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知曉

□程賀

今天，一個名字在發光

今天，你的名字就在那里

亮著

今天沒有陽光，月光

甚至些微的星光

可這名字卻在閃閃發光

這光在母親的心里

在牽掛者的心里

像溫暖的燭火

輕輕地跳動

很多手伸向你

帶來五彩斑斕的禮物

可我一無所有

只有一雙眼睛

默默注視著光的來源

只有一顆心

盛著最單薄的祝福

我不走近，也不走遠

我也不在

喧鬧的人群

父親是個溫柔的人

父親是個溫柔的人

溫柔得像一棵麥子的心

忠實于土地和母親

他的顏色是土地的顏色

他的仁慈是土地的仁慈

他就是一小片會動情的土地

愛自己的樹木、田地

看他們在自己的心上開花

父親在黃昏彎下腰去

仿佛天神垂憫眾人

用他的目光遮蓋來臨的黑夜

我因此常常相信光明

他是仁慈的，仁慈地帶著眾多傷痕

臉上的皺紋越來越深

深得似一道道峽谷

可以穿越任何澎湃的河流

他的手指，風雕雨琢般

矗立起十座嶙峋的蒼崖

我抱著一座山頭

突然就成了懸空的瀑布

大河東去，淚水常流

春天的悲傷

春天里，小村格外安靜

南頭兒望北頭兒

到處都是綠的

麥田隨風奔跑

一點點把小村染綠

天空藍得深不可測

花朵都各自開了

在這樣的春天

我總想起母親

母親坐在整個春天里

把舊的衣物拆洗了

一針一線縫補遠行的包裹

多悲傷的事啊

春天正慢慢長大

故鄉花枝招展

父親和母親卻要離開

他們借了錢

到西北去種葵花

我想像在一大片葵花地里

金黃的花瓣燃燒他們的背影

我的父親和母親

背影那么瘦，那么小

像兩粒最先成熟的瓜子

我嗑著嗑著

就嗑出一陣苦來

無人知曉

我需要色彩，需要聲音

但我選擇沉默

草木深密，花朵絢爛

多寂靜又無人知曉的春天

我獨自生長，獨自憂傷

為了一些細小的事物

和一些細小的秘密

天多藍啊，風是翠綠的

孩子們都在嬉戲

風箏飛得老高老高

花朵熱熱鬧鬧

但花朵沒有愛情

它們只是年復一年地開放

又一朵朵凋謝

我閉緊了嘴唇

不說愛你

我怎么能說呢

春天如此美好

在鳥的口中代代相傳

我一張嘴

春天就走遠了

我的手常常是濕的

我的手握著許多河流

掌紋開辟的河道

常因一滴水而充盈

母親的手里也握著許多河流

載著生活的舟

我手里的河流沒有母親的深

她把揉碎的歲月放在我手里

已經不那么尖銳和疼痛

只在敞開的河灘上

瀉出幾條溫暖的溪流

我是母親的分支

常常握緊了手指

不敢攤開

在河的倒影里

我怕看到一個影子的羞慚

梅雨

我來的時候

你已經走了

你走的時候

我還在星夜里趕路

我站在夕陽之前

你已消失于黑夜之后

我無法回答

留在黃昏的踟躕

青梅和麥子

都在夏日里成熟

而你轉身離開

將青梅留在六月的雨里

霉了一季的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