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國宏+曹怡然+倪崇
25歲從大連遠嫁方城,37歲開始擔任村干部,70歲當選“河南最美村官”。40余年來,她為村里挑茅糞,照顧五保老人,調解民事糾紛,扶弱濟貧,帶領村民建學校、修村路,一件件苦事、難事,她都不推不躲,不僅贏得了村民的擁戴與信任,而且深深影響著全村村民崇德向善。至今,全村沒有發生過一例上訪事件。
但,她也曾因經驗不足,在產業發展上帶領村民走過彎路而受到非議。可貴的是,她敢拼敢闖敢擔當,越挫越勇,終于帶領村民走上了種植黃金梨的致富路!她,就是河南省方城縣博望鎮前荒村黨支部書記——徐運芝。
初到前荒村,是在中秋前的一個晚上,70歲的“最美村官”徐運芝正坐在地上裝梨。褪色黑T恤,深藍色牛仔褲,褲腿一高一低地隨意卷著,剝袋、剪蒂、套海綿網、裝盒,她熟練地重復著這一連串動作。
“這12個裝的黃金梨每盒能賣到100塊錢,一個六兩以上的梨算下來能賣8塊多,俺們村三年以上掛果的梨樹一畝能收入一萬多塊!”
今天,這話從徐運芝口里說出來看似很輕松,而在十年前,前荒人對黃金梨可是萬分嫌棄。要不是她的執著和拼勁,今天的“最美村官”,有可能還是村民眼中的“蠻子”。
穿著皮鞋 嫁進草房
“堅強”“執著”從徐運芝嫁到前荒村就開始磨煉她;但生性執拗的她不僅用雙手改變了家庭的困境,而且投入到黨的懷抱,這也讓她有了改變前荒村窮苦面貌的強大動力。
1945年,徐運芝出生在遼寧大連龍頭鎮徐家村,父親徐明祥是大連鐵路電務段的外線通信工,母親在家務農。還沒把徐運芝姊妹們都拉扯大,母親就在徐運芝四歲那年因病去世。當時,徐運芝的三個哥哥分別在外地工作、求學、參軍,四哥在上小學,剩下幼小的她無人照看。無奈之下,父親只能每天帶著她去上班。刮風下雪巡線時,父親會背著她走很遠的路;出麻疹后的她哭鬧不停,父親就背著她上桿子……即使是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父親也從未耽誤過一天工作,用自己的堅強感染著孩子們。
24歲那年,徐運芝認識了在大連當兵的方城青年苗殿林。兩人接觸后,苗殿林對幼年喪母卻樂觀堅強的徐運芝深表同情,更被她的勤勞善良所打動。但苗殿林也將自己的家庭情況如實相告:父母都是農民,家里弟兄七個,自己排行老六,且家庭條件差得很,復員后徐運芝就得跟他到貧窮落后的河南農村老家生活。
“管他河南河北,多苦多窮,只要人品好,吃苦肯干,喝涼水心里都好受!”當時,徐運芝一心想找個對自己好的人。1970年,徐運芝帶著哥嫂們盡心為自己置辦的嫁妝,戴著手表,穿著皮鞋,坐了幾十個小時的火車汽車,從大連嫁到了方城縣博望鎮前荒村,做了苗家老六苗殿林的媳婦。
“雖然心里已經有所準備,但眼前的貧寒景象還是讓人心里發涼。婆家的草房低得進門都要低頭,能吃飽飯都成問題。”但徐運芝心里有一個念頭是非常堅定的:既然選擇了跟丈夫來到河南,就不能回頭。一個月后,放心不下的二哥三哥來前荒村看望徐運芝,看到苗家的境況后勸她回去,徐運芝堅定地搖了搖頭。
