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文明(山西)
長歌懷舊問蒼生
文/宋文明(山西)
清明時節,歸鄉掃墓。
蹣跚在依稀的塬間小道,耳聽著遠近高低向先人報訊的炮竹聲,嗅著淡淡的香煙味與黃土衰草涌動的親切味,心隨之蕩漾,心境早與先父母呢喃交接。臨荒塋而唏噓,對野風而慨喟,遙望高天,思接千秋,獨愴然而悌下……
近年來,村人祭祖之風日盛,每到祭祀之日,不管多忙多遠,皆驅車攜妻提子,行走于古今驛站,緬懷逝去的崢嶸,這種時風不僅是故鄉人遷居異地的懷戀,更是世人對流逝的文化重拾之情。試想在現代化、城市化高速發展中,身處鋼筋水泥的森林,從忙碌擁擠的逆旅中泛起的躁動,撥弄著隱藏在情感深處的田園情結,好不教人惆悵彷徨,甚爾失魂落魄地游離,近乎一種心理疾病的精神煉獄,最終是優秀文化回歸,吮吸著民族文化的甜酪,猶有自信而泊港。
文化尋根的訊期是人們追逐物質的行為后,內心落差過大而引發的尋繹平衡,找到生命意義的自然寫照。瓜瓞綿延,薪火承傳,并不只是延續的概括,其中依靠民俗文化的繼承與發展,才是此訴求最本質的動人與推手。而民俗文化之傳承與發展,正是民族復興大業最廣泛、最動人的浪潮,滄海橫流,其本色正如大自然廣袤天地間匯集的河川之水,它的魅力就蘊藏在一如營盤蘑菇般一座座村莊、一簇簇家族譜系的花叢里,脫離了這些族文化、村文化、區域文化的代代相傳,民族文化就是一枚漂亮的貝殼,抑或陳列于博物館的歷史遺存。
面對絡繹不絕的“省親”人群,執手相噓,共話往事,健談離情,尤其是瞻仰于荒街頹院,繁華的草木間失落的故事,猶如黃鶯的脆鳴,清徹中透出悲歡,明亮中洋溢苦樂,村里那些輝煌的業跡與傳奇的人事,以及上溯到久遠的生存體驗的畫面,都叫這荒村圮舍勾起,漸漸清晰地高大而莊嚴,定格成山榆、白楊、健驢、黃牛……大可將他咀嚼反芻的村事,呈現在猶如圣物的象征圖騰里——《香蒲草的記憶》。
大可,張永昌也。瘦勁頎健,面目若琢;氣象不凡,質品謙沖。才思敏銳,特立持正;篤勤劬勞,厚情隆義。其氣質優雅,抱樸見真,在時人中亦獨行者也。我與他交厚,深知其為人、才華以及其生存境況。生活持艱是因其下崗多年,誠愛文化,又無生財之方,而學以日損,損之又損,日趨完善,乃克己求真之當代儒人。數十年間的君子之交,還有另一因緣,我們兩村乃隔牧馬河相對的山村,村與村有著許多姻親血脈,兩村人時有走動,其文化背景亦相近,其源均為明大移民來的拓荒者,在幾百年的奮斗中又都衍化為不大不小的村落,生長著同類的文化傳統,涌現出津津樂道的村民傳奇,夯實了各自的村民精神。而這精神正是勵志懿行于后人的旗幟,激揚鼓動著我們自強不息,明德福報。這也是感動于《香蒲草的記憶》而一吐為快的動因。
《香蒲草的記憶》修改稿在鄉情交映中讀完,不禁潸然啜泣;他所經歷的兒事,一如我之童年;他所描述的村事,一如我之村事;他所記錄的軼聞逸趣,一如我之聽聞;他所講解的民俗民情,一如我之了譯的民俗風光;他所凝聚著對生于斯、長于斯的故土情愫,一如我之日益強化的對故鄉的襟懷。這就是民俗文化強大的聚合性與親和力,也是千千萬萬國人團結奮進的臍脈所在。依此而言,這是一本近年來鮮有的好書。我不想以我之解構而解讀于大家,只想說寫村里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風景,真正能夠牽動人心的莫過情感,思想的“泛化”,激起層層漣漪,直教人坐臥不安,生死相許。
