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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城槐香(話?。?/h1>
2015-11-17 23:03:03陳昌平
海燕 2015年12期

□陳昌平

滿城槐香(話?。?/p>

□陳昌平

通過一九四六年、文革時期、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初期和當(dāng)代社會這四個歷史階段,多方位地展示了兩個家庭、三代人的生活狀態(tài)與歷史變遷。

人物

李福貴——男,工人,青年時代從膠東來到大連,上世紀(jì)八十年代退休。倔強耿直。

劉桂蘭——劉福貴老伴,工人。勤勞善良。

李連生——李家長子,小名剛子。大連出生,下鄉(xiāng)后回城,下崗后自謀職業(yè),成為個體戶。

李蓮——李家長女,大學(xué)畢業(yè)后留美。

李永超——李家孫子,留學(xué)澳大利亞。

張誠——李家早年鄰居,政府官員。

茹貞——張誠妻子,

時間 :當(dāng)代

地點: 大連

第一場

第一幕

(時間:1946年4月某天,凌晨)

(地點:大連客運站)

(汽笛長鳴,李福貴身穿臃腫的抿襠褲,腳踏圓口布鞋,扁擔(dān)挑著的大包小裹,疲憊地走出碼頭,懷孕的妻子跟在后面。)

福貴 (手里捏著一個地址,打聽周圍人)伙計,你看看這個地場在哪里?

群眾甲 對不起了伙計,俺也剛下船。

福貴 (又找另一個人)伙計,你看看這個地場在哪里?

群眾乙 (看著地址)對不起,俺不認(rèn)得字兒啊。

(福貴走近一輛馬車)

福貴 伙計,到這個地場多少錢???

(車?yán)习鍝е拮?,伸出三根手指。?/p>

(福貴搖搖頭,捂了捂褲腰。桂蘭累得直喘。)

福貴 叫你先別來,等我來安頓一下,你再過來。

桂蘭 我不放心啊,你一個人。

福貴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一個人還能進夜總會五馬六混?。?/p>

桂蘭 瞎說什么,這是解放區(qū),哪有那種地場???!

(兩個人已經(jīng)走出碼頭了)

福貴 (四下環(huán)顧)這大連,真家伙大啊,真是……大、大連啊!

桂蘭 (揶揄道)大大連?這臺詞,太串幫了吧。

福貴 不算串幫。大連本來就大嘛,別說牟平縣城,比煙臺也大呵。

桂蘭 (驚奇地)看這高樓。

福貴 你還以為這是咱“坦兒”(膠東話)嗎?

(傳來了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挠熊夒娷嚶曇簦?/p>

桂蘭 (驚奇道)你瞧,這座房子怎么滿地出溜???

福貴 你可別卡乎(音)啦,你沒看到它頭上還帶著辮子嗎?(又捂了捂褲腰)

要不,咱也坐車美乎美乎?

桂蘭 掌柜的,走走路吧,省錢,再說了,對孩子也有好處啊。

福貴 對對,胎教要從娃娃抓起。

(收光)

第二幕

(時間:接上,天亮。)

(地點:南山一帶原日本居住區(qū)。一幢日式小樓門口。門口有一株大槐樹。)

(墻上既有感謝蘇聯(lián)紅軍和擁護新政權(quán)之類的標(biāo)語,又殘留著幾處日文廣告。福貴依舊捏著地址,尋找門牌。披著軍裝的張誠正在打掃衛(wèi)生,他與福貴年紀(jì)相當(dāng),一邊掃地一邊哼哼著革命歌曲,不時地清除舊廣告??吹礁YF兩口子,警惕地盯著。)

張誠 你找誰?

福貴 (趕緊遞上地址)老哥,我們在找這個地場。

張誠 (看了一眼)嗨,錯了,這里是南山。你要找的是甘井子。一南一北,方向擰了。

(福貴一下子泄氣了。桂蘭累得坐到臺階上。)

張誠 你們是剛下船的吧?

福貴 是啊,老哥。

張誠 聽口音,膠東的?

福貴 牟平,萊山的。

張誠 萊山?萊山什么地場的?

福貴 李家坦的。

張誠 哦,我是兩甲埠的。

福貴 (大喜)老鄉(xiāng)啊。你是哪年過來的?

張誠 恩,五六十年前了,太爺那一輩子過來的。

福貴 (趕緊說)也是老鄉(xiāng)啊,老哥。

(福貴見桂蘭累了,摸出干糧,遞給妻子。)

張誠 哦。第一次來大連?

福貴 我們倆都是第一次離開牟平。最遠(yuǎn)的地場就是去過煙臺。

張誠 你在老家干什么呢?

福貴 種地?。吭矍f戶人還能干什么?

張誠 村里土改了?

福貴 是啊。

張誠 土改了,怎么還出來?

福貴 兄弟多,地不夠種的。

張誠 你是什么成分?。?/p>

福貴 貧農(nóng)唄,咱這樣子還能地主啊。

張誠 (警惕)聽說,有不少地主跑到大連了。

福貴 有吃有喝,誰舍得背井離鄉(xiāng)啊。

(福貴不滿張誠的盤問,收拾包裹準(zhǔn)備走了。)

張誠 別走啊老鄉(xiāng),這么早,也沒有交通。

福貴 沒有交通,俺有雙腿!

張誠 (上前奪下包裹,用家鄉(xiāng)話說道)你這老伙計氣性蠻大??!

(福貴蹲下,搗鼓旱煙。桂蘭在小口小口地吃著干糧。張誠一見,脫口而出:杠子頭?。?/p>

福貴 你嘗嘗,這是咱們老家的杠子頭。

(張誠推辭,同時朝屋子里喊了一聲,叫出妻子,囑咐拿碗水來)

(茹貞上,拿著暖壺)

(福貴拿出一個杠子頭,塞給張誠)

張誠 我們不能拿老百姓的東西。

福貴 我不是老百姓。咱們是老鄉(xiāng)!

張誠 (嘗了一小塊,感嘆道)老家的味道,越嚼越香啊。

福貴 老伙計,你什么時候出來的?

張誠 (感慨道)三九年參加革命,就沒回過老家嘍。

福貴 家里還有親人嗎?