徐運芝決心用自己的雙手改變家庭的現狀,開始新的人生。婚后不久,苗殿林就去平頂山煤礦工作。除了干活掙工分養娃,她還跟著婆婆學會了紡花織布做衣服,任憑她干得多賣力,一個女人掙的工分,還是不能讓三個孩子吃飽飯。
1975年,徐運芝把孩子托付給婆婆照應,主動接下了連男人都不愿意干的挑茅糞活兒,晌里下地干活,早中晚在生產隊里挨家挨戶挑茅糞,生產隊牛圈、羊圈里的糞便也歸她清理。當時,那一挑子茅糞起碼有八九十斤重,徐運芝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一挑子一挑子地把茅糞挑到一里多地的村外,最后再壓上土,只為多掙點工分。這一年,徐運芝的父親徐明祥來河南探望自己最放心不下的女兒。看到徐運芝的境況后,這位70多歲的老父親沒有勸她回去,而是強撐著病體留下來幫女兒干活兒掙工分。
徐運芝早上挑茅糞,父親就幫她刮茅糞,到地里再幫忙用土壓糞,好讓她早點下地干活兒,割草、拾柴這些雜活兒父親更是搶在前頭。直到1977年,雙腿黑腫流膿的徐明祥才停下奔忙的腳步,四處診治不見起色后,徐運芝只好給兄長寫信接父親回家治療。不料,回到大連兩天后父親就因病情惡化去世了。不忍心讓妹妹再受打擊,幾個月后哥哥們才在徐運芝的逼問下告訴父親去世的消息。當年,父親臨走時,因為舍不得29塊錢的火車票,徐運芝沒能送父親最后一程,也沒能見父親最后一面,成為她一生的遺憾。
痛歸痛,但徐運芝知道自己不能在痛苦中沉淪下去,這不是父親所希望看到的。后來因為小兒子出生,徐運芝不得不放棄了挑茅糞的活兒。適逢村里成立了敬老院,老支書看她干活兒實在,就安排她去伺候院里的5名五保老人。照顧老人看上去要比下地干活兒輕松些,還能多少照顧下家里,實際上卻是閑不得一會兒。5個老太太沒有一個能自理,生活起居全靠徐運芝一人打理。每頓飯要先把老人們的做好,招呼她們吃完,自己才回去照顧孩子,冬天要破開冰在河里給老人洗衣服、拆洗被褥。但無論冬夏,徐運芝都把老人們拾掇得干干凈凈,伺候得舒舒服服。有一年農歷三月十五,博望街起會唱大戲,徐運芝用一輛板車往返幾十里,把老人們拉到鎮上去看戲。
村民們說:“換了別人,伺候自己的娘家媽也沒那么下勁,親閨女也堅持不下來。”就這樣一直干到1982年,徐運芝最后伺候的冉老太離世,敬老院的工作才算完成。
五年間,她為老人們做的點點滴滴,贏得了全村老少的敬佩和尊重。剛嫁到前荒時,村里有人對她這個外地人不太抬舉,稱其“蠻子”,慢慢地村民們被她的勤勞與善良所打動,再也沒有人稱呼她“蠻子”。年長的人會親切地叫她“徐姑娘”,同輩或晚輩的人會叫他“六嫂”“六嬸”“六奶”,徐運芝真正地融入了前荒村。
這一年,徐運芝被大家一致推選為村婦女主任,并被推薦入黨。
“我四歲喪母,父親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生前還跟著我受苦,能為這些老人養老送終,就當是為父母盡孝!前荒人沒有因為我是外地人而否定我的付出,給了我堅持下去的動力。而光榮入黨,就像一個流浪多年的孩子,終于回到了母親的懷抱!”
