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國成
(云南玉溪師范學院政法學院,玉溪 653100)
民族社會工作的內涵與范圍
邱國成
(云南玉溪師范學院政法學院,玉溪 653100)
【摘 要】我認為,民族社會工作概念的提出有鮮明的問題意識,采用功能定義的視角,可以將民族社會工作的內涵概括為以一體兩翼的價值為指導,以民族社會工作關系為框架開展的助人服務活動。其研究對象是平等、團結與共同繁榮取向的民族社會工作關系,民族社會工作關系由工作者、受助者、民族社會工作價值觀、助人活動四個要素構成。
【關鍵詞】社會公平 民族平等
在有關民族社會工作的文獻中,對民族社會工作的定義有三類不同的側重:第一類以地域作為民族社會工作定義的內核,可以稱為在少數民族地區開展的社會工作;第二類以幫助對象作為社會工作定義的內核,認為在個案、小組與社區工作中,幫助對象是各少數民族及族群;第三類是以多元文化作為民族社會工作定義的策略,源于西方多元文化的社會工作。
以民族作為民族社會工作定義的策略路線,可見于鄭杭生的《民族社會工作概論》中:他認為,“民族社會工作是政治和群眾團體依據國家的民族政策,在社會工作的理論與方法指導下,對在物質和精神等方面面臨困難的少數民族個人和群體所實施的一系列服務活動。”[1]李林鳳也認為:“民族社會工作是以少數民族個人或群體為服務對象,對其在物質和精神等方面遭遇的困境而開展的社會服務性工作,它的最終目的是促進少數民族的全面發展。”[2]另外,一些未對民族工作與民族社會工作進行區分的文獻,一般都取民族的定義策略。該策略的優點在于直觀易接受,但其缺點也很明顯,在民族一詞未得到嚴格界定的情況下,往往會給民族社會工作抹上單一的價值色彩。
取多元文化定義策略的文獻,在國內并不多見,但在最近幾年社會工作專業年會的分組討論中,有不少學者認為,可以將民族社會工作看作跨文化的社會工作。另外,中國社會工作協會副會長錢寧教授提出以多元文化的視角介入民族社會工作,并且指出:“多元文化視角民族社會工作的主要議題是文化與發展,其基本理念是多元文化與文化福利”。國外的少數民族族群的社會工作,都放到了多元文化的社會工作范疇中。德維特和凱爾菲(WynettaDeVore,ElfriedeG. Schlesinger)的《敏感族群的社會工作實踐》(Ethnic-SensitiveSocialWorkPractice),是引述廣泛與受人尊敬的民族社會工作著作,將民族敏感的社會工作放入多元文化的范疇。蘇德文(DeraldWingSue)的多元文化的《多元文化的社會工作實踐》(multicut uralsocialworkpractice),是深入討論民族社會工作的力作,杜蘇森和摩沙伊(SurjitSinghDhooper,SharonE Moore)的《多文化族群的社會工作實踐》(socialwork practicewithculturallydiversepeople),也是討論民族社會工作的佳作,都將民族社會工作放入多元文化社會工作的框架中進行討論。多元文化社會工作的范疇較寬:第一,多元文化的社會工作不僅包括了族群社會工作,還包括另外一些社會團體的社會工作,如同性戀者群體和性倒錯團體的社會工作;第二,對多文化民族社會工作的討論,集中于移民較多的北美,對族群社會工作的討論是以大量移民團體為背景的。杜蘇森和摩沙伊在《多文化族群的社會工作實踐》中做的文獻回顧中,他雖然將文獻分為六類:(1)“滿足顧客獨特社會地位與需要的更綜合更抽象的實踐模式”;(2)“有關不同‘少數民族’獨特社會地位、文化、狀況和需要”;(3)“多文化顧客的規范性實踐原則,即允許做與禁止做的原則”;(4)“文化多樣與族群多樣社會工作的文化能力實踐的特定模式”;(5)“創新實踐模式的理論模式或介入多文化族群的適當原則”;(6)“多元文化能力實踐的教育方法”,但他仍將六類文獻歸入多元文化社會工作的范疇。
