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瑞將軍與攝影家鄭景康

□田魯娜

由鄭景康拍攝的毛主席與朱瑞將軍的合影，其中毛澤東肖像在開國大典時掛在天安門城樓上

為征集北京新四軍研究會主辦的“紀念抗戰勝利70周年圖片攝影展”作品，我采訪了我軍在解放戰爭中犧牲的最高將領朱瑞將軍的女兒——淮北大姐。

淮北大姐文靜而充滿書卷氣。在簡樸的客廳落座后，根據征集要求，大姐取出一幅著名攝影家鄭景康的作品《國破家亡》。

這幅作品堪稱經典，拍攝于抗戰初期1938年武漢平漢路邊。作品的主人公是一位孤苦的老媽媽。作品虛化的背景灰白蒼涼；老人拄著木棍，攜著一只討食的籮筐；臉頰枯槁皺紋深刻，雙臂青筋暴露瘦弱不堪；無助的神情凄楚茫然！老人在逃亡，而她又能逃向何方呢？在日寇的鐵蹄下，親人何在，故鄉何在，國家又何在？

作品在無言地述說著，它是中華民族苦難的縮影。

這幅作品本身已經震撼了我的靈魂，令我尤為觸動的是，當我看到照片背面的題詞：“《國破家亡》，三八年攝于平漢路邊，贈給朱瑞老兄存念，弟景康四四年十一月十九”。這是作者親自贈與朱瑞將軍的！

鄭景康是20世紀中國最著名的攝影大師之一。抗戰爆發后，他關閉了在香港的景康攝影室，來到武漢，拍攝了大量有關抗日救亡活動和揭露侵華日軍暴行的照片，曾赴臺兒莊戰役前線做攝影報道。1940年12月，在周恩來的幫助下來到延安，在八路軍總政治部等單位工作，拍攝了大量反映邊區軍民革命斗爭的珍貴照片。他于1945年加入中國共產黨。

在眾多作品中，鄭景康贈與朱瑞將軍的為什么是這一幅？

作為軍史愛好者，我曾拜讀過朱瑞將軍的自傳，也曾深深地被他忠于人民的赤子之心和家國情懷所感動。攝影家與將軍具有同樣的憂國憂民的情懷，有著同樣的內心共鳴。這就是一代大師，一代仁將！

對前輩的崇敬和摯愛，把我們帶回那激情燃燒的歲月。我們談興正濃，大姐又捧出一本老相冊。塵封已久的照片似乎在述說著一段又一段的故事，時而溫暖，時而熱烈，時而激昂。

翻閱中，一張已經泛黃的1寸合影映入眼簾。我眼前一亮，是毛主席和朱瑞將軍！怎么這么眼熟呀？大姐看出我的驚詫，她告訴我，“開國大典中天安門城樓上的毛主席肖像正是選自這幅合影”。原來，這幅合影也是鄭景康大師的作品，1945年6月，拍攝于延安王家坪。

這中間還有一段感人的故事。當時，黨的七大閉幕不久。一天，日理萬機的周恩來特地約朱瑞談話。周恩來說：“前兩天毛主席和我談起你的工作問題，中央想讓你協助彭德懷同志工作，任副總參謀長?！?/p>

朱瑞1930年從莫斯科回到上海，在中共中央軍委工作期間，曾在周恩來的直接領導下工作過近兩年。在革命隊伍中，朱瑞對周恩來有著特殊的感情，他把周恩來既看成是革命的領袖，又當作是自己的良師和兄長。當周恩來談到要他出任副總參謀長時，他急切地說：“周副主席，我覺得自己勝任不了副總參謀長的工作。從蘇聯回國后，我就一直浮在上面做領導工作，實際鍛煉很不夠，我想還是到基層去做一些實際的工作好，比如說到炮兵學校當個教員。我在蘇聯就是學炮兵專業的……”

周恩來接過話，懇切地說：“不要急嘛，你對工作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反對，但你應該首先考慮中央的意見。過幾天毛主席還要親自同你談工作安排問題?！?/p>

幾天后的一個下午，毛主席約朱瑞談話。他立即騎馬趕往王家坪。毛主席一見朱瑞走進窯洞，就開門見山地說：“聽恩來同志說你對中央分配的工作有意見，我們今天談一談，來個竹筒倒豆子?！?/p>

朱瑞說：“我先說說自己的想法。隨著抗日戰爭戰略反攻階段的到來，需要迅速提高我軍的技術水平和攻堅能力，建設和發展炮兵已成為我們軍隊建設的重要任務。我在蘇聯中山大學畢業后，選擇報考炮兵專業，就是一心想回國搞我們自己的炮兵。回國后一晃十幾年，也荒廢得差不多了。我決心從頭開始，重新把過去的專業撿起來。我準備把我的后半生交給大炮，和大炮交朋友，為建設我們自己的炮兵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p>

毛主席聽了朱瑞的話后很高興，說：“我們就要舉行戰略反攻，要奪取敵人占據的大城市，沒有炮兵和工兵的配合，就很困難。戰爭發展的形勢，把建設炮兵和工兵的任務提到了我們的日程上。中央和軍委多次研究過。你主動考慮革命工作的需要和戰爭的大局，不計較個人的職務、地位，這種精神很好。我支持你的意見，去建立我們自己的炮兵。不過，就是當了副總參謀長，你還可以抓炮兵工作嘛?！?/p>

談話結束后，毛主席高興地同朱瑞一起合影留念。照片中朱瑞興奮的神色洋溢著再上抗敵戰場的期待，熱切的目光中充滿對建設人民炮兵的向往。毛主席淡定的表情流露出打敗侵略者的無比自信，深邃的目光迎接著抗戰勝利的曙光。

朱瑞告辭時，毛主席握著他的手說：“放手做，做一個橋頭堡。蘇聯有炮兵元帥，你就做我們中國的炮兵元帥吧！”

后來，鄭景康用相機定格的這張毛澤東肖像，很快傳到各抗日根據地。據統計，各解放區以這幅毛澤東主席像印制發行的郵票就有30多套。從中共中央重大會議的會場到解放區的老百姓家里，都懸掛著這幅毛主席頭戴八角帽的照片。它伴著戰斗的炮火傳遍大江南北，一直到開國大典懸掛到天安門城樓上。

70年前的這兩幅作品，見證了中國軍民抗擊侵略者的艱辛與頑強，見證了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的勝利與輝煌；將軍與攝影家的故事，折射出偉大時代革命者忠誠而高貴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