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媽媽

冠豸

一

柳貝貝的同桌黃貞是個乖巧可愛的女孩，她學習成績好，而且樂于助人，是老師得力的助手，也是同學們推選出來的熱心班長。

柳貝貝很喜歡黃貞，當老師把她調到和黃貞同桌時，她咧開嘴笑得合不攏。太幸運了！柳貝貝心里暗呼，班上多少同學想和黃貞同桌呢，只有她最幸運。她很快就和黃貞成了好朋友，天天一起玩耍，一起學習，過得很開心。

柳貝貝是個富二代。做生意的父母很會掙錢，家里住著大別墅，開著豪華轎車，不過，柳貝貝和其他有錢人家的孩子不一樣，她不炫富，也不貪圖享受。只是父母生意忙無暇接送她，又擔心安全，所以由不得柳貝貝拒絕，父母還是安排了一名司機每天接送她上下學。

柳貝貝從不在同學面前提到自己富庶的家庭，她始終覺得，父母會掙錢是父母的事，和她沒有關系。她希望自己能夠像黃貞一樣，努力學習，得到好成績，被老師表揚，同學喜歡。每天身穿校服，不用高檔的學習用品，也不背昂貴的書包，走在同學中的柳貝貝就和其他同學一樣，根本不會引人注目。

很多不知道實情的同學，還以為那個專門接送柳貝貝的司機是她的爸爸，說：“貝貝，你爸爸好稱職喲，每天都風雨無阻接送你。”柳貝貝沒解釋，只是笑了笑，其實她心里真希望有一天自己的爸爸能抽出空來接送她上下學。

二

柳貝貝很珍惜與黃貞的友情，她把黃貞當成自己的榜樣，學習她的種種優點。黃貞是個熱心腸的女孩，她不僅幫助柳貝貝解決難題，而且課間總會邀她一起到操場玩。

在黃貞的帶動和幫助下，柳貝貝的成績從中等升到了中上水平。她很高興，心里充滿了對黃貞的感激。為了表示謝意，柳貝貝買了本精美的日記簿送給黃貞，還在首頁寫上：黃貞同學！謝謝你的幫助！愿我們的友情天長地久！署名是：你最好的同桌柳貝貝。

黃貞推辭了很久，她說：“貝貝，我們是好朋友，互相幫助是應該的，感謝什么呢？”不過在柳貝貝的堅持下，黃貞最后還是滿心歡喜地收下了。她很喜歡這本裝幀精美的日記簿，但由于家里經濟拮據，她沒敢向父母開口要錢。她是個懂事的女孩，從小跟著在城里打工的父母，天天目睹父母的辛勞，很心疼他們，但又幫不上忙，唯有在學習上拼盡全力，用優異的成績回報父母。

見黃貞收下了自己送的日記簿，柳貝貝很高興。黃貞一直在幫助自己，而自己卻幫不上她什么忙，所以選擇送日記簿以示心意。從小跟著做生意的父母，耳濡目染，柳貝貝知道得到了別人的幫助要知道回報，而且她真心喜歡黃貞，希望能夠成為她的好朋友。

兩個女孩因為一本日記簿關系更加親密了，而且同桌，她們總是形影不離。原本和其他同學關系一般的柳貝貝，因為黃貞的帶動，她也漸漸融入了班集體。

有一天課間，一群同學不知怎么的，突然聊起了各自的父母。一個男生說：“我爸爸開公司當老板，平時很忙，很少在家，我媽媽是管錢的。”一陣哄笑聲后，另一個女生說：“我爸爸媽媽都是公務員，上班很輕松。”“我爸是警察，我媽是公務員。”“我爸爸是醫生，我媽媽是護士，我們家住在醫院專家樓。”……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聊得熱火朝天。

“柳貝貝，你爸爸的工作是不是專門接送你呀？他天天都很準時喲！”有同學逗樂柳貝貝。“是呀！我爸是無業游民，專門接送我，我媽是專職‘煮婦，專門負責煮飯。”柳貝貝笑著說，她不想讓大家知道，她是富二代。

“黃貞，你爸媽是干嘛的？你成績那么好，他們該不會是老師吧？”有同學好奇地問。

黃貞笑著說：“是呀，他們是老師。”

柳貝貝很喜歡老師，她聽說黃貞的父母都是老師后，感嘆地說：“黃貞，你真幸福！你爸媽都是老師呀，我好羨慕你！”