以心換心 情暖鄉親
30年在人的一生中不算短,可貴的是,30年來,徐運芝難事不推托、苦事不躲閃,為村民做了數不盡的好事。一個基層共產黨員為民服務的本色深深地鐫刻在前荒村的大地上。
9月24日早晨5點不到,天還黑著,徐運芝就扛著把大掃帚出門了。她從村小廣場開始一直掃到學校前的主干道,這段L型的路程雖說只有1000多米,徐運芝每天卻要花上近兩個小時才能掃完。學校前的村路兩旁栽著高大的楊樹,這個季節正是落葉多的時候,徐運芝每掃一段就在路邊堆成一堆,等到上午清運垃圾的車過來就可以直接拉走。掃到一半的時候,住在學校旁的村民王付群也開始在自己門前掃起來。
自去年村里的道路重新硬化后,徐運芝就風雨無阻地干起了掃地的活兒。開始老伴怕她累著,兒子也不愿讓她干,村民們也問她為啥不花錢請人掃。她說花一分錢得干一分錢的事,咱自己能干何必去花那個錢呢,更重要的是自己這個村支書一帶頭掃,也能把村民們帶動起來。如今,像王付群這樣自覺清掃門前雜物的村民越來越多,村民們開車拉糧食經過時也開得很慢,生怕弄臟路面。
1985年,徐運芝出任村黨支部書記兼婦女主任。當時全村最大的難題就是交公糧。由于“浮夸風”時前荒村把糧食產量報得過高,導致土地承包到戶后,每戶所要繳納的公糧要比其他村多出七八十斤,全村沒幾家糧食夠吃。村民雖然一百個不樂意,但也沒辦法,敢說敢做的徐運芝卻不愿讓前荒人吃這個虧。她三番五次到鎮上找領導和相關部門來調查前荒村的實際糧食產量,并最終把公糧數降了下來。
村民楊青付患有殘疾,家中還有年邁的老母。徐運芝就千方百計為他家申請救濟糧。有一次,徐運芝騎自行車往返幾十里到鎮上給他家領救濟糧,結果在回村的半路上面口袋開了,面撒了一地。徐運芝把地上干凈的面捧進袋子后,又回去用自家的面添夠,才給楊青付家送去。楊青付的老母親聽說后流著淚說:“運芝真是黨培養出來的好干部啊!”
而自從當上村干部,家里人就很少吃到徐運芝做的應時飯,大女兒個子剛長過鍋臺,就學著掌勺給家人做飯。丈夫苗殿林從煤礦提前病退回家后,也整天跟著她為村里的事忙活。一個2000多口人的村莊,各種糾紛層出不窮,大到土地、宅基糾紛,小到鄰里矛盾、婆媳吵架,村民們有啥事都找徐運芝。
1986年收芝麻的時節,徐運芝和丈夫從地里干完活兒準備回家吃早飯,剛進村就看到有村民圍在一起吵吵嚷嚷,徐運芝把工具丟給丈夫,徑直朝人群走去。原來是親兄弟倆要打架,徐運芝在拉哥哥時,后面的弟弟抄著家伙就要砸過來,哥哥見勢要往前沖,為了不讓雙方打起來,徐運芝就死命拉住哥哥。可推開徐運芝的哥哥竟把她的左手食指掰得翻了過來,架是勸住了,可徐運芝在醫院住了十多天,手指雖然矯正卻再也不能彎曲了,落下了終身殘疾。但她卻沒向打架的兩人要過醫藥費,她說,就一個小指頭,咱還當著干部哩,比起讓他們打得頭破血流鬧出人命來,值了!
