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槍手夢

□金危

老兵槍手夢

□金危

老兵兒時多夢，總是夢得那般五彩繽紛。

老兵的故鄉就在郭村保衛戰的發生地，那會兒夢得最多的是，自己是個新四軍神槍手，在戰場上盒子槍一甩，“叭、叭、叭”，把日本鬼子打得哭爹叫娘，那個成就感讓老兵笑得咯咯的，一輩子難以忘懷。

可是，小學快畢業的那年回郭村鄉下過暑假，老兵第一次把槍手夢付諸實踐的經歷，現在想起還是心有余悸。

郭村伢兒玩游戲，總是離不開新四軍打鬼子。打仗游戲需要槍，各種各樣的槍都是就地取材自己鼓搗而成。剪一根鐵絲，鋸一根竹管，花一分錢買兩根橡皮筋，照著夢里槍的模樣，槍管、槍把手、準星、缺口、扳機，一樣一樣精心制作，槍的框架出來了，綁上橡皮筋，做個擊發裝置，槍便做成。爾后，爬上一種叫做響炮樹的樹丫上，采來如同豌豆樣的籽粒作為子彈，再到河邊折幾根柳枝圈成偽裝帽往頭上一套，一個荷槍實彈的新四軍神槍手架勢全有了！

那天下午，老兵握著剛做好的玩具槍，興沖沖地跟著村里的“小小新四軍”隊伍，村前村后“打”得昏天黑地、人仰馬翻。黃昏時分，一幫小把戲吼著“我們都是神槍手”的歌曲凱旋。走到生產隊牛場院子門口，遇到了養牛的堂伯永和大大。他笑瞇瞇地問老兵：“你也會自己做槍打鬼子了？”得意忘形的老兵根本沒聽見他說什么，大喝一聲：“鬼子兵，不許動！”說時遲，那時快，朝著永和大大拔槍，瞄準，擊發，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剎那間，只聽永和大大“哎喲”一聲，蹲在了地上。原來他的右眼角被“子彈”擊中了！小玩伴一看大事不好，立馬作鳥獸散，只剩下闖下大禍的老兵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半晌，永和大大站起來，一手捂著眼睛，一手奪過老兵的“肇事槍”順手扔進了牛汪塘。當晚，永和大大喂完牛，那只受傷的眼睛已經腫得剩下一條縫了。他來到老兵家說了事情的前前后后，臨走前再三叮囑老兵的祖父說：“不要打小家伙啊，他是跟我玩新四軍打鬼子的游戲哩。”永和大大走后，平時要求極嚴的祖父這次真的沒有打老兵，而是給他說了事情的危害，問他咋辦？老兵說，找大大去認錯。當即，祖父就帶老兵去了永和大大家，一見面，祖父讓老兵下跪說對不起。永和大大趕緊扶起老兵，連聲說：“家去，家去，你看你瘋了一天，像個泥猴兒似的，快家去洗澡去。”

第二天，老兵改邪歸正，捧著課本在小河邊復習，遠遠聽見永和大大在叫自己。望著他腫得核桃似的眼睛，你說老兵怎么好意思過去呢？沒想到，永和大大轉身進了牛棚又出來，徑直朝老兵走來，笑盈盈地說：“昨天大大不該朝你發火，這槍是我今天早上給你做的，拿去玩吧。練好槍法，長大了，去當兵，保家衛國！記住啊，以后玩的時候不能對著人哩。”幾年后，老兵高中畢業當兵離家的那個早晨，莊上男女老少在村口為老兵送行。人群中，永和大大從懷里摸出了一把銹跡斑斑的玩具槍，滿面笑容地說：“這是那年底牛汪塘清塘時撈上來的，我一直放在那里，現在還給你，你帶著它到了部隊上，它會提醒你時刻不忘小時候的理想，當個新四軍那樣的神槍手，如果有侵略者敢來進犯，替大大多打幾個鬼子，為中國人報仇雪恨！”

老兵帶著這支玩具槍到了舟山群島，成了一名光榮的海防戰士。在去縣人武部報到的途中，叔叔向他講述了永和大大當年遭受日本鬼子野蠻摧殘，后來冒死為新四軍支前的許多往事。就這樣，老兵從步槍開始，輕機槍、沖鋒槍、手槍，樣樣刻苦訓練，終于練成了步兵全槍種特等射手。記得第一次輕機槍比武，當兵不到半年的老兵就奪得全營第一。后來老兵被選入了部隊報道組。可是，兒時的槍手夢卻始終激勵著他一路前行，后來竟然成了舟嵊要塞區宣傳處的新聞干事。當時的宣傳處長沈朝勛是從新四軍浙東根據地老區入伍的，不知他從那里曉得了老兵兒時的故事。沈處長因勢利導地勉勵老兵不僅要做筆桿子，還要做個新聞工作的“快槍手”。在沈處長的言傳身教之下，老兵和同事們奮力拼搏，用自己手中的筆為部隊推出了許多重大典型。兩年后，帶著“快槍手”的夢想離開了生活10年的海島，老兵調到了軍區機關，一干就是將近30年，而槍手夢又做了1萬多個夜晚。3年前，老兵退出現役，為了再圓自己兒時的郭村槍手夢，他默默無聞地投入到新四軍研究會的行列之中，開始了自己的圓夢新旅。

想來太可惜，那次離島搬家時，幫老兵整理行裝的戰友把那支兒時的玩具槍當成垃圾扔掉了。前些日子回到故鄉，老兵佇立永和大大墓碑前，向逝者訴說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那一瞬間，老兵忽然覺得，永和大大與那支玩具槍雖已遠去，但心靈深處的槍手夢依然是那么強烈！

（編輯 鄭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