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時代一斗士

文／孔見

讀史札記

封建時代一斗士

文／孔見

李贄，字卓吾，明代富有批判精神的思想家。他自幼就有鮮明的叛逆性格，按他自己的說法是：“余自幼倔強難化，不信學，不信道，不信神、釋，故見道人則惡，見僧則惡，見道學先生則尤惡?！痹谒蚊鲿r期程、朱理學（亦稱道學）得到了極大發展，它把“理”作為宇宙的根本，認為“萬物只是一個天理，己何與焉？”提出“為學之道在于存天理去人欲”，這樣就把儒家維護的封建秩序推向了極端。李贄則不囿于儒家之見，他眼界比較開闊，思想比較自由，加以他20多年下層官吏的經歷，目睹了官場和社會種種弊端，養成了善于獨立思考，不愿盲從，不愿違心，勇于講真話，敢于否定封建傳統和封建道德，離經叛道，成一家之言。他在退隱20年間，寫出了《初潭集》《焚書》《藏書》《續藏書》等不朽名著，把批判的矛頭直指儒圣，特別是深入揭露了道學家的偽善本質。

李贄以“顛倒千萬世之是非”為己任。在儒家大一統的時代，一切都是以儒家經典之是非為是非，嚴重禁錮了人們的思想，也扼殺了儒家學說自身的活力。宋代大理學家朱熹曾說：“天不生仲尼，萬古長如夜。”就為這種絕對化的是非觀提供依據。李贄則以寓言形式加以諷刺，他通過寓言中一個聰明人辛辣地問道，“如果天不生仲尼，萬古長如夜”，難道在孔圣人出生之前，羲皇以上的圣人都是整日燃著紙燭行路嗎？無情地嘲笑了這種剝奪人的獨立思考能力的幼稚病。他痛斥了儒家的圣人觀，認為儒家原是“諸子百家”中的一家，后來被抬到至高無上的地位，孔子成為后世頂禮膜拜的偶像，儒家經典成了不可移易的圭臬。這使多少學子士人皓首窮經，人云亦云。他以自己為例，說這使人“讀圣教，不知圣教，尊孔子，不知孔夫子何自可尊，所謂矮子觀場，隨人說妍，和聲而已?！彼踔翍蛑o地把自己過去讀經比作只是隨眾狗而吠的小犬，說：“是余五十以前真一犬也，因前犬吠形，亦隨而吠之，若問以吠聲之故，正好啞然自笑而已?！?他認為宋明理學把《論語》《孟子》等奉命為不可逾越的經典，實際上這不過是當時弟子們“記憶師說，有頭無尾，得后遺前，隨其所見”的語錄。有的并非出自圣人之口，有的則是孔孟“有為而發”，“因病發藥，隨時處方”。把這樣的語錄奉為“萬世之至論”，足以說明理學在治學方法上的絕對化，是不足取的。

宋明理學作為官方的思想理論，是為封建統治階級服務的，也成為許多士大夫躋身仕途的工具，他們對于理學的道德說教，往往是心口不一，滿嘴仁義道德，實際行為上男盜女娼。李贄對這種假道學先生深惡痛絕，直斥“被服儒雅，行同狗彘?！?他深入揭露那種口稱利他、實則利己的虛偽性，“讀書而求科第，居官而求尊顯，博求風水以求福蔭子孫。種種日用，皆為自己身家計慮，無一厘為人謀者。及乎開口談學，便說爾為自己，我為他人，爾為自私，我欲利他?！彼赋鲞@等行為不如作為勞動者的“市井小夫”，“身履是事，口便說是事”，這才是“有德之言”。

李贄還把批判的鋒芒指向宋明理學維護的封建禮教。在封建禮教中，婦女是處在從屬的、屈從的地位，正如西漢董仲舒所主張的“陽尊陰卑”“夫為陽，妻為陰”，從而認定“夫者扶也，婦者服也”。宋明理學則把這種“男尊女卑”的禮教進一步推向極端，在他們主張的“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吃人禮教逼迫下，多少婦女失去了青春，甚至失去了生命。李贄目睹這種人間慘劇，大聲疾呼，力主男女平等。他把夫婦關系作為人倫關系之首，認為夫婦關系是“二者”而“不言一”，即把平等的男女關系視為其他人際關系的前提。他頌揚卓文君敢于自主婚姻的行為，嘲笑了習俗陋見，“徒失佳偶，空負良緣”。他還列舉包括女皇武則天在內的一些杰出的女性，駁斥了所謂“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偏見。

李贄的非圣毀道，必為權貴所不容。他晚年受盡迫害，最后在獄中自殺身亡。但他的不畏圣人、不畏權威的精神和他的著述，是永在的。他的這種批判精神，對于我們正確地對待傳統文化也是有啟迪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