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處的“騾馬村醫”

牟新+何迪+汪洋

“乖！靠！靠！慢一點！”雜草叢生，山勢陡峭的亂石小道上，一人，一騾馬，小心翼翼地相伴而行。騾馬身上，背的是醫療器材、藥品，牽騾馬的，是利川市唯一未通公路的中坪村中唯一的村醫張家國。

“今天好些了嗎？要不要我來看看？”張家國邊走，邊撥通了“老病號”王安鳳的電話。“頭不痛了，讓你費心了。”王安鳳答道?！皼]事就好，沒事就好?！甭牭交匾簦瑥埣覈鴳以谛闹械氖^落地，繼續往村里走去。此時，天才蒙蒙亮，這兩位老搭檔默契地走著，這條路，張家國已經走了38年。

進藥出診騾為伴

中坪村，坐落于群山之中，山勢陡峭，溝壑縱橫，垂直海拔1400多米，不通公路。村里有句順口溜，“看到屋，走得哭”，生產生活物資全靠肩挑背扛。

村衛生室的藥品，張家國是一背簍一背簍背上山的?！捌咸烟呛蜕睇}水是最常見的藥品，運輸問題很頭疼?！睆埣覈窟M一批藥，都是一次“長征”。“空手都費勁，別說背藥瓶?！逼拮永枘蠅坌奶壅煞?，背地里沒少流眼淚。

“年輕時，有的是力氣?，F在越來越覺得吃不消了?！睆埣覈寡?。有一次太累，張家國坐在路邊休息時沉睡過去，還是路過的村民將他叫醒。黎南壽心疼不過，事后便與張家國商量，買一頭騾馬幫忙馱藥，平時也可騎著出診，人要輕松很多。

就這樣，張家國東拼西湊買來第一匹騾馬。多年來，張家國喂養過3匹騾馬，因出診常常牽著騾馬、背著藥箱，被親切地稱為“騾馬村醫”。

山路難行，暗藏危機，這給張家國的行醫之路帶來巨大挑戰。五組太陽坪、九組雪山坪，均有一處“手扒崖”，上下高約200米，開鑿在絕壁上的兩排石孔，成為村民進出的唯一的通道，遠遠看去，猶如一條掛在石壁上的“天路”。

九組村民陳太英，已過古稀之年，右腳因病落下殘疾，行走不便。2010年，老人右腳被開水燙傷，消毒、敷藥、包扎，張家國一連3天登門為老人換藥，可病情不見好轉。

病情如軍令，不容片刻耽擱。張家國用繩索將陳太英綁在背上，和村民接力將老人背出大山，送至衛生院?！八俏业木让魅恕！标愄⒄f。

2009年，國家實施基本公共衛生服務項目后，張家國變得更加忙碌?！按謇铿F在多是老人和小孩，他們三病兩痛，電話一打，不管多晚，我都得去。”張家國說，“不可能讓老人、孩子步行到衛生室看病?！?/p>

38年來，在這座大山里，張家國至少走了7萬多公里，服務群眾20萬人次，從未發生醫療糾紛和醫療事故。今年，恩施州委、州政府表彰張家國為“最美鄉村醫生”。

守護鄉民安與康

兩根青石柱，一座吊腳樓。如今，中坪村絕大多數的家庭，依然居住在泥巴壘砌的土房里。“鋼筋水泥運不到村里，肩挑背扛又不現實，修房子只得用泥巴打土墻。”花甲老人黎可輝坦言。

“救護車一響，一頭豬白養?！睂ι嚼锶藖碚f，“小康不小康，關鍵看健康”是至理名言。一直以來，因病致貧、因病返貧困擾著山里的群眾。中坪村是大山里的貧困村，共有10個村民小組、246戶、863人，其中貧困人口303人。

今年9月，三組的崔炳南就差點兒遭遇這樣的不幸?！皬堘t生，趕快來看看，她痛得直叫喚。”凌晨一點，張家國剛剛睡下，電話那頭響起黎克讓老人急切的求助聲。張家國詢問完病情后，拿起藥箱和頭燈，趕忙向崔炳南家進發。

不到半小時，張家國趕到現場。“腰痛、想吐，肯定是腎結石發作，必須立即送醫院?！睆埣覈f。打完止痛針，張家國又趕忙聯系司機陳天勇。村里正在修建衛生室，陳天勇是包工頭，恰好工地上有運送材料的皮卡車。