1987年,胡肖莊自然村的毛喜榮生下第二個孩子后,被鎮上要求去做結扎手術,因為知道她有氣管炎的毛病,整天咳嗽不停,太著急做手術怕身體受不了,徐運芝就囑咐她緩緩再去。可當時的計劃生育政策嚴,毛喜榮不想拖下去給村里找麻煩,孩子剛滿三個月就去做手術了。徐運芝聽說后,就拿著雞蛋和200塊錢去看她。當時已經是冬天,做完手術又加上來回顛簸,毛喜榮傷口疼得不敢動彈,又咳個不停。徐運芝去看她時,只有她一個人在家,沒說上兩句話毛喜榮突然咳出一口痰,由于疼得坐不起身,眼看要落在被子上,徐運芝想都沒想就用自己的手接住了那口痰。毛喜榮說,這件事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1991年秋,一場大雨讓前荒小學僅有的六間瓦房塌了兩間,幸虧是在夜里,沒有師生受傷。可從那天起,徐運芝的心就一直提著,生怕剩下的房子再塌了。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蓋新學校,可錢從哪兒來呢?村里的黨員干部多次討論后,決定將廢棄的舊村部地皮,外加村里原來存下的一些木材賣掉,余下的款項向村民集資來建學校,孩子上學是大事,村部以后再重建。
老校長潘振京回憶說:“按照最低預算,賣完舊村部還得向全村1900多人每人集資16塊錢。那時候都窮啊,為收齊這16塊錢,村組干部們不知跑了多少趟,收上來的毛錢、分錢都有,但在全村人的努力下,蓋學校的錢總算是有了。”建房期間,徐運芝和丈夫還有另一名村干部曾憲章,夜里輪流睡在工地上看場子。缺工少料時,徐運芝家晾衣服的鐵絲繩都被扯下來拿到了工地上用。在確保質量的前提下,各項花費都是精打細算。
功夫不負有心人,第二年,前荒的孩子們就坐在嶄新的教室里上課了。
今年71歲的曾憲章,年輕時因患脈管炎致左小腿截肢,如今和90多歲的老母親相依為命。裝上假肢后,他雖然可以獨立行走,但地里的重活兒基本干不了。早些年還沒種梨的時候,他養了兩頭牛維持生計。有一年,快收玉米時突然來了場暴風雨,把玉米稈刮倒在地。沒辦法,曾憲章只能到地里把玉米稈砍回來喂牛。當時的地里還是泥濘不堪,村里也是泥巴路,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捆好的玉米稈背出地里。剛走上回村的大路沒多遠,就被一個人給截住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徐運芝。她二話沒說,扛起曾憲章身上那捆沉重的玉米稈就走,一直背到他家院里。事隔多年,說起這件往事曾憲章依然止不住掉淚。如今曾憲章家的一畝多黃金梨,每年也都是由徐運芝幫著賣,而他沒事時,也會去徐運芝家折包裝盒、裝梨,幫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兒。
采訪中,記者遇到了在相鄰的石橋街居住,回來走親戚的呂俊杰老人。80歲的老人說:“我們這個支書心眼好,前些年胡肖莊自然村有個比我年齡還大的五保戶胡士玉,自己住在兩間破瓦房里,身體不好加上年歲已高,身上和屋里都窩囊得不像話。徐運芝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到他家去打掃衛生,換洗被褥,給他洗臉洗腳。”對于這件事,村民既佩服又不解:“六嬸,你根本就給他收拾不及!”徐運芝只是笑笑說:“那收拾一回是一回,人都有老得挪不動的那天。”
81歲的老支書張付祥說:“徐姑娘論理,人正直,不為私,遇到不平的事她敢說,遇到難事,也肯誠心誠意找我們這些老黨員商量。在修前荒到將軍廟這兩個自然村之間的2.4公里道路時,村里為了節省成本決定用大車拉沙,可這樣一來只能用外邊的車,本村的四輪拖拉機都用不上了,從而引起一些靠拉活兒謀生的村民不滿,出來阻撓修路。她找我們這些老黨員商量后,決定一部分沙用大車拉,一部分用小車拉,最終圓滿解決了問題。”