黃貞笑了笑，她沒有接柳貝貝的話茬，而是轉移了話題。但眼尖的柳貝貝還是在黃貞眼中捕捉到了一絲稍縱即逝的不安和不悅，她感覺黃貞不愿意聊這個話題。

三

有一天放學后，司機把柳貝貝送回家時，一群家政人員正在她家打掃衛生。第一次見到家里有這么多陌生人柳貝貝很開心。她一放下書包就挽起袖子，準備幫忙。

“好乖的女孩，不過，不用你幫忙，這是我們的工作，由我們來干就好了。”一個家政阿姨說。

柳貝貝第一次見到這位阿姨，但感覺很眼熟，似曾相識，可是想了想，她確定自己并不認識她，于是笑著說：“阿姨沒事的，我學著做一點。”那個阿姨沒有阻攔，只是一邊干活一邊小心翼翼地注意著柳貝貝的安全。

柳貝貝很喜歡這位阿姨，邊擦著桌子邊和她聊天。平時的家政工作都是柳貝貝放學前就結束，這天正巧碰上停水耽誤了時間。

阿姨也很健談，對柳貝貝是有問必答。柳貝貝細心地擦著旮旯里的灰塵時，阿姨笑著稱贊：“小姑娘真是細心，雖然生在富貴家庭，卻是個勞動能手。”得到表揚，柳貝貝干勁十足，她樂著說：“都是我的同桌教的，她可好了，是我的好榜樣，也是我最喜歡的好朋友。”說到同桌黃貞，她突然想到，這位阿姨和黃貞長得好像呀，于是接著說，“阿姨，我的同桌長得和你好像，我剛才就感覺到了。”

“是嘛！我確實有個女兒和你差不多大，她是個很懂事的孩子，學習也很好。”聊到女兒，阿姨一臉欣慰。

“不過，你不是我同桌的媽媽，你們只是長得很像。我同桌說她的父母都是老師，我真羨慕她！我喜歡當老師的父母，我父母每天都太忙了，連見個面都難。”柳貝貝率真地說。

“是嘛，你同桌真幸福！不過，我女兒也很幸福，我們都以她為榮。”

柳貝貝和這位投緣的阿姨聊得興高采烈，她們一個說著同桌，一個聊著女兒，漫無邊際，卻異常融洽。

“阿姨，你女兒在哪所學校呀？我真想認識她。”

阿姨隨口說了女兒的學校名稱時，柳貝貝歡呼起來：“阿姨，我和你女兒在同一所學校喲！真棒！”只是當阿姨接著說，‘我女兒黃貞真的和你在同一所學校？時，柳貝貝突然就啞巴了。黃貞明明說她的父母是老師，可是阿姨……剛才阿姨還說她女兒的爸爸是貨車司機，難道黃貞騙了大家？

看看阿姨的相貌，貫通她前后說的話，柳貝貝尷尬起來，她吞吞吐吐敷衍幾句后，找了個借口匆匆躲開了。而阿姨在柳貝貝離開后，想了好一陣，臉，突然就變得慘白起來。

四

柳貝貝知道自己闖禍了，從進教室后，她就不敢正眼看黃貞。

黃貞那天也確實一反常態，她的眼中好像要冒火，她瞥了柳貝貝一眼，從書包里掏出日記簿，“叭”地一聲摔在桌子上，說：“這個還給你！我不稀罕。”

柳貝貝嚇了一跳，周圍的同學也嚇了一跳。后桌的男生抬起頭說：“怎么啦？發生地震了？嚇我心臟差點就跳出來。”

“沒事沒事，我們鬧著玩。”柳貝貝趕緊替黃貞圓場。

“你誰呀？誰和你鬧著玩？你說沒事就沒事？恩將仇報的小人。”黃貞氣得罵罵咧咧。

被黃貞罵成“小人”，柳貝貝生氣了。她不是故意的，她怎么知道那個阿姨就是黃貞的媽媽，再說了，是黃貞自己先說謊的，于是柳貝貝說：“我怎么知道事情會那么巧？我錯在哪？怎么就是小人了？你媽媽以你為榮，而你卻……”

“那是我的事，和你有關系嗎？”黃貞提高了聲音。

她是個要強的女孩，雖然父母沒有給她創造很好的條件，但她還是非常努力，無論在哪一方面都不想輸給班上的同學。黃貞愛自己的父母，也心疼他們，那天課間同學們說到自己的父母是做什么工作時，她并不想說謊的，只是在當時的情形下，她不想被同學看不起而撒了謊。話說出來后，她就后悔了，可是她沒想到，她的話會傳到媽媽那里。

