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斷地趟刀

林華玉

皮老五是海曲城的一個獸醫，因手藝高超，十里八鄉的百姓們都愿意找他給牲口瞧病。他還是個武術高手，一身地趟刀刀技，技藝卓絕。

1939年7月，日軍占領了海曲城，司令部駐扎在佟家油坊大院。司令名叫龜井一郎，在一次和新四軍游擊隊的交戰中，他的名種大白馬傷了腿，隨軍獸醫束手無策。眼見愛馬因傷痛日漸消瘦，龜井萬分著急，找來他的翻譯王定軍，問道：“王先生，你是本地人的，江城好獸醫的有沒有？”

王定軍點頭哈腰地說：“有有有！我的鄰居皮老五就是一個頂好的獸醫！”“喲西，喲西，你把他叫來！給我的大白馬看病！”龜井迫不及待地說。

王定軍帶著幾個鬼子踹開了皮家大門，扯著公鴨嗓子叫道：“老五出來，有好事找你！”皮老五聞聲出來，一看院子里站著的是鬼子和漢奸，這眼睛就要冒出火來！

就在幾天前，皮老五的妹子蘭香進城去哥嫂家時，路過一片高粱地，被一隊巡邏的鬼子強暴，事后被刺刀捅死。皮老五去收尸時，看到蘭香赤身裸體，渾身遍布十幾個血洞，腸子都流出來了，嘴里還咬著小半拉人耳朵，那情景實在是太慘了！

皮老五竭力克制心中的怒火，低聲問他們什么事。王定軍說明了來意，皮老五淡淡地說：“你們另請高明吧，我手藝不精，干不了日本人的活。”王定軍一怔，威脅道：“老五，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皇軍可不是好惹的！前天，傻子劉寶挎著要飯籃子從訓練營前邊過，龜田司令說他沒把皇軍放在眼里，掏出槍‘啪的一聲，劉寶的腦漿子都出來了！”

在王定軍的軟硬兼施下，皮老五只得跟著他去了鬼子的司令部。

滿院子都是戰馬，皮老五心里五味雜陳。多么熟悉的伙伴，干了半輩子的獸醫，他是馬兒的朋友，馬兒的醫生……可今天是來給殺人放火的日本鬼子治馬，如果治好了，那不是中國人又要遭殃嗎？可治不好，又怎么能從狼窩里脫身呢？

龜井一郎看見皮老五擠出一絲笑，說：“皮先生，請你的來看看，我的大白馬駝著我攻占了大半個中國，它可是我的命根子呀！”

皮老五圍著大白馬轉了一圈又一圈，多好的馬啊，可惜呀可惜，野獸騎著它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皮老五覺得頭有點暈，眼冒金星，蘭香的尸體又開始在眼前晃……

龜井一郎緊緊盯著皮老五，終于皮老五開口說：“王定軍，你牽著馬走走！”那馬被牽著往前走了幾步，一蹦一蹦的，一條后腿拖著。“這馬是胯子掉了，不能治，殺了吃肉吧！”王定軍遲疑了片刻，還是嗚里哇啦地對龜井說了一通。

“不，不！你的是神醫，一定能治好它的。你能看懂，就一定能治。治不好你就不要走了！”龜井一郎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

王定軍湊近皮老五的耳朵低聲說：“老五，你快拿出看家本事好好治吧，這些人殺個人比殺只雞都容易！你看，龜井旁邊那個黑田中尉，他在南京砍死了十幾個中國人呢！”

皮老五看了那個黑田一眼，突然發現他左耳朵明顯缺了一大塊。他猛地想起了蘭香嘴里含著的那小塊人耳朵，是他？對！一定是他！就是他奸殺了蘭香！仇恨的怒火在心里熊熊燃燒了起來，血直往皮老五頭上涌。

一定要報仇！皮老五有主意了，他說：“馬的胯子掉了用手是端不上的，得狠狠地打，打著讓它蹦，蹦巧了就蹦上了！”龜井一郎聽完翻譯的話后很高興，說：“只要你的治好了我的大白馬，賞金大大的有，還要設宴款待你！”