“依法辦事、以理服人、以情動人”,這是徐運芝在處理村民糾紛中總結出的三條準則,而且在她心里,當干部絕不能怕事躲事,處理不好是能力不足,不去處理就是失職。
前些年,農村剛開始推行醫療保險時,許多村民不理解,不愿意交保費,可這是死任務,不完成不行。之前秋季禁燒時,徐運芝急著去鎮上開會,騎摩托車摔傷了腿,打的石膏還不到二十天,沒法下地走路,可錢收不上來怎么辦?沒辦法,徐運芝只能拖著打石膏的腿,騎著摩托去各個村民小組收錢。每到一處,她就讓人找來兩把椅子,一把坐,一把支著腿,村民看支書都成這副樣子了,就都自覺地把錢送到她手上。
而實際上,徐運芝的“小氣”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在她家時,記者看到了20多個筆記本,卻沒有一本是她買的,都是到上級單位開會時發的。而里面記載的內容就更能反映她是多么的精打細算。筆記的時間跨度從20世紀80年代至今年9月,內容除了市縣鄉村各類會議記錄和種果樹的學習筆記外,最多的就是流水賬一樣的財務收支。大到蓋房修路,小到吃飯坐車,幾兩肉幾顆蒜苗,每一筆支出的事由、經手人都記得清清楚楚。會計胡士欽說:“誰要是說俺支書貪污,那真是把眼吃到肚里了。”
博望鎮黨委書記樊海鵬說,村里搞基建時,你能看到徐運芝在路邊搬磚,搞美麗鄉村時,你能看到她領著村干部在水溝里撿垃圾,像這些活兒,徐運芝從不舍得雇人去干,目的只有一個——省錢。
但就是這個“摳門兒”的村支書,她所在的村是修建田間生產道路最長的,最早給村里裝上太陽能動力污水處理系統的,全村的人均收入也是全鎮最高的。徐運芝說:“我知道外人都覺得我是個‘鐵公雞,其實我看到別的村的村干部出去請客,也可眼氣,可村里還沒有一個大型高標準的冷庫貯藏黃金梨,將軍廟和胡肖莊兩個自然村的道路和基礎設施還不完善,梨園還要建配套灌溉設施,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
以前交“五糧三款”的時候,每家的經濟負擔都重,村民之間雞毛蒜皮的矛盾也特別多,徐運芝的丈夫苗殿林說:“她愿意干我也支持,可有時候也不能不潑她涼水,咱不怕累就怕氣啊,她到前荒,實際上吃了一輩子苦!”
徐運芝說,自己是個事情解決不了就站不起來、走不了的人。“他們都說我肚量大,能忍,可老百姓既然來找我就是信任我,當干部不能怕付出。1991年,在蘭州工作的大哥第一次來前荒探望我,回去后還特意給我寫了封家書。在信中囑咐我:小芝,家里客人天天不斷,不管是干部,還是普通人,本姓人還是外姓人,都要一視同仁,讓孩子招呼他們,要讓客人們感到我們的孩子有家教、懂禮貌。”
就這樣,徐運芝用自己的真情溫暖滋潤著前荒的鄉親,在和村民的吵吵笑笑中,干了一屆又一屆的村支書,也在隨著社會的發展不斷化解著新的挑戰!
前荒不“荒” 金梨飄香
徐運芝種的是梨,收獲的是“黃金”;徐運芝付出的是心血,贏得的是民心。服務和發展,是當前農村基層組織建設這個重大課題的兩個重要方面,徐運芝用實際行動對此作出了最好的詮釋。
黃金梨原產韓國,2002年,博望鎮的致富能人高山峰從中國農業大學引進這一品種,在東風、博望等村租地400多畝連片種植。兩年后,皮薄、核小、味甜的黃金梨少量成熟,吃到梨的博望人紛紛贊不絕口,而當時每斤七八元的市場售價則讓鎮政府決定動員其他村種植。2004年秋收剛過,鎮上就組織各村村干部召開“黃金梨推介會”,對黃金梨的品種優勢和市場前景做詳細分析。然而推介會并未取得事先預想的效果,會后只有徐運芝一個人跑去問鎮長:“你這兒還有黃金梨沒?”鎮長說還有兩個,徐運芝說:“那你讓我帶回去一個讓村里人嘗嘗,看他們愿不愿意種。”
回到村里,徐運芝便招呼來村組干部和黨員,把從鎮長那兒要來的一個黃金梨分給大家吃,就此開始動員全村種梨。梨雖甜,但想讓大伙種卻是件苦差事。
“又胡整哩,前幾年讓種土豆,種出來的哪是土豆,分明就是琉璃蛋兒!”