可見,取文化的定義策略,會使民族社會工作研究與實踐的范疇擴展到諸如同性戀等社會工作的介入中,同時還會使民族社會工作的本土化迷失民族平等、繁榮與發展的方向,也不利于中國敏感的民族問題的關切。但其優點也非常明顯,直接關注文化權利與反對在理論與實踐上文化壓迫。正如蘇德文在他上述作品的序言所說:“社會工作理論、概念和實踐通常反映更大社會占支配地位的價值。結果,治療形式重現文化壓迫并且主要反映了歐洲中心論的世界觀,或許在文化上給不同于自身文化的案主和他們的群體造成巨大傷害。為了工作者文化上的能力,在和異族群文化的案主開展工作時,社會工作職業者必須能夠使他們自己不受他們自己文化條件和專業訓練的影響,然后理解和接受另一種文化世界觀的合法性,再著手發展文化上適當的干涉戰略,并且對于影響他們自己和案主的制度力量保持警惕。”
從民族社會工作定義的現有成果來看,人們比較注重對已有成果的借鑒,比較注重邏輯分析與因素分析的視角定義民族社會工作,不太注重工具性與功能性的視角。作為實踐特征明顯、直面中國民族問題的民族社會工作,其定義過寬的話可能擴大了民族社會工作的內容,忽略我們確立民族社會工作原初目標。比如,跨文化的定義策略會將民族社會工作的內容擴展到對同性戀等邊緣群體的介入。而取民族定義策略會將民族社會工作與原有的民族工作相混淆,使民族社會工作的邊界不清晰,最終可能使民族社會工作承擔超越自身范圍的責任。社會工作協會以及社工界的同仁們致力于確立民族社會工作地位與范圍,帶著鮮明的問題意識,想開辟維持邊疆各民族和諧與團結社會工作之路,通過民族社會工作,試圖消減可能會長期困擾中國的邊疆族群矛盾問題與國家整合問題。我認為,可以嘗試著用民族社會工作關系來定義民族社會工作,民族社會工作關系是由社會工作者與少數族群成員或團體或社區形成的社會工作關系。按形成民族社會工作關系的案主規模,可以分出三類民族社會工作關系,即個案工作關系、小組工作關系與社區工作關系。
專業的社會工作與職業的社會工作歷來把社會工作的價值觀看作界定了社會工作知識、技能、發展潛能的動力,是社會工作的統帥與靈魂。離開了社會工作的價值,社會工作的知識與技能就會變得枯萎。我們認為,這種看法是社會工作的傳統,實踐社會工作的人們,極少有人反對這種看法與意見。我們還認為,民族社會工作價值理念才極為重要,是中國民族社會工作成敗的關鍵,也是民族社會工作動力的源泉,還是民族社會工作知識與技能的源泉。
從實踐上,民族社會工作橫向上存在著明顯的三大價值系統:一是源于西方的社會工作價值系統,二是源于中國解決邊疆民族實際問題的由指導原則、政策法規構成的國家的價值系統,三是中國各民族自身特有的價值系統。
社會工作起源、形成、成長及成熟于西方社會,帶著鮮明的西方價值理念。人道主義、新教倫理的個人主義、基督教中自由、平等、博愛的教義、人本主義學說、后現代的中心化、無支配的價值、生態主義的相互依存等價值,是西方社會工作價值的主流。上述的這些價值不僅推動了社會工作的產生與發展,而且還推動著社會工作走向世界各國。在民族社會工作的研究與實踐中,如何處理推動社會工作產生的上述諸價值,是最需要認真反思的一項活動。誠然,如果一位民族社會工作者缺乏諸如人道主義價值的體認,就不會珍視邊疆族群成員的權利,更不會珍視邊疆族群成員的文化權利,民族社會工作不僅沒有成效,而且還會變成多余,甚至會變成傷害邊疆族群成員的活動。如果缺乏對生態價值的體認,邊疆民族工作的發展可能就會變成對邊疆各族群自然生態與社會生態的破壞,甚至在原有傷害的基礎上疊加繼發性傷害。如果缺乏對平等價值的體認,可能會將自己的文化有意無意地加諸于案主,使民族社會工作變成一種文化支配的社會工作或消滅邊疆族群文化的社會工作。總之,缺乏對社會工作原初價值的體認,民族工作就會制造非常多的麻煩與問題。
從中國民族、宗教工作統合的角度看,相關部門與當局最希望民族社會工作者嚴守民族平等、民族團結與民族繁榮、區域自治等價值,這是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民族觀在中國民族問題上的運用。相關當局擔心,在條件不太成熟的前提下著眼于族群權利的覺醒或訴求,可能會犧牲族群間的團結,給國家的整合帶來巨大的挑戰。歷史的證據也確實顯示,偏重族群文化權利的民主自由國家,族群文化權利的崛起確實給國家整合帶來挑戰。如英國的愛爾蘭族群、加拿大的法國族群問題、印第安族群問題。