《香蒲草的記憶》通篇迷漫著濃濃的血親,散發著厚厚的意味。在揭開鄉村神秘面紗的慢鏡頭中,你會享受著跨越時空的快感;在浸洇鄉村血淚懷抱的溫暖中,你會詠嘆活著的與逝去的人們的生活智慧與永不屈撓的脊梁精神;在聆聽鄉村奇聞軼趣中,你同樣會油然而生“如是我聞”的禪意和創造精彩生活的德性。因故這本書就有著別樣的亮點:
一是詩意的話語方式。所謂詩意的散文化筆觸正是區別于史志不同的敘述方式,鮮活的情節性與新奇的講述性,統一在六百余年的時空區間的歷史故事中,既符合作者訴求視野,又相對真實地呈現歷史、演繹歷史、解讀歷史,從而完成輪廓清晰又血肉豐滿的藝術要求。說詩意是如詩般的噴薄情懷,又能按照作者行文意愿跳躍性鋪張、描述,同時也便利了詩人的歌唱詠嘆的發揮:不斷強化香蒲草的寓意,正是詩意的話語特征。正如題記所言:“有無數個人站在鏡子前面,一言不發。”一言不發,想說什么,能說什么?只有默默地做,對得起祖宗,對得起故鄉,對得起賦予我們生命的土地與祖國。
二是凸顯史志的承傳本質。按照傳統的史志寫法,在一個六百年間逐漸繁衍起來的小山村,缺乏史料是最要命的事情,絕難寫好。大可在史實與口實之間找到了他喧泄愛恨情仇的通道,采用筆記體形式,將史料如碑碣、疏折、禜、實物等真實存在與口口相傳的講述材料,用自己的思想雜揉起來,形成亦真亦幻、似實似虛、情真事存的鄉村的神秘感與豐富多彩、骨肉豐滿的生活感,既梳理清村史發展脈絡,又給人置身其中的聯想空間,將作者與讀者的兩度創作巧妙地聯系在一起,增加了可信度與耐讀性。其中所把握的度,就在于不能游離脫節于史志的承傳本質,即寫史立傳根本目的就是牢記歷史、發展歷史、子子孫孫,永葆享用。只要在史實中能夠真實地記述其傳承過程中的人和事,讓后人效之、傳之,就可說初衷達人了。象大可這樣穿梭于虛實間仍神聚于主線,乃具大手筆之象也。
三是彰顯文化內核。一村一家經歷的事,并非都有深刻意義,事無巨細,情無雅俗呈現出來,那是何等糟糕的情狀,缺失了雅文化、優秀文化、主流文化的引領,這本書就是一堆廢紙,尤其史志類書更是如此。近年來續家譜、寫村史村志之日勝,我也看了許多,真正打動人的不多,原因就在于缺乏文化的內涵,失去了本質意義。而大可的《香蒲草的記憶》獨岫出云,闡發幽思,整篇貫穿村民輩輩因沿的儒釋道文化主流精神,自強不息,厚德健行,重孝知禮,樂觀豁達,淳樸善良,和睦處事,扶弱濟困,忠義勇敢,勤儉耐苦等優秀品質在村民中熠熠曜天。從書中走出來的無數家庭、無數故事,無不體現這種生存精神,這就是傳統文化給予我們含淚的笑臉,苦難中前行,悲苦中不屈,使文之美不斷內化為每個人的生活力量和氣度。
這不僅是寺莊村民祖祖輩輩所有,也是中國農民祖祖輩輩所有。正是這種行文的堅持,才有了字里行間的張力。正如書中所說:“沒有村莊,就沒有城市;沒有農村,就沒有中華民族,也就沒有輝煌燦爛的中華文化。”在社會主義文化大繁榮大發展的今天,《香蒲草的記憶》無疑是上天賜予我們馨香的丁香、爛漫的桃杏。我們懷著感恩之心擁抱故鄉,崇敬祖輩,熱愛我們的父老鄉親,正是這本書的意義與價值之所在。
趟過清粼粼的牧馬河,沁人心脾的味道,永不忘懷;登過青嵐嵐的獨擋山,懷抱天下的胸襟,從此敞開;喝過香噴噴的小米飯,穿過實底底的扛山鞋,聽過笑呵呵的故事,住過暖烘烘的土炕,你就是家鄉人。只要你守正創業,平實做人,死后你就入祖墳,上家譜,你就有靈魂之廟堂。這是何等的土地之德?而今問蒼生,你可記得,可曾想起,可曾光宗耀祖?不信,到生你養你的地方問問:幾斤幾兩稱得準。
這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