當媽媽用失望的眼神，低沉的語氣問她“黃貞，你是不是覺得爸爸媽媽替別人打工讓你丟臉了？”時，她愣住了，她很奇怪自己慌亂中撒下的謊怎么就會傳到了媽媽那里。于是她偷偷跑去問媽媽的工友，了解到她們干活的戶主，追查到一切都是柳貝貝在搗鬼時，她氣壞了。她真心將柳貝貝當成好朋友，那么盡心地幫助她，她卻恩將仇報。

“黃貞，我們出去聊聊，我想這事你并不希望大家都知道吧？”柳貝貝顧及黃貞的顏面，不想把事情鬧得盡人皆知。

“知道了又怎么樣？我現在就大聲告訴大家，我——黃貞，我的父母是打工的，媽媽是鐘點工，爸爸是貨車司機……”黃貞臉色凜然地說。她希望痛痛快快地把真相說出來，自從因為虛榮撒了謊后，她心里并不舒服。

黃貞的話音剛落下，教室里突然就安靜了，然后有竊竊私語聲從各個角落傳出來。

“不會吧？黃貞是父母是打工的？她不說是老師嗎？原來她在騙我們。”

“騙人還當班長，得選柳貝貝當才好。”

“沒想到柳貝貝是富二代，很不錯喲，低調有內涵。”

各種聲音充斥在教室上空，黃貞深深地低下頭，柳貝貝卻是漲紅臉沒再吭聲。

五

柳貝貝一天之間就成了班上最受歡迎的人，大家說她真實可愛，而黃貞卻因為虛榮撒謊被同學排斥，還有同學甚至說她“戴著天真的假面具欺騙了大家的真感情。”

黃貞聽著流言蜚語沒有去爭辯，她知道自己錯了，但自從說出心里話后，她感覺自己又真實了起來。她不介意別人的排斥，也不想解釋什么，開始獨來獨往。

看著每天一個人的黃貞，柳貝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但又覺得黃貞被大家排斥確是因為自己，矛盾的心情一直起起伏伏。她很想像過去一樣拉著黃貞的手跑到操場玩，但又沒勇氣。

看黃貞的表情，柳貝貝知道黃貞還在生自己的氣，可是怎么解開這個結呢？柳貝貝也想不出好辦法。她還是很喜歡黃貞，還是希望能夠和她成為好朋友，可是現在自己把黃貞弄成這樣的處境，她肯定恨死自己了，怎么辦呢？柳貝貝眉頭緊蹙。

無奈之下，柳貝貝只好跑去找老師求助。她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出來，還特意強調：“黃貞不是故意要撒謊的，她只是不想被同學看不起，希望老師幫助我們重建友誼。”

老師聽完柳貝貝的話后，想了很久。他知道現在學校里的學生常有攀比、拼父母的事情發生，但沒想到這事會發生在黃貞身上。

考慮良久，老師決定先找黃貞談話，然后開一次以“我的父母”為主題的班會，及時糾正和停止學生中不良思想的漫延，并且幫助學生建立正確的人生觀。

“所有的勞動者都值得尊敬，因為他們靠自己的雙手，自己的智慧在為這個社會創造財富……父母的庇護過不了一生一世，所有的人最后還是得靠自己的努力……”老師的訴說很動情，有同學聽著，禁不住眼眶濡濕。老師幫助大家重新認識了自己的父母，也重新開始審視自己的行為。

老師講完后，大家各抒己見，紛紛承認了自己以前的偏見和狹隘。黃貞也低頭承認了自己的虛榮和不自信。她說：“我現在知道了，人的出生無法選擇，但人生路是可以選的。我的父母很愛我，以我為榮，我也很愛我的父母，以后我會以他們為驕傲，因為他們一直都很努力，從來沒有停止過奮斗……”

“我原來常抱怨父母，雖然他們掙很多錢，但少有時間陪我。我很羨慕大家有父母接送，羨慕大家有一個溫馨的家，現在我也理解了我父母的行為，他們努力掙錢也是希望我過上好日子，可是我還是想告訴我的爸爸媽媽，錢夠用就好了，我不希望他們太辛苦。我只希望我們一家人能夠常常聚在一起，就算簡單地吃個飯，或是一起做點家務，我也覺得是幸福的。我喜歡黃貞的媽媽，也喜歡黃貞，我希望我們還能是好朋友。”柳貝貝的一席話又勾出了很多同學的眼淚。

黃貞更是緊緊拉住柳貝貝的手，哭得稀里嘩啦，而彼此的掌心中正傳遞著脈脈溫暖。

谷春林摘自《學苑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