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試法

張明

華北平原白洋淀南部有個高陽縣，西漢時期，這里出了一位廉潔奉公的官員，名叫王尊。他出身卑微，為改變命運奮發讀書;他勤勉清廉，政治生涯卻一波三折;他身居要職如沐春風，卻恪盡職守，沒有因受到錢權侵蝕而自甘墮落，依然廉潔奉公;他重拳整頓吏治，鐵腕整肅官場，曉示屬縣所有官吏“明慎所職，毋以身試法”;他有貪必懲，面對公然挑釁律法的官員，剛正不阿，執法如山，被后人譽為西漢的“黑包公”。

從《漢書》到《高陽縣志》，再到民間傳說，多少年來，他的故事被人們津津樂道。這個出身卑微的小牧童，何以一步步官居要職，又怎樣讓百姓廣為傳頌的呢？

王尊，字子贛，《高陽縣志》第二十八編人物篇，王尊被排在了人物傳記的首位。《漢書·王尊傳》中，提到他是涿郡高陽人，至于出生年月，早已無據可查。

王尊從小就沒了父親，一直跟著伯父生活。伯父家比較窮，迫于生計，伯父就讓他到白洋淀一帶牧羊。條件艱苦，勤奮好學的王尊就利用放羊的時間偷偷讀書，尤其酷愛歷史。漸漸地，他對書上提到的那些秉公執法的官吏很崇敬，盼望自己將來也能成為這樣的人。

在他十三歲的一天，王尊把自己想做一名監獄小吏的想法和伯父說了，央求伯父為他在郡的監獄里謀一份差使。伯父聽后很驚訝，對他說：“你剛剛十多歲，還是個孩子啊，又不懂刑律，怎么能到監獄去做事呢？”

玉尊不假思索地回道：“孩兒不小了。我已從書中見到過很多，以后再跟獄長學學，不就行了嗎？”伯父聽后還是搖了搖頭，轉身走了。王尊急了，就追著伯父苦苦央求。見王尊很執著，伯父便備了禮物托人找獄長說情。

獄長收了禮，把王尊當聽差的留在了身邊。利用在監獄供職的機會，王尊接觸到很多刑獄方面的事務，長進很快。幾年后，一次他隨獄長去太守府辦事，太守見他很有文采，就考他文書方面的問題，王尊一一作答，回答得不錯，太守就留下了他，讓他補做書佐，代理守屬掌管監獄。

過了幾年，王尊稱病辭去職務，拜郡文學為師，攻讀儒家經典，學習《尚書》、《論語》等典籍，這一學便是數年。之后，他被郡太守召去，代理守屬管理監獄。無論做什么，王尊始終保持清廉為民的本色，這一點讓郡太守大為欣賞。經過觀察，發現王尊清廉，郡太守又讓他補任了遼西鹽官。

漢元帝初元中，朝廷選拔直言官員，王尊被調任虢縣縣令，轉代理槐里縣令，兼管美陽令事。正月里的一天，一女子控告養子不孝，說：“兒常以我為妻，并因為嫉妒而鞭打我。”王尊派差役拘捕審問，此人供認不諱。王尊便將那不孝子判為死罪，將其懸掛在樹上，讓五名騎吏用弓箭射死，吏民無不驚駭。

四年后，漢元帝出巡經過虢縣，王尊精心接待，供具張設無不按規格辦理，受到漢元帝的賞識，被提升為安定太守。由于王尊剛正不阿，從此他的仕途便開始了一波三折。

據《高陽縣志》記載，王尊剛到安定時，安定郡的官場非常混亂。一些官員利用權勢作威作福，魚肉百姓，做盡壞事。到了官署，王尊立即頒布政令，整頓吏治，他告諭下屬各縣說：“令、長、丞、尉遵奉法令守好縣城，為民父母，抑制豪強扶持弱小，夠辛苦了。太守于今日到府，希望諸君卿努力端正自身以帶領下屬。原來干貪鄙壞事的，能改正者我與他共同治理政事。謹慎地奉行職責，不要以身試法。”他要求官員們恪盡職守，以身作則，為下屬做出榜樣，法律無情，不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嘗試法律，告誡手下要發奮圖治，沒有才能的人干脆讓出自己的位置。

