了一幕養殖戶“農民起義”的大戲，他們先是把奶牛牽進超市，抗議經銷商壓價自肥，接著又封堵公路，阻止來自德國、西班牙運送農產品的載重卡車進入法國境內，理由是鄰國的“不正當競爭”讓他們有生存壓力，日子很不好過。

法國養殖戶有“揭竿而起”的傳統，動輒上街游行示威，或采取極端的方法要挾政府，要求提高農產品價格。2013年8月，法國西北部的家禽養殖戶一夜之間在一家連鎖超市附近和公路上怒砸10萬多個雞蛋。住在這一地區的一位保守派議員的辦公室也未幸免，門窗上滿是雞蛋黃，一片狼藉。

法式“農民起義”很有“創意”，養殖戶還自發成立農民糾察隊，大大咧咧地進駐政府食堂巡查，憑“口感”居然在餐桌上能查出“德國豬頭肉”“西班牙牛肉”“中國兔肉醬”，以此作為行政官員不愛國的“罪證”，著實有點滑稽可笑。

法式“農民起義”還向歐盟其他國家蔓延，甚至直搗黃龍，奔向歐盟總部所在地布魯塞爾。2012年11月26日，為抗議牛奶收購價格太低，來自法國、德國、荷蘭等歐盟十幾個國家的奶農駕駛拖拉機從各自國家趕往布魯塞爾，來自波蘭的奶農甚至為此趕了1000公里路。

而令人不解的是，在歐盟經濟一體化的格局下，法國當局對養殖戶非理性的抗議行為卻采取息事寧人的態度，政府在宣布緊急撥款救助的同時，竟然附和示威者提出的“食品愛國主義”“法國品牌優先”的排外訴求，作出退讓，以求社會安定。

可是這樣做，給歐盟出了難題，如果歐盟其他國家都來效仿法國，大家都打著愛國的幌子搞閉關自守，歐盟經濟一體化就名存實亡。

眾所周知，歐盟經濟一體化的根基是關稅同盟。排斥鄰國農產品入境，或加征關稅，以保護法國本土養殖戶的利益，直接觸犯了歐盟經濟一體化的根基，這讓歐盟很難堪。

那么，是什么原因導致法國“農民起義”連年不斷，挑戰歐盟經濟一體化呢？

這要從歐盟的農業政策說起。1962年1月，歐盟的前身歐共體六國通過了《建立農產品統一市場折衷協議》，這個協議成為歐盟共同農業政策（CAP）的最初框架，其核心內容是，對谷物、豬肉、家禽、蛋、水果、蔬菜、酒七類農產品的市場實行統一管理。1963年12月，共同體部長理事會又決定對大米、牛肉、牛奶及奶制品著手建立統一市場，逐步實行統一價格制度后陸續進行擴充，將幾乎所有重要農產品都納入共同農業政策之中。

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解決歐洲食品自給問題，通過各國財政支持，大力推動農業生產，主要機制是，因勢利導，或按照生產要素對生產者提供的直接資助，或根據生產水平的一定比例提供資助，或對成本主要由消費者承擔的產品提供支持，或允許市場自身調節供求波動而只有極少的干預，以此調節市場，保護農民利益。

農業共同政策實施以來，不僅促進了歐洲農業發展，使歐洲發展成農業巨人，解決了食品自給自足，并有余額出口，農產品出口可與美國比肩而立，還對推動歐洲經濟一體化建設作出了重要貢獻。特別是對農產品的價格支持和出口補貼極大地刺激了各成員國農業生產的發展。作為農業大國，法國大受其惠，揀了不少便宜。

但是，問題也接踵而至，對農產品的價格支持和農業生產補貼，加之農業生產工業化過程造成了產能過剩，農業產出增長超過市場對農產品的吸收能力；巨大的補貼開支給成員國造成嚴重的財政負擔，加大了普通消費者的生活支出；成員國內部利益分配不均，如德國承擔了總體預算的29.2%，卻只能得到14.8%的回報。

長期以來，農業補貼一直是歐盟最“燒錢”的支出之一，每年數百億歐元的補貼占歐盟年度預算的40%左右。而隨著歐盟的擴容，財政負擔的農業補貼越來越沉重，還要扶持南歐幾個比較“懶惰”的國家，對農業的特殊補貼政策有所動搖。

歐盟試圖通過改革，在適當加強市場機制的同時，解決農業補貼的財政包袱。但由于農業政策涉及成員國1300萬農民的切身利益，農業補貼一直是歐盟內部的敏感領域，改革的努力舉步維艱。

2008年11月，歐盟成員國經過馬拉松式的談判，最終就改革歐盟農業補貼等共同農業政策問題達成妥協，這標志著歐盟自2003年以來在農業補貼調整方面邁出了重要一步。根據協議，此次改革最重要的一項內容就是不再依照產量多少來決定農戶領取的補貼數額，農業補貼將進一步與產量脫鉤。此舉旨在促進歐盟農業生產更好地以市場為導向并實現可持續發展。

然而這樣做，對法國的沖擊是最大的。身為農業大國，得到的農業補貼實惠最多，十年前法國農業凈收入的九成以上來自歐盟的農業補貼，一直以來抱著歐盟財政補貼的“奶瓶”，在有滋有味地享受“受益國”待遇的同時，也削弱了本國適應市場機制的能力，好比青蛙在溫水中游泳一樣。當原有的特殊待遇逐步削減，從量變到質變，矛盾勢必突兀而起，這就是今日法國頻繁發生“農民起義”的重要原因。

而今日之歐盟，對俄制裁和希臘債務危機已成為兩把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歐盟軸心國法國更顯惶恐。法國凍結俄羅斯資產，也套上了被俄反制的絞索。而作為法國牛肉的第二大出口國，債臺高筑的希臘無力償付法國的出口外匯。在此情勢下，法國國家財政對農業的支持也顯得力不從心。同時，政府對養殖業產業鏈上的各個環節，譬如種苗繁殖、飼料生產、養殖、屠宰、加工、衛生防疫、廣告、物流、經銷等缺乏有力的協調，導致各個環節各自為政，不相為謀，最終導致價格上漲，并形成惡性循環，缺乏出口市場競爭力。

法國當務之急應在恪守歐盟經濟一體化的原則下理順本土農產品的價格關系，適應歐盟內部的市場競爭。而歐盟也要提升執行力，在驅除貿易保護主義的同時，在歐盟成員國之間平衡利益關系，盡量避免法式“農民起義”對歐盟經濟一體化的肢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