(茹貞倒水。張誠傷感,福貴見狀,又遞上一塊杠子頭。)

福貴 如果再配一碟燜子……就絕啦。

張誠 燜子?嗯,嗯,燜子……澆上蝦油、醬油、醋、麻油、香油、芝麻醬,撒上蔥末……絕門兒啦!

福貴 還有蒜末呢,必須有蒜末,沒蒜末能行嗎?

張誠 來大連有什么打算???

福貴 在老家聽說,這疙瘩共產(chǎn)黨說了算,待老百姓好,好找工作……我們就來了。

張誠 你們還沒住下?

福貴 沒有。這不,正準(zhǔn)備投靠一個遠(yuǎn)房親戚,到他們家先擠巴擠巴。這不,走錯地場了。

茹貞 (對張誠低聲說)懷孕了,沒個住的地場,怪可憐的。

張誠 也不知道可不可靠。

茹貞 就你警惕性高。

張誠 (沉吟片刻)指了指一樓空閑的房屋你要不嫌棄,就在這兒對付一下吧。

(福貴跟桂蘭互相看了一眼,不明就里)

張誠 這間房子空著呢,沒人住。

福貴 怎么會沒人住呢?

張誠 嗨,這里原先是日本人的住宅,這不,小鼻子走了,房子都空著了。

福貴 為什么空著了?

桂蘭 (小聲道)沒人???是不是鬧鬼兒?。?/p>

張誠 (肅然道)我告訴你,這里既不鬧鬼,也不鬧魂。本地老百姓膽子小,受小鬼子欺壓多年,怕小鬼子回來,沒人敢住。你敢不敢?。?/p>

福貴 (慨然道)抗戰(zhàn)勝利啦,小鬼子滾蛋了,有什么不敢的?

張誠 我看你這個老鄉(xiāng)啊,還是蠻有覺悟的。那就住這兒吧。

茹貞 你家里的懷孕了,腿腳不便,就住一樓吧。

福貴 遇到貴人啦!遇到貴人啦!我們怎么報答你??!

張誠 報答共產(chǎn)黨吧!

(福貴跟桂蘭小心地走進房間,欣喜地觀賞著。兩個人一邊查看一邊嘀咕著。)

福貴 這是玻璃窗戶。這是木頭地板啊。還有一個拉洞呢,帶拉門的。(福貴用步伐丈量著)

桂蘭 (指著小院)這里還能種點地呢。

福貴 嗯,先種土豆,再種小白菜,辣椒、西紅柿、黃瓜,茄子,樣樣數(shù)數(shù)都來點。

(欣賞了一圈,福貴糾結(jié)了,不住地嘀咕著什么。)

張誠 你們在議論什么???

福貴 這日本人是怪,住家過日子也跟咱們中國人不一樣啊。

張誠 怎么不一樣?

福貴 鍋臺呢?茅房呢?他們不吃不喝不拉不撒嗎?怪不得叫鬼子嘛。

張誠 (大笑,指點道)這是煤氣,一擰就著。這是茅房,沖水的。

福貴 這一進城,就有點老趕啦。咱們那旮的火是紅的,大連街的火是藍(lán)的。

張誠 你們想不想長遠(yuǎn)住在這個房子里呢?

福貴 那敢情好啦,老哥。

張誠 (鼓勵道)今天有個搬家動員大會,你上去發(fā)個言,表個態(tài),這個房子就是你的啦。

桂蘭 (疑慮地)咱村最有錢的周扒皮,也沒住上這樣的房子啊。要是……趕上劃成分,我們住這樣的房子,會不會變成地主???

張誠 大妹子,這是勝利果實!

福貴 對,對。以前是打土豪,分田地?,F(xiàn)在是打鬼子,分房子。

(暗轉(zhuǎn))

(中午,搬家大會開始。簡易的會場,一群人扯著兩個條幅,一個寫著“歡天喜地住洋樓”,一個寫著“誰搬家,誰光榮”。有一個蘇軍軍官在場,播放著昂揚的蘇聯(lián)歌曲。)

群眾乙 歡迎區(qū)政府的張科長講話!

張誠 (一身舊軍裝)“八一五”之后,大連光復(fù)了,政權(quán)回到了人民手里。但是啊,我們有些老百姓的,還生活在舊社會里面,還是死腦筋。面對國民黨的封鎖,面對各種流言蜚語,放著好端端的小洋樓不敢住,還蜷蜷在趴趴房里。政府一再動員,有的人還是婆婆媽媽,拖泥帶水,瞻前顧后。這里,我要隆重地表揚一個同志,他就是劉……劉什么?哦,李福貴同志。李福貴同志剛來大連不久,但是覺悟高,決心大。他就是我們的搬家模范。

(說罷,一個人把大紅花別在福貴胸前)

張誠 下面,請李福貴同志講幾句話。

福貴 (自語)這是我人生第一次被人稱為同志。(結(jié)結(jié)巴巴地后退)講什么咧,講什么咧。

張誠 就講心里話兒!

福貴 (被推到前面,吭哧了半天)我一來大連就有房子住。這是多好的房子??!玻璃窗戶、地板、藍(lán)火苗,還有沖水馬桶。天上掉餡餅啦。這樣的餡餅是誰給的啊?是政府給的啊。天變啦,現(xiàn)在是中國人的天啦。日本人小鼻子敢回來,我就拿唾沫吐他(隨即做出動作),拿巴掌扇他(做出動作),拿扁擔(dān)坤他(做出動作),拿……拿腳踹他。我要保衛(wèi)自己的房子,保衛(wèi)勝利果實,保衛(wèi)咱們大連。

(眾人鼓掌)

(暗轉(zhuǎn))

(晚上,門口臺階上)

桂蘭 掌柜的,人家為什么叫咱海南丟呢?

福貴 因為我們是從山東來的。你知道嗎,這場的大連人哪,一大半都是山東過來的?,F(xiàn)在,我們也成大連人啦。

福貴 面向觀眾:對不對啊。

觀眾回答 對。

福貴 (音樂漸起 歌曲《軍港的夜》)別看這里,跟咱老家隔著一汪水,但很多東西,說法都不一樣。這里管額頭叫奔兒簍,管膝蓋叫波羅蓋兒,管腋窩叫夾糾窩……面向觀眾:管水筲叫什么?

觀眾回答 維得羅。

福貴 管連衣裙叫什么?

