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主筆 劉國偉 特約撰稿 水木
“我們對于快節奏的生活是如此崇拜,以至于我們忽視了這種生活方式給我們的健康、飲食、工作、人際關系以及環境所帶來的種種壞處。”這段話,是現居倫敦的新聞記者、暢銷書《慢活》作者卡爾·歐諾黑(Carl Honore)講的。他鼎力提倡的慢活主義正得到越來越多人的認同。什么叫“慢活”?慢生活更加環保和感覺幸福嗎?讓我們先慢慢地閱讀本期“聚焦”欄目系列報道,了解一下慢活主義的社會歷史沿革和發展軌跡吧。
——編者
有西方心理醫生把追求“慢活”的方式叫作“找到你心中的烏龜”(find your inner tortoise),在此文中,我們不妨把這句話改成“找到你心中的蝸牛”(慢食、慢城組織標志)。慢活主義最早是由慢食運動引發的,后來逐漸衍生出慢旅行、慢設計、慢工作等等各種表現形式。從1986年濫觴至今,慢活主義在世界上已經有了近30年的發展歷史。在中國,為了抵御和應對快速發展中的社會和人心產生的浮躁,近年來也有了越來越多的慢活踐行者。
1986年,意大利羅馬的第一家麥當勞餐廳開業,它坐落于歷史上著名的西班牙廣場,緊挨著階梯。一天,意大利記者、美食專欄作家卡洛·皮特里尼(Carlo Petrini)看到了令他痛心的一幕:幾十個學生圍坐在廣場臺階上,人人手持一個漢堡,正以最快的速度集體大嚼特嚼。
在以傳統美食自豪的意大利,這近乎“羞恥”的一幕激怒了美食家卡洛。就在這一年,他帶領志同道合的朋友們,在意大利的一個小村莊發起抵制快餐、倡導“慢食(slowfood)”的活動。他發出警告:“我們成了速度的奴隸,我們都感染上了同樣的病毒:吃速食。我們必須從餐桌開始反抗。”抗議者們決心抵制以快餐和跨國公司超市食品為特征的飲食文化,倡導具有傳統和地方特色的烹飪方法,采用當地種植的蔬菜和養殖的禽畜。
他們的主張得到很多人的支持。1989年,15個國家的代表齊聚巴黎,簽署了《慢食運動宣言》,同時國際慢食協會正式成立,其標志是一只蝸牛。
2004年,慢食運動倡導者卡洛被美國《時代》雜志評選為年度人物,對其的評語是:“慢的革命者”。
走上正軌的慢食運動除了堅持最初的愿景,目標也變得越來越清晰:食品生產不圖速度快和規模大,扶持小規模的家庭農場;反對使用農藥;向包括監獄犯人在內的公眾傳授園藝技術,提倡良知消費,不購買對人類、動物和自然環境造成傷害的商品。慢食運動的口號是:“優良、潔凈和公平的食物”。
據國際慢食協會官網發布的最新信息,目前其分支機構已遍布世界150個國家,約有1500個分會,超過10萬名會員。協會旗下約有400個“食材守護”(Presidia)項目,專心保護各地最具特色的農產品和加工食品;還有約1000個“非洲菜園”(Gardens in Africa)項目,給非洲的小型農業生產者以資助;以及約1500個“味道方舟”(Ark of Taste)項目,致力于保護受環境惡化和工業化生產模式威脅而瀕危的食品。

雨中“慢”步 王建華/攝
國際慢食協會總部設在意大利都靈附近的小鎮布拉(Bra)。布拉明確規定:禁止車輛進入老城區的某些街道,在一些歷史建筑區域禁止連鎖超市與霓虹燈;給予家庭式小型產業最好的店面;市政府補助建筑物翻新,采用能展現當地特色的金黃色灰泥與紅瓦頂。為了避免人們工作過度,布拉的每家小型食品店都會依據意大利傳統,星期四、星期天休業。
協會在布拉還開辦有美食學院,提供有關食品科學、文化和旅游方面的課程。從2004年開始,協會每兩年在都靈舉辦一次名為“地球母親”的大會,重點推介來自世界各地小規模生產者們制作的優質特色食品。
剛剛過去的2014年是慢食協會忙碌的一年,幾乎每個月都組織活動。譬如1月在德國柏林發起“我們厭倦了”,30萬農民、養蜂人和消費者上街游行,希望改變現有食品體系;3月,巴西女廚師雷吉娜·切利現身意大利,為大約100個人烹調她最拿手的巴西“貧民窟有機食品”;4月,協會在比利時布魯塞爾發起了“喂飽5000人”的免費午餐活動,所采用的食材都是不符合超市零售標準,原本要被扔掉的果蔬,諸如畸形土豆、歪扭的胡蘿卜和特大號茄子等,目的是反對食品浪費;8月,協會發起了毛里求斯地球市場活動,宣傳慢食哲學;10月在都靈舉辦了“地球母親”展銷會,吸引了22萬人,而都靈市區的人口也就100萬。

國際慢食協會2006年在意大利都靈舉辦“地球母親”活動,有9000多人參加。
現代城市生活的千篇一律與快節奏,雖然有令人興奮的一面,但也越來越令人沮喪和疲憊。人們苦苦思索如何提高生活的幸福指數。
1999年10月,在慢食運動的啟發下,“慢城”的理念終于成型。在意大利小城格雷韋因基安蒂召開的一次會議上,市長保羅·薩特尼尼陳述了對城市發展的看法,他認為應在提高生活質量、保護地方特色上下功夫,重建健康的城市生活。
他的發言引起奧爾維耶托、波西塔諾和布拉(國際慢食協會總部所在地)3個小城市長的共鳴,4位市長一拍即合,慢城運動由此起航。2001年3月,“國際慢城協會”的名字正式確定:慢城(cittaslow)——生活美好的國際城市網絡。總部設在奧爾維耶托,其標志是一只黃色蝸牛,背上馱著一頂用富有歷史感的建筑組成的皇冠。