據史料記載，他手下一個名叫張輔的官員，搜刮了大量民脂民膏，民憤極大，看到告示后仍不聽勸解，不思悔改。王尊得知后，立刻令人把他捉拿歸案，打入了大牢。張輔入獄后沒幾天就一病身亡。接著，一批臭名昭著的貪官污吏挨個受到了王尊的懲戒，就連安定郡的強盜都四散而去。經過吏治整肅，很快便收到了效果，安定郡開始太平起來。然而，王尊卻因“殘殺盜賊”而被免職。

不久，朝廷又把王尊從家中請出來，做護羌將軍轉運校尉，負責護送軍糧的運輸。在一次護送軍糧途中，遇到羌人叛亂，王尊被羌叛軍數萬包圍，他率軍數千出擊，擊潰叛軍。這次行動不但無功，反而被判擅離部署罪，遇大赦，被免職回家。當時的涿郡太守徐明向朝廷推薦王尊，說以王尊的才能不應久居鄉里，于是王尊再次被朝廷征召做郡令，不久又任命他為益州刺史。

益州地處西南邊陲，一路山高水險。在王尊之前，曾有個叫王陽的人被任命為益州刺史。王陽上任的路上，看到山路崎嶇曲折，心里十分害怕，他問隨從：“這條路太危險了，有沒有其他的路可到益州？”隨從忙回道：“沒有，到益州只有這條路可走。”

王陽顫抖著說：“那萬一摔下去，不是連命也沒有了嗎？”隨從無奈地說：“自古入蜀只此一條路。老爺到益州上任，以后朝廷有召，這條路是要經常走的。”望著陡峭的山路，王陽長長嘆了口氣：“父母生我不容易，如果死在這里，不是對不起他們嗎？我不想做益州刺史了，往回走吧！”于是，讓隨從掉轉車頭回去了。

赴任的路上，望著險峻的山路，王尊問身邊的隨從：“這里就是王陽因害怕而回頭的地方吧？”駕車的車夫朝前望望，不由滿臉驚懼。王尊見狀，對車夫喝道：“沖過去！他王陽是孝子，我王尊可是忠臣！”車夫聽了，忙揮動馬鞭，繼續策馬前行。這就是“王尊叱馭”的典故，表現出王尊不畏艱險的大無畏精神，更說明了他忠于職守的敬業精神。王尊到了益州，在任上施行仁政，教化民風，受到百姓的擁戴。在任兩年后，王尊離開益州，升遷為東平相。

東平王劉宇是漢元帝的異母弟，憑借自己是皇上至親，驕奢不守法度，常與奸猾之人來往，漢元帝因劉宇是至親關系而赦免他，不予處罰，只讓他手下連帶受罰。漢元帝知道王尊忠直敢言，所以讓他做東平相。劉宇喜歡私自出宮，趕著車馬在都城中跑，王尊屢諫不改，于是他就對管理車馬的說：“大王出外應有六卿隨從。從現在起，他再命令你駕車出去，你就叩頭勸阻，說這是我規定的。”劉宇只得作罷，但心里大為不悅。

王尊直言相諫，設法使劉宇不敢再像從前那樣放肆，劉宇的母親東平太后聽說后上書漢元帝，說王尊為人倨慢，不盡臣節。漢元帝依了東平太后，就將王尊罷免了。

王尊回到故里，不久又被任用。先是終南山有賊首盤踞山林，聚眾四出打家劫舍，搶掠行人，危害地方。

此時漢元帝已故，其子繼位，即后來的漢成帝。漢成帝發兵討之，歷時一年多，賊勢反而愈眾，甚至威脅到了長安城。這時有大臣說，只有讓有才能的人做京兆尹才能使京城平安。

大司馬王鳳召來王尊，問他捕盜之策，王尊一一對答。王鳳就保薦王尊為諫大夫、署京兆都尉，行京兆尹事。王尊到任，僅僅一個多月就肅清了盜賊。其后成帝又拜王尊為東郡太守，在任東郡太守時，黃河泛濫，民眾紛紛奔走躲避水災。危急時刻他與當地人民一起抗洪保護金堤，眾人皆服王尊之忠誠義烈。

后王尊病終任所，吏民為之立祠祭祀。清謝啟昆有詩詠王尊道：

抑弱扶強令尉呵，引經造獄律無訛。洪流萬丈填堤立，峻坂千尋叱馭過。大節不為臨險動，當官大抵惜身多。忠臣孝子原無二，未許雷門相鼠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