皮老五把拴馬的韁繩放到最大長度，掄圓了胳膊照著馬的后腿用力抽了一鞭，那馬痛得兩個前蹄騰空，幾乎站了起來。皮老五手上運勁，“啪、啪、啪……”眼前似乎不是他最喜歡的馬，而是一個個兇神惡煞的日本鬼子。

發出聲聲哀鳴的馬兒跪下了，似乎在哀求，龜井一郎也發出心疼的噓聲。可皮老五毫不手軟，仍然一鞭緊過一鞭，那馬兒痛得就地兩個側翻，只聽“咔吧”一聲，馬兒站起來了！皮老五圍著打哆嗦的馬兒轉了一圈后，把馬鞭扔在了龜井一郎的面前。

“好了，牽著遛遛它！”皮老五擦著臉上的汗說。

大白馬開始走得還不太穩當，可很快就矯健自如了。圍觀的日本人紛紛鼓起掌來。

皮老五治好了龜井的愛馬，拿到了豐厚的賞錢，可鄉親們都罵他是漢奸，幫鬼子干事。他孤獨地坐在店里，整天都不說一句話。

龜井一郎的宴席就設在司令部，王定軍、黑田中尉還有一些日軍頭目作陪。龜井很興奮，酒也喝多了，舉著酒杯說：“皮先生，哈哈，你是中國，不，是世界上最神奇的醫生。一條鞭子抽打，就把脫臼的馬腿復位了，神奇，真是太神奇了。喝！今天都得喝醉，不醉不休！”黑田中尉也喝多了，他跳到大廳中央抽出指揮刀說：“我給各位舞刀助興！”

皮老五看不到眼前的刀法，眼里只有一只殘缺的人耳朵，那是黑田的左耳，血正在一滴滴地往下滴，妹子蘭香全身是血就站在黑田的背后，咬牙切齒地對他說：“哥，給我報仇，報仇啊！”

一晃，眼前的幻覺都不見了，皮老五清醒過來，他對龜井說：“司令先生，這位太君刀舞得不錯，我也會耍弄幾下，可否讓我上去與他較量較量？”

“什么？皮先生也會耍刀？喲西，喲西，黑田君，你的和皮先生玩玩，我的為你們加油！”龜井一郎“唰”地抽出了自己的馬刀遞給皮老五，皮老五接過刀，比畫了幾下，提出要立一份生死文書，刀劍無眼，生死各安天命，龜井一郎答應了。這一下把壓根看不起他的黑田刺激得哇哇怪叫，怒吼道：“文書的要立，我要一刀劈死你！”

大廳中間被騰了出來，黑田手握馬刀，惡狠狠地瞪著皮老五。皮老五毫不示弱，也目眥欲裂地瞪著黑田。

皮老五先發制人，他舉起刀沖上前來照著黑田的頭就劈。黑田趕緊用刀架住，可皮老五那刀沒落，往后一抽直刺黑田的左腿。黑田想用刀去防來不及了，縱身向上一跳。

這一跳可給皮老五讓出空來了。皮老五握刀猛地滾到黑田的襠下，那把馬刀隨著皮老五的一個旋轉在黑田命根子那兒轉了兩圈，這就是典型的地趟刀動作。

啊！啊！黑田扔掉了馬刀，雙手捂著襠部在地上滾動，鮮血淌了一地。

王定軍趕忙叫來了軍醫，軍醫檢查一番后，說：“報告隊長，黑田的三個物件全被割掉，無法救治。他已經不是男人了！”龜井一郎瞪了一眼黑田，罵道：“八格牙魯！連一個中國的老頭都打不過，你是帝國皇軍的恥辱！”說完掏出手槍照準黑田的頭就是兩槍。

大仇已報，皮老五慢慢轉過身來，雙手托著馬刀遞給龜井一郎，說：“我可以走了吧？”

龜井一郎臉色鐵青地說：“請便！”說完調轉了槍口對準皮老五，就在他扣動扳機的剎那，皮老五身子一矮，利落地滾到龜井一郎腳邊，槍聲響了，龜井一郎也倒在了地上……

一陣劇痛后，皮老五感覺自己飄了起來，他看到蘭香正站在半空中，微笑著向他豎起了大拇指，說：“哥，你替我報仇了！”皮老五笑了，慢慢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