以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原則,以民族平等、民族團結與民族繁榮、區域自治的價值為主要內容的價值系統,一方面對西方的價值系統保持著警惕,另一方面對于各族群自身的價值系統也保持著相當的距離。毛澤東1957年指出:“漢族和少數民族的關系一定要搞好。這個問題的關鍵是克服大漢族主義。在存在有地方民族主義的少數民族中間,則應當同時克服地方民族主義。”江澤民在前人的基礎上系統地闡述過國家立場的民族社會工作的價值系統。他指出,民族工作是關系黨和國家的十分重大的問題,要以馬克思主義民族觀為指導,在實踐中堅持民族平等、團結互助與共同繁榮的原則。江澤民尤其強調民族平等,將民族平等看成實現民族團結與繁榮價值目標的基礎。從四個方面闡述民族平等內涵:“第一,各民族不分大小、歷史長短、發育階段高低,都應該一律平等,包括政治上的平等權利,發展經濟文化的平等權利,語言文字的平等地位。還包括尊重各民族的宗教信仰和風俗習慣等。堅決反對任何民族歧視,反對大民族主義和狹隘民族主義。第二,各民族沒有高低優劣之分,每個民族所以能夠作為一個民族而長期生息繁衍,都有自己生存發展的能力、優點和特點。我們的任務就是要努力為少數民族提供更多更好的發展機會和條件,動員社會各方的力量真心誠意地幫助他們發展經濟和文化。第三,民族差別、民族問題將存在很長時間。第四,民族問題是社會總問題的一部分。解決歷史上遺留下來的貧困落后問題,實現各民族共同繁榮和共同進步,是馬克思主義民族政策的根本立場。”習近平提得比較多的是民族團結進步與共同繁榮目標價值,2013年10回信給中央民族大學附屬中學師生時要求“為促進民族團結進步、實現共同繁榮發展做出應有貢獻”,在2014年全國政協會議少數民族界委員聯組討論時指出,“增強民族團結的核心問題就是加快少數民族地區的發展。”增進少數民族對國家的認同、制度認同、文化認同、及對社會主義道路的認同。
民族社會工作還必須關切或敏感于每個族群的價值體系,必須在放棄我族中心的基礎上虛心地向他族學習他們的價值體系,接納他們的價值體系。學習少數民族族群的價值體系,尊重他們不同于自己民族的價值系統,對他們價值系統中不太積極的方面甚至是與自己族群價值相矛盾的價值進行無條件接納,民族社會工作者才可能做到對少數民族成員的共情。少數民族的價值系統對于社會工作者不僅具有方法論上的意義,而且少數民族價值傳統中的社會公平正義、少數民族宗教中靈性關懷與照顧,本身就是社會工作價值體系的重要組成,也是社會工作者職業力量、技能的及理論的來源之一。不僅應承認少數民族價值系統在民族社會工作價值系統中的合法性地位,還應該承認少數民族風俗在社會工作治療關系中的合法性地位,更要承認少數民族文化中社會工作理論的合法性。
這意味著,任何一位民族社會工作者實踐中都必須正視與反思這三套價值體系,正視的目的就是把三套價值體系放到工作成敗的戰略地位,反思就是通過設置問題不斷思考與檢驗行為與觀念是否違反了上述這些價值。我個人認為,可以將這三套價值系統稱為民族社會工作價值觀的一體兩翼,一體就是民族平等、團結、繁榮與自治為中心的國家形態的價值系統,兩翼就是少數民族族群的價值系統與西方社會工作價值系統。
要給民族社會工作確定研究對象是一件困難的事情,這是由民族社會工作本身的復雜性所決定的。從內容上講,民族社會工作的價值觀、民族社會工作的理論、民族社會工作的方法、民族社會工作教育、民族社會工作人才的培養等等,都屬于民族社會工作研究的范圍。但為了劃定民族社會工作研究的范圍與社會工作者行動的邊界,確定民族社會工作的研究對象仍非常必要。