加拿大攝影家格里高利·科爾波特歷時數年拍攝的“慢攝影”系列作品《塵與雪》之一
最初,慢食被認為是少數美食愛好者的雅好,后來變成更廣泛的文化議題,并衍生出慢城。國際慢城協會官網認為,“這是一種思維方式:關于環保,提倡使用當地食物和貨品,并避免城鎮之間的同質化。”
慢城的主要目標是將慢食哲學擴大到地方社區與城鎮中。其理念賦予人以主角地位,珍惜公民健康、珍視工藝品和未破壞的風光,人們可以在廣場、劇院、店鋪、咖啡館和餐廳中體驗緩慢而靜的生活。慢城不僅關注飲食,它還關注城市生活的每一方面,把快樂置于利潤之上,把慢慢享受置于速度之上。它不僅要放慢城市步調,更是創造一個更幸福的環境。
2001年,有28個意大利城鎮簽約加入慢城聯盟。2006年,慢城網絡進入德國、挪威、英國和美國等歐美國家。截至2014年11月,全世界30個國家和地區,共有192個城鎮加入了慢城協會,僅意大利就有74個,不愧為慢城運動的發源地。國際慢城中國僅有兩個,一個是南京市高淳區的椏溪鎮(2010年授予),另一個是廣東省梅州市梅縣區的雁洋鎮(2014授予)。去年6月19日,在荷蘭舉行的2014年國際慢城協會年會上,雁洋鎮成為繼椏溪鎮之后的中國第二個國際慢城。
由于“慢城”頭銜能給一座城市帶來形象加分,近年來全球不少國家擠破了腦袋等待加入慢城協會。但是,慢城協會在準入上有嚴格要求。根據《國際慢城憲章》的規定,申請入會的城鎮人口不能超過5萬,飲食和生活方式必須健康,技術上符合可持續發展,自然環境純凈,風俗習慣和文化遺產保護良好,支持當地手工業和商業發展等。成為慢城協會的城市還需要每年繳納會費。人口規模小于1000人交600歐元,1000 ~5000人交750歐元;5000 ~1.5萬人交1500歐元,1.5萬人~3萬人交2500歐元,3萬人以上交3500歐元。

國際慢食協會發起人卡洛·皮特里尼
以快速發展著稱的當代中國,各種慢活理念也開始在國人中得到認可。國內不僅有了兩座慢城,國際慢食協會還在北京、上海、西雙版納、香港和澳門5個城市建有8個分會;“食材守護”項目也將青藏高原牦牛奶酪等特色食品納入加以保護;將資本引入小型食品企業和可持續農業的慢錢活動,也逐漸成了氣候。
相對于流水線生產、超市廉價消費品、團購、拼團游等概念而言,慢活奉行的一套吃穿住用行方式往往更費金錢和時間精力,于是慢活主義者給國人造成一種印象,即慢活是設計師、藝術家、企業家等成功人士的專享,普通人忙著養家糊口,想慢也慢不下來。慢活是奢侈的。確實,在中國有錢有閑的人更容易接受這種生活方式。但是,生活中巨大的精神壓力加速了普通人的自我認知,不少人認可并已在生活中踐行這種生活方式。越來越多的年輕白領在微信朋友圈曬圖,居家烹飪、自制手工、自制酵素、參加農場勞動、在家廚余堆肥……在城市,這種追求目前已經形成一種小氣候,認可的人群越來越多。北京、上海也有餐廳推出慢食活動,聚攏氣味相投的人群。而那些逢周末到有機農夫市集采購的人群,也是慢活主義的擁躉。
還有一些生活方式的領軍人士,不僅自覺施行一套慢活哲學,還通過自己的影響力帶動了一批人、一個地區、一個領域。其中的一個典型,就是在慕田峪長城腳下開餐廳的唐亮、薩洋夫婦。
美籍華人唐亮在美生活多年,后與美國丈夫薩洋一起改造廢棄校舍,開了這家經營西餐的小園餐廳。作為慢食協會的會員,餐廳遵循慢食理念:采用當地按自然規律生產的當季果蔬,傳統烹飪方法,無添加劑,手工制作,雇傭當地人,奉行公平原則等等。在小園用餐是一種享受,可以看到遠處的長城。唐亮在接受《環境與生活》采訪時表示,3年前她專門去過意大利慢食小鎮布拉,布拉慢食學院的學生也由老師帶隊,來中國到小園餐廳交流學習。
唐亮女士強調,慢食不僅指慢慢地吃,更是一種生活理念。餐廳舉辦過慈善性質的“慢食周六”活動,有三四百人參加,每個人收取一點費用,所有收益最后捐給周圍的3個村子。
針對是否只有成功的高品位人士才“慢食”的問題,唐亮認為這是誤解,“參加我們慢食活動的各種人都有,那些買不起進口食品的人,反而只能吃當地食品,減少了運輸,同樣也減少了各種污染。”
2014年3月,奧巴馬夫人米歇爾游慕田峪長城時,還自帶部分食材在小園餐廳用了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