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老了

黃薇

《當你老了》大部分歌詞出自愛爾蘭詩人葉芝的同名作，連同他一生寫下的大部分情詩，都是獻給一個女人——茅德·崗。悲劇的是，長達27年中，葉芝苦苦追求茅德·崗而不得。

“我一生的煩惱開始了”

“我一生的煩惱開始了”，認識茅德·崗的第一天，葉芝寫道。

1889年1月30日，24歲的葉芝第一次見到茅德，被她的美貌震驚。

茅德比葉芝小一歲，她的父親是駐愛爾蘭的英軍騎兵上尉。這位都柏林上流社會的寵兒，在目睹了愛爾蘭佃農受英裔地主欺壓的悲慘狀況后，大為觸動，放棄舒適生活，毅然投身到愛爾蘭民族獨立運動中來。她身高一米八，性格強悍果敢，擅長演講，容貌出眾，輕而易舉便贏得眾多擁戴。

除了欣賞葉芝的詩，葉芝對茅德無甚吸引力。彼時葉芝放棄了當一名畫家，詩名還未遠揚，家境清貧的他愛戀茅德，但不敢表白。

1891年，兩人在都柏林會面，茅德后來寫了一封信給葉芝，說她夢見他們前生是阿拉伯沙漠邊境的一對兄妹。葉芝誤解了她的意思，激動萬分去求婚，遭到拒絕。

不得回報的愛凝聚成一頁頁情感濃烈的詩篇，葉芝作于1893年的《當你老了》就是其中的代表作，葉芝似乎預見到這場深情的遙遙無期。

政治是唯一可見的情敵

1891年，葉芝在倫敦發起“愛爾蘭文學社”，次年5月，他又在都柏林創立了其分支機構“民族文學社”。一場蔚為壯觀的“愛爾蘭文藝復興運動”拉開序幕。葉芝的詩歌早期深受雪萊影響，朦朧憂郁充滿浪漫主義，中期轉向關注民族精神、社會現實，與茅德的影響分不開。1932年，葉芝被授予諾貝爾文學獎，頒獎理由是“詩歌始終富于靈感，并以精美的藝術形式表達了整個民族的精神”。

葉芝對神秘主義、唯靈論抱有濃厚興趣，并深刻影響了其詩歌風格，茅德·崗對此的熱情毫不遜于葉芝。

1898年某天，葉芝夢見茅德吻了自己。葉芝去看望茅德時講起這個夢，茅德很震驚，因為昨晚她也夢到了葉芝，他們在一大群鬼魂中間舉行了婚禮，然后她吻了他。兩人于是認定彼此舉行過了“靈婚”。有段時間，他們在同一個筆記本上記錄夢中幽會的情景。當葉芝想再跨進一步，先后幾次求婚，仍是被拒，茅德說自己“對肉體之愛有一種恐懼感”。但她后來坦白，19歲時在法國曾愛上一位年長許多、已婚的政治家米勒瓦，此前她所說的養子、養女其實是她與米勒瓦的私生兒女。這讓葉芝大為受傷。

葉芝一向認為藝術只能通過藝術引導民眾，茅德一心想成為愛爾蘭的貞德，她深知兩人分歧太大。葉芝說：“我漸漸恨起她的政治活動，我唯一可見的情敵。”1892年，葉芝為茅德量身定做一部詩劇《女伯爵凱瑟琳》，委婉地影射茅德對政治斗爭過度熱衷損壞了她的美。

寫詩是“向她解釋我自己”

葉芝承認茅德“擁有我的全部”，但他并不乏風流韻事，他向劇院女演員、體操教練等尋求肉體的慰藉。1896年，葉芝認識了女小說家奧利維婭·莎士比亞，她婚姻不美滿，兩人逐漸產生了感情。1896年他們同居了，葉芝同樣為她寫下過纏綿情詩。雖然次年分手，但彼此終身以知己相待，通信一直到1938年奧利維婭去世。茅德不愿嫁給葉芝，但當葉芝對其他女子發生興趣，她有時又從中作梗。她曾鼓勵葉芝與奧利維婭分手：“不要讓比你遜色的人阻礙你的發展。”

1903年，茅德·崗與一名愛爾蘭軍官約翰·麥克布萊德少校結婚。麥克布萊德曾參加南非的布爾戰爭，被愛爾蘭人視為英雄。得知婚訊的葉芝病倒了，摯友格雷戈里夫人將他當兒子般照料了兩個月，他才慢慢恢復了健康。

倉促的婚姻沒有給茅德帶來幸福，婚后第二年兩人有了一個兒子，但麥克布萊德酗酒，對繼女和茅德的妹妹性騷擾。因為婚前茅德加入了天主教會，不允許離婚，只能與丈夫分居。1908年她和葉芝重歸于好。

“我已筋疲力盡了”

1916年，英國拒不實施議會已通過的愛爾蘭自治法，愛爾蘭人趁英國忙于歐戰，4月24日在都柏林揭竿而起，宣告愛爾蘭共和國成立。但由于準備不足，起義六天后就被英軍殘酷鎮壓了。15名領導人被槍決，其中就有茅德的丈夫麥克布萊德。

茅德獲得了自由身，仍未死心的葉芝趕往法國向她求婚，回答依然是否定的。絕望之余，葉芝將目光投向了茅德22歲的女兒伊莎爾特，求婚再遭婉拒。

葉芝當時已51歲了，他轉向結識已久的喬安娜·海德求婚，這位25歲的姑娘對詩人仰慕已久。1917年，兩人在倫敦結婚，婚后感情很好，生養了一兒一女。喬安娜對葉芝很包容，她曾給丈夫買了一座廢棄的塔樓，讓他在那里寫詩，1918至1923年問陪著他一起忍受沒有水電的生活。當葉芝老了，他變本加厲地追逐女性，喬安娜容忍了他的婚外情，甚至把老頭兒送上會隋人的火車，然后獨自回家。

葉芝與茅德的關系漸漸降溫，他們一直通信到1928年結束。茅德為愛爾蘭民族獨立事業奮斗終生。1939年葉芝逝世，茅德未去憑吊。

葉芝曾追問茅德為什么不和他過平靜美好的生活。茅德的回答是，婚姻太乏味，詩人永遠不該結婚，而他可從所謂的不幸中做出美麗的詩來，世人會因為她不嫁給葉芝而感謝她。她一直看得很分明。對于葉芝來說，那些縈繞一生的愛痛交織，最后都化為創作的靈感與源泉。

（卡司摘自《國家人文歷史》201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