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臻
在電影創作中,以精神病犯罪為題裁的影片很多,其中不乏經典之作,比如《致命ID》《禁閉島》等。但就國產影片來說,《暴瘋語》無疑是很優秀的一部,劉青云扮演的精神病患者范國生那股戾氣,讓人感到不寒而栗;黃曉明扮演的醫學才俊周明杰那般執著,讓人體會醫者仁心。暫且放下影片燒腦的劇情、精湛的演技,僅本片中的臺詞就足夠博彩,它為我們掀開一個正常人不可理解的精神迷途。
“神精病,你們全都對,就我全錯。”這是開場范國生與酒店服務員吵架時的一句對白,人的夢想、記憶、思維、反射都裝在脆弱的大腦中,大腦出了故障,會導致一些完全無法預測的行為,比如被害妄想、視聽幻覺等。更為關鍵的是,精神病人大多都不認為自己有病,他們認為這個世界、其他人才有病,所以真正“神精病”的范國生才會罵別人神精病。這句臺詞也為影片隨后快速展開的一場“殺妻案”埋下了伏筆。
“這個判決不公平呀。”當被害人的母親得知法庭判處范國生強制入院治療時,在法庭外發出了讓人為之動容的哀號。精神病人是無行為能力或者部分行為能力的人,由于精神上的認知障礙,各國、各地法律都規定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認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為時造成的危害結果,不負刑事責任。然而非但受害人家屬在“殺人償命”的報復心理下不能接受,社會公眾對這一規定也普遍并不認同。電影所要表現的法律規定與公眾觀念的鴻溝,由這一聲哀號凸顯得淋漓盡致。
“我經常控制不了我的情緒。”周明杰測試范國生是否經過治療康復時,范國生的這句話讓周明杰認定范國生可以出院了。精神病目前并沒有精確的儀器進行指標性診斷,只能憑借臨床表現認定,相關領域的醫學說白了只是一種“經驗醫學”。事實證明即便專業醫生的經驗,有時也并不可靠,一名叫格雷·貝克的記者曾經做過一個“假如很不幸你被當成精神病逮進了精神病院,你怎么證明自己是正常人”的測試,滑稽的是,急于證明自己正常的人最終都被當成了精神病人,反而承認自己有病的人,卻被認為是康復了。
“問題是如果被媒體知道了,這事就大了。”在是否該放范國生出院的論證會上,一位醫生提出了這樣的質疑。這種質疑顯然與醫學知識、與范國生是否被治愈無關。對此,周明杰的回答是:“我是一個醫生,我從來不在乎媒體說三道四。”周明杰真的不在乎嗎?因為害怕名譽受損,周明杰最后不惜成了殺人兇手,一個地地道道的精神病人。周明杰患精神病雖然與小時候的經歷有一定關系,但履職壓力無疑也是一個誘因。影片中周明杰在接受記者電話采訪時說的“你們的傳媒暴力才真的可怕”,發人深省。當“媒體審判”已經成為一種社會現象的時候,我們是該反思這種現象背后的病態。
“我哪有資格報警呀!”范國生康復出院后受到受害人母親的不斷騷擾,周明杰讓其報警,范國生發出了這樣的一聲嘆息。康復前的精神病人不愿意去面對,而康復之后的精神病人卻無法面對,強烈的自責與贖罪心理往往讓他們寢食難安,他們接受不了現實而寧愿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讓精神病犯人回歸社會,絕不僅是醫學“治愈”那么簡單,而是需要全社會的容忍與接納。
“身為主治醫生,你怎么保證他不犯事?”面對媒體的質問,周明杰無言以對。近年來,精神病人犯罪數量呈上升趨勢,精神病人犯罪的刑事責任、強制醫療等問題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由于精神病人犯罪不負刑事責任,一些人可能利用這一法律空當,偽裝精神病來逃避犯罪。前些年湖北涉黑人物楊義勇殺人后,用重金收買了一份精神病鑒定書,叫囂自己從此擁有“殺人執照”。而社會上一些正常人卻因為上訪惹禍、夫妻吵架、兄弟爭財等而“被精神病”,被強制送進精神病院,也讓精神病診斷與鑒定的公信力大打折扣。
“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我正常到全世界的人都瘋了,我又變回不正常了,有沒有病我沒得選擇。”曾有精神病學專家提過一個“灰色理論”,認為如果將人的精神正常比作白色,精神不正常比作黑色,在白色與黑色之間存在一個巨大的緩沖區域,即灰色區,有很多人都散落在這一區域內。隨著醫學知識的發展,對于精神病犯罪的認知也在不斷變化,比如過去把女性“以暴制暴”反抗家庭暴力的殺人案,歸結于方法選擇錯誤而認為有刑法上的可責難性,直到美國的臨床法醫心理學專家雷諾爾·沃柯展示了“受虐婦女綜合征”下這些女性特殊的心理和行為模式,才使得加拿大、美國等國家認可這屬于一種精神異常現象,并據此作出無罪判決。
影片以1860年葛萊斯科皇室精神病院患者的一句話結束:“精神病就像暴風雨,會落在好人和壞人的頭上,誰也無法躲避,雖然是永遠的不幸,但不比其他疾病來得更罪惡和丟臉。”對于精神病人的世界,需要我們不斷探知;對于精神病人犯罪,需要我們正確對待。而當今社會精神診斷鑒定的亂象、精神病犯人的社會融入難題、法律規定與百姓認知矛盾,都可以回歸到貫穿該影片的一句臺詞:“該吃藥了。”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