“1998年讓種大蒜,種出來價錢低得沒法賣,又遇上連陰天沒地兒曬,后來不都捐給災區了!”
“看咱村里哪個坑深趕緊搶哪個,省得到時候梨賣不出去倒都沒處倒!”
村民們的質疑和埋怨并非空穴來風,徐運芝坦言,種土豆時因土質不適宜,結的土豆又小又少,種大蒜前沒做好市場分析,結果都種瞎了。可即便是這樣,當時已經57歲的徐運芝仍鐵了心要種黃金梨——“土又挖不走,不行了再種別的!”
但這次她不再是盲目地種,先是請來縣里的農藝專家檢測土質,確定適種后才向村民推廣;又請來高山峰給村民分析市場前景。然后便是一次次地做群眾的思想工作,最后村民終于同意連片種植800畝,但村里得先墊付苗錢。當時梨苗的市價是6元錢一棵,幾萬棵梨苗錢讓徐運芝的心再次跌倒谷底。不肯半途而廢的她,多番找鎮上和高山峰協商,最后,高山峰抱著帶動一個產業的想法,愿意以每棵2.1元的低價把梨苗賒給前荒村,即使這樣村民還是不愿意出錢買苗,最后雙方商定等掛果后以每棵樹3斤半梨來抵樹苗錢,黃金梨才得以在前荒村的土地上落地生根。
黃金梨風風火火地種起來了,但比種梨聲勢更大地卻是前荒村瘋狂的“砍梨運動”。梨樹栽上的第二年,一種被當地人叫作“瞎碰”的害蟲在梨園肆虐,瘋狂啃噬梨葉。此蟲只在晚間活動,徐運芝和村民們一到晚上就提著水桶到地里逮“瞎碰”,伸手抓住一把,浸到水里再接著抓,有時要抓到深夜兩點多,可抓來抓去蟲害絲毫沒有減弱的陣勢。有些村民開始放任不管,甚至有人開始砍樹。為了保梨,徐運芝曾提出愿以每只2分錢的價格收購“瞎碰”,也曾又急又氣在村里的大喇叭上喊:“你們現在把樹砍了,到時候梨賣錢了可別眼氣!”
任徐運芝怎樣軟硬兼施,仍攔不住村民砍樹,好在梨樹前三年可套種花生等農作物,對村民收入的影響不大,這第一次的砍樹風波并未對前荒的黃金梨造成致命打擊。第三年時,在林果專家的技術指導下,實現了對“瞎碰”的有效防治。“瞎碰”雖然沒來,可梨也沒結多少。前荒村的“土專家”胡士林說:“你別看現在各家的梨都長得不賴,可當時村里大部分人對種梨都是兩眼一抹黑,傳粉樹隨意地栽,更不愿意按專家要求的疏花疏果,覺得花開得越多越好,這樣就導致了真正該掛果時卻見不到果。”
只開花不結果,這可比“瞎碰”給村民帶來的打擊大得多,在村民們的疑慮與失望中,前荒村的砍梨大戲又上演了。徐運芝說當時就像洪水來了一樣,什么都擋不住,自己像監工一樣一天到晚在梨園里兜圈子,剛勸住這家,那家的幾行樹已經砍完了。和徐運芝家梨園緊挨著的高金有被她勸止時,四行梨樹已經被砍倒了一行,后來胡士欽主動要求承包,并訂下十年租約,這才讓其放棄了砍樹的念頭。