觀眾回答 布拉吉。

福貴 (表揚道)真不愧是大連“銀”哪。

桂蘭 (撫摩自己的肚子)掌柜的,你說,咱這孩子生了,起什么名字啊?

福貴 嗯,孩子在大連生的,就叫、叫李連生吧——連生,這名字挺好。

桂蘭 要是女孩兒呢?

福貴 女孩,叫李連英——劉連英。

(觀眾大笑)

福貴 (面向觀眾)你們笑什么?

一觀眾說 李蓮英是清末的太監(jiān)啊。

福貴 太監(jiān)?太監(jiān)不好,太監(jiān)誤國。改一下,叫連——美。就叫連美啦。這名字怎么樣???面向觀眾:干不干凈?

觀眾 干凈。

福貴 干凈什么???這個名字在以后的日子里給孩子找老鼻子麻煩啦。上小學(xué)時,老師說連美這名字不好,說是勾結(jié)美帝國主義。為了改邪歸正,咱把孩子的名字改得革命了一點——叫連蘇。結(jié)果你們都能猜得到,咱們跟蘇聯(lián)鬧翻了。怎么辦?名字還得改,要不是成了投靠蘇修了。

桂蘭 掌柜的,你別嘞嘞啦。咱們繼續(xù)演戲吧。

福貴 好,繼續(xù)。

桂蘭 你知道嗎?再過五十年,這一塊的動遷費都漲到一萬塊啦。

福貴 這事你怎么知道?

桂蘭 是剛才導(dǎo)演說的。

福貴 (低聲道)這導(dǎo)演怎么亂說,這會攪亂房價的。

桂蘭 掌柜的,張科長是咱家的大恩人!

福貴 不許叫掌柜的,那是封建的稱呼。

桂蘭 那叫什么?孩子他爹?老頭子?還是你的小名——狗剩子?

福貴 (趕緊打岔)張科長說了,最近很多工廠招工,明天我去登個記,后天就可以上班。你說,桂蘭,咱們昨個還在田里刨地,明天就要去工廠上班了。從農(nóng)民到工人,喀嚓一下——這不是做夢吧。大連真是咱們的福地?。?/p>

(福貴邊說,邊喜滋滋地拉著燈線,燈泡一亮一滅。)

桂蘭 掌柜的,你發(fā)沒發(fā)現(xiàn),大連到處都有香味。

福貴 精神作用吧。

桂蘭 瞎說,你看,槐花。(指著槐花盛開的槐樹)

(福貴跳腳摘下一嘟?;被ǎ劼?,塞進嘴里。)

福貴 (嘆道)真香啊。

桂蘭 是啊,當(dāng)個大連人,真好!

福貴 翻身不忘共產(chǎn)黨,幸福不忘張科長。

(收光)

第二場

第三幕

(時間:1965年)

(地點:福貴家)

(日式小樓已經(jīng)臃腫起來了,寫滿了各種標(biāo)語和口號。門口壘著雞窩。福貴已經(jīng)一家四口了,擁擠在一間屋子里。典型的文革家居擺設(shè),政治氣息濃郁,墻上貼著兩張獎狀。日式的兩層拉門,住著福貴的兒子剛子和女兒小蓮。)

桂蘭 (看了看鐘表,嘀咕) 老頭子怎么還沒回來。

(此幕開始,就有一個白上衣、藍(lán)褲子的小男生在舞臺一角輕聲背誦最高指示、語錄和革命詩歌什么的?!皵橙艘惶焯鞝€下去,我們一天天好起來。四海翻騰云水怒,五洲震蕩風(fēng)雷激。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歸根結(jié)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對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溫暖,對待工作要像夏天般的火熱,對待個人主義要像秋風(fēng)掃落葉一樣,對待敵人要像嚴(yán)冬一樣殘酷無情?!焙⒆觽冊谔そ?、滾鐵圈。用磚頭擺出球門,踢足球。舞臺上場面熱鬧,甚至混亂。有雞在跑,孩子在玩。)

(剛子甩著書包回來了,雙手做出飛行狀,歡天喜地的樣子。他已是一個健壯的高中生了。)

桂蘭 什么事啊,這么高興?

剛子 有一件事情,本來想明天告訴你們。但是,今天我實在忍不住啦。上周,學(xué)校來挑飛行員。全校三百多男生體檢,篩來篩去,我排名第一!解放軍叔叔說了,我天生就是飛行員的料兒!

小蓮 你要當(dāng)飛行員啦?!

桂蘭 這么大的事情,你真能憋住。

剛子 (對小蓮)你就快有一個飛行員的哥哥了!

(剛子跑進屋子。福貴騎著自行車,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鼗貋砹?。?/p>

桂蘭 怎么下班這么晚啊。

福貴 (支起車子,疲勞地卸下肩頭的背簍)你看,這是什么東西?

(桂蘭從背簍里取出許多海貨。)

福貴 我們幾個工友,去趕海了。這是蜆子,這是海紅,這是海帶……還順便擼了點槐樹花,包點槐樹花包子。

桂蘭 去趕海,再打聲招呼。

福貴 唉,現(xiàn)在的海也瘦了,眼面前的,趕不到東西了。

桂蘭 (心疼地)老頭子,你白天上班, 又要趕海。

福貴 孩子長身體,吃不飽啊。

桂蘭 是啊,你看,這眼前的槐花,都擼干凈了。(花季的槐樹,沒有槐花。)

福貴 (小聲道)有的地方,連樹皮都吃啊。

(剛子出來了,穿著軍裝,扎著皮帶,戴著軍帽,扎煞兩只胳膊,在舞臺上“飛行”。)

福貴 這孩子怎么啦,睡毛愣啦?

(旁邊有孩子嬉鬧。桂蘭跟福貴耳語幾句。)

福貴 (一拍大腿) 今晚歹什么?

桂蘭 餅子、苞米稀飯就咸魚。

福貴 今晚要慶祝一下,弄點好吃的。

桂蘭 餅子都烀好了。

福貴 好,好,明天吃餃子,割一斤肉,成丸的。

剛子和小蓮 (齊聲歡呼) 好久沒吃餃子啦。

福貴 飛行員嘛,就應(yīng)該吃得棒棒的。

剛子 那不行,飛行員必須要控制體重。太胖了,飛機裝的炸彈就少了。

小蓮 蠻專業(yè)的。

剛子 你以為我們是開撒農(nóng)藥飛機的?我們是開戰(zhàn)斗機的——突突突!

