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 坤
簾卷西風
麥 坤
初秋的午后,雖然紅日高懸,卻時有陣風吹送,將窗簾掀起,令平靜的心平添幾分波瀾,而最容易翻騰起的,始終是那一句爛熟了的詞: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風與簾,總是能互為意境。沒有風,簾,無論是窗簾、門簾、床簾,都顯得呆滯,沒有可以靈動的介質;而沒有簾,風,無論是微風、和風、勁風,都只能將她的萬種風情流連于窗外,與窗內的事、物、人沒有什么關系。起風了,看見簾幕搖曳,窗內才會有人悠然一嘆:“起風了。”
簾幕于居室,古來就有著相當重要的地位。無論哪朝哪代的閨閣女兒,總伴著一幅美麗的簾幕,或是珠簾、或是紗簾、或是繡簾,襯托她們裊娜的身影,刻印在悠長的時光里。
就女兒家的心態來說,總相信,也許是簾幕與風共舞的律動,催生了那一句一句美得不可方物的詩詞。還記得乍看《紅樓夢》中黛玉所寫的《桃花行》,單是開頭幾句,就美得特別:桃花簾外東風軟,桃花簾內晨妝懶;簾外桃花簾內人,人與桃花隔不遠;東風有意揭簾櫳,花欲窺人簾不卷……不知是桃花作簾,還是簾如桃花,只知人比花嬌,隔簾相望,不經意地就成了絕唱。
其實,簾幕之于我們,也與記憶密不可分。
童年時代,家的后巷是我上學放學必經之路。每當走在巷子里,遠遠看見一幅只遮住三分之二窗子的棉質小花窗簾,就很安心了,知道家就在自己的不遠處。那個年代,由一根細鐵絲串幾個塑料小圈圈,吊下一小幅碎花窗簾,通常只遮住窗子的一半或一多半,就可算是生活中比較亮麗的風景了。追憶那以灰色為主調的過往,如果要在記憶里尋找美的畫面,往往會是這樣的一幅小小窗簾吧。
而我的青春,有很長一段時日,是以“布里乾坤”的形式度過的。
先是在學校就讀期間,住集體宿舍。小小一間宿舍,放了五張架床,住了十個人,女孩們便用一種稱之為“床簾”的事物來營造自己的私人空間。這樣,以簾幕為掩護,女孩們身處鬧室,也能安靜地在床的一方小天地內,盡情享受靜謐、淚水和感傷……
后來分配到工廠,廠里說是照顧技術人員,不用住單間的集體宿舍,可以住在套間里??墒钱斘肄k完報到手續后,我住的一套兩居室套間已經住進了兩個人,只剩下客廳了。住在客廳里,將自己所有的生活形態展覽于兩個室友以及串門人等的眼光之下,我難以忍受。于是,客廳里除必要的通道,都被我用布嚴嚴實實地圍了起來,在簾內,飲食、起居、看書、寫字、聽歌……女孩的各種生活剪影重重疊疊地印在簾幕上,就這樣生活了三年。
千年古國傳承下來的女性,大抵都是這個樣子的吧?但求歲月靜好,一任重簾環繞。在低垂的簾幕旁,感受迢迢數千年之前的簾畔女兒的心事,不知今夕何夕。
責任編輯:傅燕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