凌晨兩點，陳天勇睡得沉，并未聽到鈴聲。接連幾個電話沒有接通，張家國又急忙趕往施工隊向陳天勇求援。幾經折騰，趕到衛生院時，已過凌晨3點?！按薇想p腎結石引起積水，再晚幾個小時，后果不堪設想。”接診醫生王慧芬說。

“這次要不是送醫及時，不知道又要多花好多‘冤枉錢。像他這樣的醫生，打著燈籠都難找?！崩杩俗屨f。原來，崔炳南是個“老病號”，每年看病吃藥都要花上好幾千元，張家國的深夜出診，讓崔炳南得以及時救治，緩解了病情。

像這樣的夜診，張家國隔三岔五就會遇到一次。中坪村，留守老人和孩子居多，60歲以上的老人多達300余人，高血壓、糖尿病等慢性病侵蝕著老人們的健康，也威脅著脫貧大業。

“兒女在外打工不容易，老年人生病了舍不得花錢，有時一拖就拖成了大病。”張家國深知鄉親的苦衷。為減輕群眾負擔，他針對一些常見病、疑難病進行鉆研，將土辦法運用于治療中，就地取材為患者治病，花錢少、療效好，深受村民歡迎。多年來，對待“錢緊”的困難家庭，張家國長期向“老病號”賒藥看病，有的一賒長達兩三年。

行醫之余，張家國還帶頭搞起了肉牛和山羊養殖。目前，張家國養殖種牛兩頭，肉牛20余頭，每年可出欄4頭，收入3萬余元。鄰居孫明福是村里的貧困戶，妻子是聾啞人。在張家國的幫助下，孫明福也養起了肉牛，今年又購進3頭小牛，養殖規模已達10頭。如今，村里有近10戶村民開始從事牛羊養殖，規模小的3、4頭，規模大的10余頭。

深情相依難割舍

張家國既是村醫，又是防疫專干。村里小孩預防接種時，必須按時領藥，一天領藥，一天打針，一天交表，“一年至少要36天，醫院僅補貼200多元。”一名村干部說，“他經常貼錢做事，從沒算過經濟賬?！?/p>

很多時候僅僅為了一個孩子的疫苗接種，張家國就要在山里走上一天?！昂⒆拥陌职謰寢尣辉诩?，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對疫苗接種的重要性不太懂，如果我不親自上門去接種的話，孩子就很可能接種不了，將來就可能影響到孩子。”他說?！八谴遽t隊伍里年紀最大的，但他所在的村是接種率最高的?！痹撴傂l生院副院長張明旭這樣評價道。

山路崎嶇，日子清貧，繁忙不已。而村民的信賴，是最讓張家國難以割舍的。

張家國夫婦育有兩子。大兒子張恩來外出務工，收入不菲。二兒子張恩利從事產品設計，事業小有成就。可天難遂人愿，2014年，二兒子張恩利被診斷為肝癌晚期，不足3月便猝然離世。沉重的打擊讓夫妻倆日益消瘦。

去年底，大兒子在城里買了一套商品房，希望把雙親接下山生活，遠離熟悉的環境調整心情。為此，張家國賣了家里的冰箱、洗衣機和打谷機，準備下山。

張家國下山的消息不脛而走。“張醫生，你走了，我們這些‘老骨頭可怎么辦？”老人陳太英跛著腳來到家里挽留張家國。年前的半個月里，每天都有人登門拜訪。噓寒問暖間，張家國聽出了鄉親們的期盼。

“不得走，你放心。”張家國一次次回應打消村民的顧慮，“他們離不開我，我也放不下他們?！?/p>

“我要對得起自己的職業，既然選擇了當醫生就不能光為自己活，村子的年輕人都只身南下打工了，剩下的是老弱病殘孕，他們生了病日子就更難熬了，所以我一定要保證他們花最少的錢把病治好，一輩子總得做一件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別人的事?！边@位年過半百的漢子，只有這幾句樸實的言語。

今年，村醫張家國上任村支書，這讓他肩上又多了一份重擔。“村里可以養牛、養羊，也可以發展黃連、茯苓和大黃，只要路通了，就有希望?！睆埣覈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