小蓮 (放下書)又翹尾巴啦?飛行員也要好好學(xué)習(xí)啊。來,我考一道題。

剛子 考就考!

小蓮 你聽著。敬愛的毛主席!您的革命路線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深入人心,你的思想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深深扎根,人的精神面貌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煥發(fā),無產(chǎn)階級專政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鞏固,工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熱氣騰騰。把句式相同或相近的句子連在一起,盡情抒發(fā)無產(chǎn)階級的豪情壯志,我問你,這是什么修辭方法?

剛子 叫……叫……叫什么來著。

小蓮 叫排比!

剛子 不懂排比句,一樣開飛機!飛機大炮,打不過小米步槍!

小蓮 你瞎說什么啊。

(暗轉(zhuǎn)。舞臺一角。四個人在路燈下打撲克,輸者往臉上貼紙條。單調(diào)、無聲。)

(翌日,桂蘭跟小蓮在包餃子。福貴在喝小酒,不時地就一?;ㄉ?。)

福貴 臭小子怎么還沒回來?

桂蘭 餃子先煮上吧,要不結(jié)了。

(熱騰騰的餃子上來了。桂蘭端著盤子,把先出鍋的餃子盛到碗里。)

桂蘭 (吩咐小蓮)這碗給陳大爺,這碗給孫大娘。

小蓮 咱才包了這么點……都送人了。

桂蘭 (批評道)不許這么說,咱山東人就這個習(xí)慣,有福同享。

(三個人把餃子分給前排的觀眾。這時候,剛子回來了,垂頭喪氣的樣子。)

福貴 小子,真沉得住氣啊。來,你也男子漢啦,咱爺倆來一盅。

(剛子拿過酒盅,一飲而盡。)

福貴 (一愣,夾起一個餃子)肉丸的。

剛子 (把書包一扔,憤怒地說) 頂了,我被人頂了。

福貴 頂了?

剛子 我的飛行員被人頂了!

福貴 怎么頂了?誰敢頂我們工人階級的后代?!我要跟他算賬!

(半導(dǎo)體收音機里播放著“手握一桿剛槍,身披萬道霞光,我守衛(wèi)在祖國的邊防線……”,剛子啪地關(guān)上。)

剛子 本來我排名第一,挑一個人,就是我?,F(xiàn)在,排名第二的上去了。我去找老師。老師說了,這是上面的指示。

福貴 上面的指示,什么意思?

剛子 就是有人托關(guān)系,走了后門。老師還說了,咱家有沒有關(guān)系,趕緊找找人,興許來得及,畢竟,我排在第一位?。?/p>

福貴 咱們普通老百姓……哪有門子???

桂蘭 (低聲道) 找找……張區(qū)長,怎么樣?

福貴 (悵惘地)自打區(qū)長前年搬走了。咱們就沒有來往啊。

桂蘭 平時你也不去看看人家,聽說區(qū)長病了,也死糗糗地不去。

福貴 人家是高干了,咱這不是巴結(jié)人家嘛。再說了,區(qū)長是個好干部啊。你看,像他這個級別干部,早就該改善住房了。但是區(qū)長就是不搬。一直挨到去年。這樣的干部,太少啊。人家都以身作則了,咱們怎么好意思去麻煩人家?!革命工作不分貴賤。(低聲道)不當(dāng)飛行員就不活啦?

桂蘭 但是革命工作不許走后門啊。我們找區(qū)長,并不是投機取巧,只是要一個公正的說法。你說是不是?老頭子,咱剛子要是當(dāng)上飛行員,你回老家還不展揚死啊!

福貴 (呼地站了起來) 豁上了!(下)

(換上一身過年似的體面衣服,拎著兩盒桃酥,一邊走,一邊背誦著)

福貴 (不停地背誦)區(qū)長你好,你身體好嗎?頸椎病好利索了嗎?工作順利嗎?你年齡不小了——我記得你是屬雞的,今年也四十好幾了,該注意身體啦。今天,我來向你反映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很小,小到不應(yīng)該驚動你……(福貴邊嘟囔,邊下臺。)

(桂蘭和小蓮枯坐無言。剛子在用撲克牌算命,擺成金字塔形狀。)

(暗轉(zhuǎn)。舞臺一角。四個人在路燈下打撲克,輸者往臉上貼紙條——有人已經(jīng)貼滿了半張臉。)

(一個人發(fā)現(xiàn)一張紙條上有《最高指示》,表示能不能代替兩張。一個人說,他們廠里的一個人,把主席像坐在屁股下面,結(jié)果成反革命了。眾人愕然,開始把報紙上的革命內(nèi)容清理出來,紛紛查看。開玩笑的人馬上說,我懲罰自己,喝三碗涼水。端起水碗:臨行喝媽一碗酒,渾身是膽雄赳赳,鳩山設(shè)宴和我叫朋友……眾人皆笑。)

(暗轉(zhuǎn)。福貴回來了,失魂落魄的樣子。家人全部站了起來,期待地看著他。福貴眉頭緊蹙坐下,喝水。桂蘭拐了他一下。)

福貴 (小聲說)區(qū)長不在家。門口貼著大字報。

桂蘭 大字報?

福貴 (走到門口,開門看了看,回轉(zhuǎn),低聲)都是罵人的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打倒、油炸、活埋……名字是倒著寫的,打著大叉。家里住著別人,一個勁兒追問我是誰,找區(qū)長干什么?我要是走得慢點,弄不好也給抓起來了。

桂蘭 區(qū)長被打倒了?這樣的好人也要打倒啊?

福貴 說他會俄語,是蘇修特務(wù)——嗨,敵我矛盾啦!

桂蘭 鬼才相信呢,區(qū)長在旅順工作,會幾句俄語,就特務(wù)啦?

剛子 那我的飛行員的事兒?