緊接著又趕上村里修路,徐運芝和村干部都在工地上忙活,兩天不到,梨樹就被砍掉了三分之二。而剩下礙于情面沒有明砍的,想出的點子更是讓人哭笑不得。胡士欽說:“有的在年前犁地時故意犁到梨樹根,也有往樹根上打百草枯和燒樹根的,甚至有人把樹皮剝掉一節后再附好土,真是生怕它死不了啊!”經過徐運芝的反復勸阻,只有一些村組干部和個別農戶把梨樹留了下來。到2007年,前荒村的黃金梨已由800畝減少到130多畝,種植戶從200多戶減到23戶。面對這樣收場的種梨大戲,不甘心的徐運芝只能深夜跑到梨園里,攥著腳脖子嚎啕大哭,來宣泄自己心中的痛惜。然而,也就是在這一年,徐運芝和其他22戶村民的黃金梨豐收了。三畝黃金梨賣了三萬多,徐運芝說,對第一次靠種地賺到這么多錢的自己來說,這簡直就是天文數字。然而在高興的同時,那些被砍去的六百多畝梨樹和拖欠的梨苗錢也時時掛著她的心。
而自打方城博望黃金梨入選“2008年北京奧運推薦果品”,供應北京奧運會后,前荒村的黃金梨更是供不應求。這23戶村民不斷擴大黃金梨的種植規模,到2010年徐運芝家種植的黃金梨已有35畝,在外經商事業有成的李中心、劉生等村民,也紛紛回鄉大規模種植黃金梨。前荒人好像重新上緊了發條,外出學習,請專家指導,只為保證前荒黃金梨的品質。而那些毀梨、砍梨的村民是又后悔又眼氣,不用號召就種了起來,看著別人家賣梨,只嫌自己家梨樹長得慢。
如今,前荒村不僅還清了當年的梨苗款,黃金梨種植面積也已達2500多畝,已掛果的梨園畝均收入兩萬元以上。而堅持帶領群眾把黃金梨種成功的徐運芝,也有著新的打算。
她說:“現在社會發展很快,我們村干部的思想當然也不能停留在‘老牛拉破車的時代。前荒村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要保持好黃金梨的品質,同時要向深加工的方向發展,拉長產業鏈,應對日益激烈的市場競爭,避免下一波的砍樹悲劇發生。這不,我們去年新選任的村主任曾憲偉,就是一個很有眼界和魄力的年輕人,今年他在微信上就幫村民銷了不少梨,又聯系了安徽的藥材供應商,準備在梨樹下試種白芷,這樣不僅省去了除草的麻煩,還多了賣藥材的收入。更得向我們的引路人高山峰學習,他的梨園已經獲得國家有機認證,經營也非常有路子,而前荒的黃金梨還處在松散經營的狀態。希望大家以后能多多合作,共同打造方城黃金梨這一品牌!”
徐運芝,一個在人生路上不斷掙扎奮斗的女人,命運的坎坷與現實的打擊泯滅不了她淳樸善良的本性。從東北到河南,她憑著憨厚執拗的個性和一個黨員的堅定信仰,在前荒這片土地上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而且還在為甜蜜的“前荒夢想”與鄉親們一道奔忙在圓夢的路上……
前荒村古稱楓林寨,能拉會唱的村民胡士欽寫了一部近兩萬字的六幕豫劇——《鳳林楓》,講的就是徐運芝和前荒的故事。
而在9月29日,記者采訪的最后一天,村民左青廣拉著一袋苞谷找到徐運芝說:“你們地里都種的梨,這是今年的新苞谷,留著打苞谷糝喝吧。”徐運芝再三推辭,可左青廣卻執拗地說:“咋著光興俺吃你們的,不興你吃俺們的?”
徐運芝與村民的情誼,就在這送來的一袋苞谷,接住的一口痰,洗凈的一雙腳,扛起的一捆玉米稈里,如前荒的黃金梨一般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