綜合民族社會工作的問題意識、功能目標、價值體系。我認為,可以將民族社會工作研究對象初步確定為研究取向族群平等、團結、繁榮的民族社會工作關系。族群平等、團結與繁榮的民族社會工作關系由四個要素構成:一是民族社會工作者,二是源于少數民族族群的受助者或案主,三是民族社會工作價值觀,四是助人活動。民族社會工作者是服務活動的提供者,是經過社會工作科學方法訓練,具有族群文化敏感與被民族社會工作價值觀注滿的,理想的民族社會工作還應該懂得應用受助者的語言文字。民族社會工作者和社會工作者之間的關系,是被包含與包含的關系。受助者是工作對象,是遇到困難不能解決愿意接受民族社會工作者幫助的人,最根本的特征是源于少數族群,是少數族群成員。這些來自于少數族群成員的受助者,不管是他們生活鄉村,還是城市,都可能面臨相應的一些問題。諸如語言溝通、適應不良或發展受阻等等。他們能夠表達自己的意愿與想法,并采取行動與民族社會工作者互動。民族社會工作價值觀,是民族社會工作的發動機,是民族社會工作者的靈魂。助人活動是民族社會工作的關鍵,是助人與受助的實現過程,也是貫徹民族社會工作價值觀過程。助人活動把民族社會工作者、受助者、社會情境、族群文化紐帶、人與人之間的尊重和接納聯系起來,不斷推動民族社會工作功能與目標的實現。
民族社會工作關系按工作者與受助的族群來源進行匹配,可以劃分為幾百種民族社會工作關系。諸如漢苗民族社會工作關系,苗回民族社會工作關系、苗苗民族關系等等,每一種民族社會工作關系由于涉及文化背景不同而有自身不同的規律,作為類存在的民族社會工作關系,不同的民族社會工作關系又有相同的一些基本規律與工作套路。按民族社會工作關系涉及的人數與規模,可以分為民族個案工作關系、民族小組工作關系與民族社區工作關系。同時,這三類工作關系,也屬于民族社會工作方法論的范疇。按民族社會工作關系服務活動受支持的來源,可分為機構支持的民族社會工作關系與政府購買的民族社會工作關系。
民族社會工作與民族工作在某些價值目標上有重合的部分,但民族社會工作不是民族工作,和民族工作有明顯不同。從相關文獻來看,民族工作指貫徹落實黨和國家民族政策、民族法律法規的工作,為解決國內民族問題、充分保障少數民族平等權利而開展的工作。民族社會工作者作為公民與社會工作者,都有義務落實黨和國家的民族政策,但民族社會工作者的價值更強調民族社會工作者的反思性,而不是政策的執行性。民族社會工作者身份上可能與開展民族工作的民委機構的工作者、宗教事務局的工作者可能會重合,但民族社會工作者更偏重帶有自身族群文化背景的工作者的身份,更體現出族際的平等。民族工作的工作者被要求強調對民族事務與宗教事務的國家管理;民族社會工作者相反把服務于少數民族族群作為首要目標,更強調服務而非管理,更強調服務的質量而非管理的強弱。當然,兩者之間的界限也不是完全清晰的,當民族工作的工作者看到某個族群成員絕望眼神甚至仇恨的眼神而徹底反思自己工作方法與原則,愿意尊重學習并接納少數民族族群的言語文字與習俗時,設身處地理解了他們的訴求與困境時,民族工作的工作者就是民族社會工作者。
由于全球化加緊了民族與民族之間的交流,同時加速了人、財、物在世界范圍內的流動,傳統的邊疆被邊界代替,主權受到弱化,民族國家的整合受到新的挑戰,民族文化的焦慮隨之增強,傾向傳統文化的人開始抵制青年學生過平安夜。有人驚嘆今天的中國人已經是香焦人,是被西方文化殖民了的中國青年。少數民族族群隨著成員的流動與文化交往的頻繁,尤其是漢文化與少數民族文化之間的相互滲透,某些少數民族成員已經很難辨識他們的文化是漢文化還是其自身的文化,他們往往比任何時候都體驗到這種焦慮。邊疆的沖突不僅有制度整合不足的問題,也有文化尊重不力的根源,還有歷史遺留的問題,同時,少數民族的問題與整個社會的問題甚至全球問題緊密相聯。于是,我們社工界的同仁在思考,我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民族社會工作內涵與范圍》的討論,只代表我個人粗淺的認知,目的是向拋磚引玉,求教于同行。
參考文獻:
[1]Wynetta Devore and Elfriede .Schlesinger. Ethnicsensitive social work practice(M), Copyright,1996 by Ally & Bacon.
[2]葉至誠.族群社會工作[M].臺北.秀威資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2014.
作者簡介:邱國成(1971-),男,漢族,云南東川人,法學博士,副教授,二級心理師,社工師,主要從事政治哲學、民族政治心理、民族社會工作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