(背景傳來高亢的聲音:《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燈光漸漸昏暗,黑暗里傳來打撲克、打呼嚕和說夢話的聲音。這些聲音混合在一起,越來越大。)

(舞臺上有一個手電筒亮了起來,是小蓮在看書。)

(收光)

第四幕

(時間 文革后期)

(地點 福貴家)

(文革運動后期。街景。門框上貼著殘破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光榮”,覆蓋著“將批林批孔運動進行到底”。最高指示和語錄的旁邊,寫著“小強我是你爹”和“誰撒尿是狗!”室內(nèi),墻上貼著五六張獎狀,擺放著毛主席的石膏像。福貴家的雞窩里的雞更多了。有一只雞跑到臺下,給劇場造成一個小小的混亂。)

(福貴衰老了,在喝悶酒,喝著喝著,就含糊不清地罵上一句。)

小蓮 媽,哥哥來信了。

桂蘭 快念念。

(暗轉(zhuǎn))

(舞臺一角,出現(xiàn)了剛子。他穿著打著補丁的衣褲,戴著墊肩,綰著褲腿,拐著筐子,抗著鋤頭。他坐在碾子上,拿著鋼筆,準(zhǔn)備寫信。)

剛子 尊敬的爸爸、媽媽你們好。妹妹也好吧。毛主席教導(dǎo)我們說,農(nóng)村是個廣闊天地,你們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為的。從氣候宜人的海濱城市來到了寒冷的北部山區(qū),我們內(nèi)心充滿了戰(zhàn)斗的喜悅。我們插隊的地方叫凌云山,大概是大連地區(qū)海拔最高的山了。你們能想到嗎,從大連到凌云山,我們竟然走了二十多個小時。這里山清水秀,風(fēng)景宜人,空氣清新,民風(fēng)淳樸。

(剛子一邊寫信,一邊不時地做出趕蒼蠅、抓蚊子的動作,并不時地?fù)习W。)

剛子 我們青年點在大石砬子公社。公社有七個生產(chǎn)隊。我們白天下地,晚上在文化站學(xué)習(xí),深入開展批林批孔運動。這里的貧下中農(nóng)對我們都很熱情。我們每天都是大米白面和豬肉粉條子……總之,我在這里一切都好,請二老放心。

(暗轉(zhuǎn))

(小蓮在讀信,家人表情釋然。)

桂蘭 怎么我聽鄰居老孫講,他家孩子在北票插隊,可苦了。有的家啊,褲子都穿不上啊,跟舊社會一樣。

福貴 (叮囑道)老婆子,這樣的話別在外面說啊。在家里說說,倒罷了。在外面說,就成反革命啦。

(暗轉(zhuǎn))

(舞臺一角,剛子在寫信。)

剛子 爸,媽,你們知道嗎?我說的都不是實話。這么些年,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于說大話、空話、假話了。我們知道內(nèi)心想什么,但是我們不敢說。所以我們拼命地說大話,說假話,說空話——這樣安全?。r間長了,我們也不知道自己想什么了。我們變得麻木了,遲鈍了。

我不能說這里伙食如何如何差,我也不能說這里的居住條件如何如何差……我想家,想大連,在家的時候,我從來沒覺得他多么可愛。我想中山廣場,想進步電影院,想夏天的星海公園,想海味館,想糯米香,想15路公共汽車,想柏油馬路,想小豆冰棍,想咱家門口的大槐樹……爸爸媽媽,我不喜歡農(nóng)村,我不知道我為什么到這里來!

(屏幕上出現(xiàn)老大連的街景)

剛子 其實,火車離開大連,車廂里便哭成一片。畢竟,昨天我們還坐在學(xué)校里,我們還都是一些涉世未深的學(xué)生。我們這些從小在城市里長大的學(xué)生,第一次來到農(nóng)村,雙腿泥巴,手握著鋤把子,接觸到牛馬豬羊,白天在苞米地里勞作,晚上睡在冰涼的土炕上……從來到農(nóng)村的第一天,我就在琢磨上了——我什么時候能回家啊?!

(天空傳來飛機的轟鳴。剛子抬起頭,仰望天空,搜尋著。)

剛子 (喃喃道)附近有一個軍用機場,每天都能聽見飛機起落的聲音。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都會想起一句話。

(剛子一手揚起鋤頭,一手揚起扁擔(dān),做出飛翔狀。)

剛子 (大聲呼喊)李連生,你是我看到的最好的飛行員材料。

(暗轉(zhuǎn))

(小蓮在讀信,家人表情釋然。)

福貴 孩子在農(nóng)村不錯,我們就放心啦!

桂蘭 (嘀咕)老頭子,你說,咱們倆好容易從農(nóng)村奔出來,怎么孩子又回去了。這書不是白念了嗎?這是不是報應(yīng)啊?

福貴這是國家政策,婦道人家懂什么?

桂蘭 剛子不是讀書的料,但小蓮這孩子,不念書,就可惜了。你們老李家世代農(nóng)民,我們老家可是出過讀書人的。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

福貴 別說了,這是封建思想啊。

(有人敲門。街道干部進門了,后面跟著背槍的民兵。)

干部 李蓮在不在家?

(小蓮從日式拉洞里出來,手里還捧著書。)

干部 你是李蓮?有人揭發(fā)你傳看手抄本小說,需要你到公社說明一下。

小蓮 (把書藏在身后,不屑地說)這么晚了,說明什么?

干部 (指了指小蓮身后)你在看什么書?

小蓮 你管我看什么書?

干部 你交出來!這是惡毒攻擊文化大革命勝利成果的反動作品。

(小蓮亮了亮手里的書。那是一本紅色的書皮的《老三篇》。)

干部 (悻悻地說)你老老實實交出來,否則,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桂蘭為干部搬了把椅子,準(zhǔn)備倒水。)

福貴 你想怎么不客氣呢?你以為這是地富反壞右家庭?。磕阒恢牢沂钦l?老子世代貧農(nóng),苦大仇深。我告訴你,你這就是侮辱工人階級,而侮辱工人階級,是沒好果子吃的!

干部 是這樣,李師傅,她的同學(xué)交代了,現(xiàn)在手抄本就在她的手里。我們不能讓這么反動的小說在社會上流傳,你說是吧?

(小蓮?fù)YF身后躲著)

福貴 (口氣強硬)你怎么知道它是反動呢?!

干部 上面說的。

福貴 你看到了嗎?

