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故鄉（三首）

王雷

說不清的鄉愁

離開故鄉

還是很小的時候

面對著老屋

揮一揮歡快的小手

又怎能知曉

早有一個陷阱

悄悄地等在身后

僅僅后退了一步

就掉進

一種憂愁的井口

發覺已經太晚

怎么爬

也爬不出

越來越遠的井口

這鄉愁

不僅有無窮的深度

還有無邊的寬度

幾十年不停地跋涉

不停地行走

依然未能走出

深深地掉進鄉愁

卻不知它的形狀

一直在落

一直在走

還是這鄉愁

離開故鄉

是很小的時候

懷著興奮

告別吃膩的紅薯

怎能料想

此后漫漫的旅途

就要飲食一種情緒

叫做鄉愁

跟在命運的身后

再也走不回

那一條彎曲的小路

頻頻回首

遠方只有一種記憶

只有一種綢繆

這鄉愁

無形無相

幾十年不停地飲食

不見稀薄

反而增加了濃度

天天飲食鄉愁

卻不知它的滋味

有一絲甘甜

有一絲辛苦

品不準啊

這無盡的鄉愁

又想起故鄉

一

黯然的游子啊

快從幻想中清醒

你聽

這是什么神秘的聲音

隱隱約約

穿透城市喧嘩的沉悶

聽啊

憔悴的游子

聽這歡愉的歌聲

流瀉出一片溫馨

你這顫抖的靈魂啊

是不是感覺了一種甜蜜

這甜蜜即將來臨

布谷 ?布谷 ?布谷

快聽啊

這聲音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城市的喧囂無聲地消逝

高樓和煙囪紛紛逃遁

為了這神秘的來臨

二

久違了

你可是來自夢中的故鄉

你可是安慰游子的愁腸

在這繁華的城市

又一次傾聽你樸素的歌唱

我的心頓時變得明朗

腳步也邁得匆忙

我沖出狹窄的大門

站在寬闊的陽臺上

急切的目光

掠過每一片天空

看不見你的形象

頑皮的布谷啊

你向何處隱藏

你究竟在哪一片白云之上

仍然聽見你的歡唱

那樣快樂

那樣清亮

就在我的耳旁

一遍又一遍

搜索每一寸天空

看見了 看見了

你飛得那樣高

只見一點模糊的身影

下來吧

辛苦的客人

敘一敘久別的戀情

三

仿佛沒有聽清

你越飛越高

越飛越高

終于退出屬于我的天空

挽留的目光一再牽扯

拽不住你無情的身影

不甘心的耳朵

一次一次耐心地探聽

還是消隱了

消隱了歡愉的歌聲

只有我懇切的呼喚

在風中流浪

呼應我失落的心靈

四

疑問的目光

久久地盯著天空

難道

又是一個難圓的歸夢

在這真實的天幕投影

難道

心頭埋藏已久的歌聲

又一次飛越了時間

來到我的耳邊

讓我醉心地傾聽

你從哪里飛來

又消逝在哪一片天空

你是來自哪一首傷感的古詞

還是來自遙遠的故鄉

還是來自我自己渴望的心靈

故鄉的月兒瘦了

一

一只白色的仙鶴

點破茫茫的夜色

飛進這孤獨的小窗

我輕輕跨上了鶴背

聽她一聲清脆的長鳴

拍打著喜悅的翅膀

我清晰地感覺

向著夢牽魂繞的遠方

我們愉快地飛翔

撥開縹緲的云霧

俯視著久別的故鄉

卸下一天的勞累

她已經甜甜地入夢

寧靜而又安詳

那一輪豐滿的圓月

嫻靜地照著

照著甜睡的故鄉

我好想

好想縱情地歡呼

又怕驚擾她甜蜜的夢鄉

舉起衣袖

不是要把眼睛擦亮

怕這悄然涌出的熱淚

一串串灑落

燙傷她甜睡的臉龐

好心的白鶴呀

降落吧

就在這兒

下面就是我久別的故鄉

二

好像有一聲神秘的召喚

白鶴撥轉了航向

漠視我的哀求和驚慌

它緊閉著嘴巴

一聲不響

回首遙望

故鄉的倩影漸漸遠去

只有那多情的月兒

緊跟著無情的翅膀

睜開濕潤的眼睛

白鶴已然消失

消失在深邃的遠方

仿佛這銷魂的聚散

只是一個虛妄的幻想

不

分明是故鄉的月光

在這清涼的床前

鋪滿了厚厚的憂傷

不知憂愁的夜風

調皮地吹拂單薄的衣裳

悄然仰望

一線彎彎的娥眉月兒

怯怯地掛著

掛在梧桐的樹梢

我知道

追著無情的白鶴

跋涉了千山萬水

故鄉的那一輪圓圓的月兒

多情地瘦了

三

枕上只有片時的憂傷

有誰知回鄉的歸夢

竟是這般艱辛

而又這般漫長

趟過一道道河流

爬過一座座山崗

多情的故鄉月兒

剩了一副楚楚的瘦影

露出憔悴的笑容

餐著西風

走盡古道

多情的故鄉月兒

像我一樣地

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