干部 這、這……

福貴 我告訴你,我孩子確實看了這個小說,但是,她請示過我的。她跟我匯報過了,我同意她看一看。我們車間有一個大批判小組——我們的文章經(jīng)常見報的,她是在我們小組的指示下學(xué)習(xí)的。我們這是批判地學(xué)習(xí)。毛主席教導(dǎo)我們說,沒有調(diào)查研究,就沒有發(fā)言權(quán)。我們看這個小說的目的,就是要有發(fā)言權(quán)。我問你,你有發(fā)言權(quán)嗎?

干部 反正我要拿走這個小說。

(福貴抖出一個寫著“執(zhí)勤”的紅袖箍,套在胳膊上,亮給來人看。)

福貴 我是老基干民兵了,還是民兵連長?,F(xiàn)在,我吹個哨子,我的工人兄弟都會過來。怎么樣,你要抄家嗎?

干部 你……你這是對抗運動!

福貴 (拿過小蓮手里的《老三篇》)這是你的運動嗎?我們工人階級有我們的運動方法。我們現(xiàn)在學(xué)習(xí)一下毛主席語錄。(說著,福貴舉起《老三篇》,背誦著)毛主席教導(dǎo)我們說,工人階級必須領(lǐng)導(dǎo)一切,工人階級能夠領(lǐng)導(dǎo)一切。毛主席還教導(dǎo)我們說,工人階級是領(lǐng)導(dǎo)一切的核心力量。

(干部不耐煩了)

福貴 下面我們再來學(xué)習(xí)一段毛主席的《紀(jì)念白求恩》。

(干部不耐煩地走了)

福貴 (揮舞著《老三篇》)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教導(dǎo)我們說,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他就不倒,就像掃地一樣,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

(福貴關(guān)上門,嘆口氣,擦擦汗水。)

福貴 小蓮,明天我跟你去學(xué)校,爸爸把這個小說交給工宣隊。

小蓮 那樣,我多對不起同學(xué)啊,那不成了……叛徒王連舉了嗎?

福貴 你已經(jīng)暴露了。你的同學(xué)不說出你,他們會上門嗎?

桂蘭 孩子會不會有事啊?

福貴 我去開過家長會,他們學(xué)校的工宣隊是電機廠的,我在他們廠里有熟人。

(暗轉(zhuǎn))

(福貴跟桂蘭在脫煤坯。男的脫,女的鏟。)

(幾個孩子在馬路邊上打三角型的紙牌。不斷吵鬧著,我是牡丹,你是飛馬,我比你多一翻。)

(一個掃街人經(jīng)過這幾個孩子。這個人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戴著口罩和草帽,腿有點瘸,掃地的樣子很吃力。)

孩子 (起哄)大連街,地不平,瘸子走道亂蹶腚。

桂蘭 (小聲)老頭子,這個人,怎么看著熟悉?

福貴 這些人是在勞動改造。以前他們都是吃香喝辣的干部啊。

桂蘭 這個人,每一次掃到我們這趟街,都是匆匆忙忙的,趕集似的。有一回,我看到他站在我們家門口發(fā)呆。

福貴 你什么意思?

桂蘭 我懷疑……他是張區(qū)長。

(福貴來到掃街人的身邊,轉(zhuǎn)了幾個圈:借個火。掃街人擺擺手。)

福貴 (繞到掃街人對面)我們是不是認(rèn)識???

(掃街人扛著掃帚,躲避福貴。福貴端過一碗水,遞給掃街人。趁他端水的工夫,福貴一下子把掃街人的頭巾薅下來了——果然是張區(qū)長。)

(福貴和張誠都愣住了。兩個放學(xué)的小學(xué)生,蹦蹦跳跳地跑過舞臺。桂蘭默默地端著水盆,拿出肥皂。)

福貴 我去過你家,知道你受到?jīng)_擊,但是沒想到……竟然是這樣。

張誠 (左右觀望)運動一來,我成了牛鬼蛇神,打倒了。我還虧了這一身病,沒有下鄉(xiāng),照顧到這里掃大街。他們說,這是要我一邊掃除街道,一邊清除心靈的塵埃。

福貴 那你這腿?

張誠 (摸摸瘸腿)唉……一言難盡啊。

(桂蘭摸摸張誠的破衣服,拿出笸籮,戴上頂針,幫忙補衣服。)

福貴 你怎么能干這個?從今天起,你掃到這條街道,就到我家里休息休息。

張誠 那哪行???不完成任務(wù),他們能收拾死我。

福貴 別怕,我替你把這條街掃干凈了。

桂蘭 以前,每到過年過節(jié),我和福貴都念叨你。怕人家說咱巴結(jié)領(lǐng)導(dǎo),我們有幾年沒去看你……福貴是工人階級,咱家是雙職工,不像別人家那樣困難。以后,你就頓頓在這里吃吧。

張誠 你就不怕劃不清界限?

福貴 界限?

張誠 有人監(jiān)督我啊。

福貴 我有辦法。

桂蘭 (對張誠)你吃口飯,休息休息吧。(扶著張誠下)

(福貴穿上張誠的衣服,戴著口罩和草帽,一下一下地掃著大街。為了裝得像一點,他還得學(xué)習(xí)張誠瘸腿的樣子。)

(不時有玩鬧的孩子經(jīng)過,朝福貴身上扔?xùn)|西。)

孩子 (學(xué)著福貴瘸腿的樣子)小孩小孩你別哭,前邊就是你大姑,你大姑脖子粗,好像一個老母豬。

(福貴憤怒地用掃把驅(qū)趕著孩子,然后搖頭嘆息。勞動讓他愉快起來了,他一邊掃,一邊哼唱著《咱們工人有力量》,隨著歌曲,有節(jié)奏地清掃街面。)

(收光)

第三場

第五幕

(時間 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初期 )

(地點 福貴家)

(日本小洋樓由于擴建和貼建,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變成了中國式大雜院,曬滿了被褥衣褲什么的。背景音樂是臺灣校園歌曲。還有劉蘭芳評書《岳飛傳》。)

(大槐樹枝繁葉茂。街上的人在打撲克,打克郎棋、打臺球和拋飛碟。穿著喇叭褲,留著大鬢角的青年,拎著錄音機,放著歌星張行的歌曲。一個中學(xué)生大聲背誦外語:魚FISH,桌子TABLE,羊SHEEP,霧FOG,座位SEAT,季節(jié)SEASON。)

(舞臺一角有背外語單詞和背政治課的學(xué)生:我們同“四人幫”的矛盾是敵我矛盾,是中國共產(chǎn)黨及其領(lǐng)導(dǎo)下的廣大革命人民群眾和國民黨反動派長期斗爭的繼續(xù),是無產(chǎn)階級和資產(chǎn)階級階級斗爭的繼續(xù),是馬克思主義和修正主義斗爭的繼續(xù)。)

(舞臺一角,燈光照著一把椅子。身穿中山裝的剛子,坐下,又站起來,焦急地等待。一個矮胖的姑娘,辮子上扎著粉色頭繩,遲疑地上臺。)

姑娘 你是……小李?

(剛子點點頭,手里拿著兩瓶汽水。)

姑娘 我是小王。

剛子 哦,請坐,請坐。我是李連生。

(倆人坐在椅子上,距離很遠(yuǎn)。姑娘暗中打量剛子。)

剛子 給,汽水。

小王 我不喝。

剛子 (掏出電影票)看電影嗎?剛上映的故事片,寬銀幕的。

(小王搖搖頭)

剛子 看花展嗎?勞動公園有花展。

小王 李連生同志,現(xiàn)在,國家號召“事實求是”,我們都不小了,我看你也是個實在人,咱說話也別繞來繞去了。你看好嗎?

剛子 嗯。

小王 你是國營的,還是大集體的?

剛子 (遲疑一下)大集體的。我在紙箱廠工作,街辦企業(yè)。

小王 你是什么工種?

剛子 (轉(zhuǎn)過頭,面對觀眾)這個時代,國營工廠的工人最展揚了。大鋼大化,機車造船,起重工礦五二三,如果你再是個電工、鉗工、車工什么的,那么找起對象來,就像今天的重點大學(xué)畢業(yè)生一樣搶手。

觀眾 (插話反駁道)錯了,現(xiàn)在重點大學(xué)學(xué)生也不好使兒啦。

剛子 (回過頭)我是保全工。

小王 你……有房子嗎?

剛子 (困難地)有……但是,是跟父母住在一起。

小王 你是獨生子?

剛子 不是。我老大,下面有一個妹妹。

小王 (不悅了)介紹人說你是獨生子啊。怎么又出了一個妹妹呢?

剛子 (平靜地)你問完了?我能跟你說一件事兒嗎?

小王 嗯,說吧。

剛子 我是大齡青年,我沒有住房,我是大集體的,我家里條件也不好。也就是說,我所有的條件,都不如你。但是,我告訴你,就你這個奶奶樣兒,我李連生看不上呢! 所以,不用在介紹人那里拐彎了,我直接告訴你吧,我看不上你!

(說完,剛子哼哼著電影《追捕》里的音樂,走了。剩下小王一個人,淚幾欲出。)

小王 (喃喃自語)其實,我也是大集體的,我怕配不上你的。

(暗轉(zhuǎn))

(福貴推著自行車下班了,哼哼著歌曲。)

桂蘭 老頭子,什么事兒這么高興???

福貴 (一拍車座)單位這次分房,按說,講困難,咱們家還算不上。

桂蘭 給咱們新房啦?

福貴 領(lǐng)導(dǎo)照顧咱們,給咱們調(diào)換了一下。用咱這間一樓的,換了一個五樓的——樓層高了點,但多出一間屋子。

桂蘭 條件怎么樣?

福貴 倆南屋,三表自己的。

桂蘭 (大喜)這回剛子結(jié)婚有條件了。眼瞅著年齡大了,再沒房子,就將不上媳婦啦。

福貴 嗯,有了梧桐樹,不愁金鳳凰。

桂蘭 (留戀地看著屋子)老頭子,一轉(zhuǎn)眼在這里住了三十多年,冷丁要搬走,還真有點舍不得呢。

福貴 可不,鄰鄰居居的。

小蓮 (正在背課文)能有我一個書桌嗎?

福貴 沒問題,給你弄一個兩頭沉的寫字臺。

(這時候,剛子回來了。)

桂蘭 看得怎么樣了?

剛子 不怎么樣。(脫下衣服,露出假領(lǐng)子)

桂蘭 (拿出一個信封,捏出幾張照片)這個不成,周六還有一個,是大商二樓開票的。下周三還有一個,是大電機托兒所的。你看這人,大雙眼皮。你看這個,小瓜子臉兒,多俊啊。還有這個,你看……

剛子什么看對象,不就是選種嗎?

桂蘭 (高興地)剛子,你現(xiàn)在的條件跟以前不一樣了。

剛子 是不一樣了,對象看得有點百煉成鋼了。

桂蘭 別說怪話兒了。告訴你,咱家馬上就換房了,一間換兩間,你有自己的屋子啦!以后,你就是有房戶了。

剛子 這個房子不能換。怎么說這也是門頭房?。?/p>

福貴 門頭房怎么啦?

剛子 門頭房可以做買賣啊。

剛子 媽,從今天開始我宣布,我再不看對象了——堅決不看了?。ㄕf罷,扯去假領(lǐng)子)

桂蘭 準(zhǔn)備結(jié)婚了?

剛子 男子漢大丈夫事業(yè)第一。先事業(yè),后家庭。

福貴 你有什么事業(yè)?

剛子 (決絕地)我怎么就沒有事業(yè)了?我準(zhǔn)備做買賣。

福貴 你不照照鏡子?

剛子 大公街打家具的、天津街賣服裝的、哪個沒發(fā)財啊?

福貴 做買賣?你能做什么買賣?

剛子 我要下海,我要賺錢。

福貴 你不照照鏡子,你有什么資本?

剛子 準(zhǔn)備結(jié)婚的錢,拿來做買賣。

福貴 你看看現(xiàn)在做買賣的,有幾個正經(jīng)人?不是痞子馬子,就是打溜溜的。

桂蘭 孩子,你不是窮磕了?

剛子 我決心已定!

福貴 那你的工作不要啦?

剛子 我開始還想打個勞保,找一個過渡。但是,我覺得這樣反倒不好。做什么事情,沒有決定,就不要做。有了決心,就得破釜沉舟!爸,媽,我這個決定,還得你們二老支持啊。我這個買賣得有個門頭。所以,咱們這個家不能搬了。

福貴 你做什么買賣?

剛子 賣燜子。

福貴 我們住大街上???

剛子 白天做買賣,晚上照常住啊。如果順利,就用我準(zhǔn)備結(jié)婚攢的錢,租房子住。

福貴 租房子住?

桂蘭 你先聽剛子講完啊。

福貴 扯淡!

剛子 (倔強地)你不同意,我也要干。沒有門頭,我就在馬路上干。

小蓮 (把剛子拉到一邊)哥,你跟我一起復(fù)習(xí)吧。你的學(xué)習(xí)也不錯,咱們一起考大學(xué)。

剛子 媽媽身體不好。我們都上學(xué)了,誰來照顧他們啊。再說,咱們家供得起兩個大學(xué)生嗎?

(小蓮低頭不語)

福貴 我說不行就不行!

剛子 這回,我是鐵了心,自己要給自己做回主!

福貴 你要是干個體,我就沒有你這個兒子,你從這個家滾出去!

剛子 滾就滾!

(暗轉(zhuǎn)。剛子在街上溜達(dá),哼唱《拉茲之歌》。睡在火車站的長椅上。)

小蓮 哥,你回家吧。

剛子 他不答應(yīng),我就不回去。

(暗轉(zhuǎn))

桂蘭 (勸慰道)老頭子,咱們當(dāng)初來大連,老公公、老婆婆不都不樂意嗎?咱怎么就來啦?那時候,村里不是也有人說你不務(wù)正業(yè)嗎?所以啊,咱們也得與時俱進啊。孩子要闖蕩闖蕩,咱們得支持啊。

福貴 反正,我就是不同意。

桂蘭 (佯怒道)房子還有我一半呢。

(暗轉(zhuǎn)。一家人坐在飯桌邊,開會。)

小蓮 咱們這個家庭會吧,就李連生的問題,表決一下。

剛子 (附和)好啊。

福貴 開就開。只是我必須說明一下,咱們家四口人,很容易形成票數(shù)相當(dāng)。如果票數(shù)相當(dāng)了,那么,我作為一家之主,應(yīng)該擁有兩票的權(quán)力。你們同意嗎?如果同意,就實行表決。

(一家人坐了下來,氣氛肅穆。)

福貴 那么,贊成李連生意見,請舉手。

(剛子馬上舉手。小蓮也遲疑地舉了手。)

(福貴面有得意。剛子和小蓮則看著母親。桂蘭右手摩挲著膝蓋。福貴知道形勢嚴(yán)峻了,直視桂蘭。)

桂蘭 老頭子,我一輩子都沒抹你面子,但這一回,這個人不是別人,他是你兒子啊。為了你兒子,我就抹你一回面子啦!

(桂蘭緩緩地舉起了手)

福貴 我認(rèn)為,咱們家的現(xiàn)狀還不適宜搞民主!

剛子 不論三比一,還是三比二,表決結(jié)果合法有效。

小蓮 爸爸不許貓賴啊。

桂蘭 掌柜說話要算數(shù)。

福貴 (嘆息道)有時候民主也害人啊。三個人 (齊聲道)民主是個好東西!

(收光)

第六幕

(剛子燜子鋪開張了。福貴家的門口掛了個小小的簡易牌匾。剛子、小蓮和桂蘭在興奮地忙碌。)

剛子 來,老少爺們,今天是開業(yè)第一天,免費品嘗!

(剛子把熱乎乎的燜子端給觀眾)

剛子 (叮囑著)講究衛(wèi)生啊,別亂扔瓜果皮核。

(福貴坐在另一邊的藤椅里,翻看報紙,不屑地看著旁邊的生意。)

福貴 (邊看報紙邊念叨著)中國向太平洋預(yù)定海域發(fā)射運載火箭獲得成功。中國與厄瓜多爾建交了。張書記會見朝鮮平安北道客人。張誠書記在全市干部大會上號召厲行節(jié)約。張誠書記在全市愛國衛(wèi)生運動大會上發(fā)言了。

(桂蘭示意剛子送燜子給福貴嘗嘗。剛子把燜子送了過來。福貴半推半就地 嘗了一下,點下頭。)

福貴 這個袼褙削了點,香菜再切細(xì)一點。

福貴 (指了指了剛子的門面)你上面怎么寫著“始于1888年”???

剛子 爸,你這手藝是怎么來的?你的爺爺那輩子傳下來的手藝吧?所以說嘛——始于1888年,不到一百年,不過分。

福貴 不行,你必須把它改了。

剛子 我改成祖?zhèn)髅胤剑邪伞?/p>

福貴 原罪啊!我替你害臊。

桂蘭 自食其力,有什么害臊的?!

(晚上 幾個人在數(shù)錢。一堆嘩嘩啦啦的鋼蹦,一摞一摞的。)

桂蘭 干了三天,就等于你爸一個月工資??!

剛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這樣下去……我們就是有錢人啦!

桂蘭 保密啊,跟誰也不能說。

剛子 這就是我們家的國家機密!打死都不說 。

(小蓮在攪拌淀粉。)

剛子 明天開始,你不許沾手這個生意了。

(小蓮一愣。剛子掏出一疊錢。)

剛子 這錢給你,去交電買一個三洋錄音機,學(xué)習(xí)外語用。

小蓮 哥,你剛有點錢,還要擴大再生產(chǎn)呢,我不能要。

剛子 這也是你的勞動所得。

小蓮 我?guī)兔Γ灰阋稽c報酬。

剛子 給你,你就拿著。

小蓮 (感激道)謝謝哥。

剛子 以后這里就不用你插手啦。你的任務(wù),就是全力以赴考上大學(xué)。

(小蓮點頭)

剛子 (鼓勵道)讀完了本科,讀研究生,讀完了研究生,再讀什么來著?對,對,讀勺士,勺士之后還有什么?博士?對,博士,一直把學(xué)位讀到頭。你記住,你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

小蓮 (更正道)是碩士,不是勺士。

(暗轉(zhuǎn)。)

(里屋,福貴在看報紙。)

福貴 (憂心忡忡地)報紙上,又在開展姓社、姓資討論了。

桂蘭 跟咱們有什么關(guān)系啊——咱小民百姓的?

福貴 關(guān)系大啦,弄不好,咱這個買賣,就是資本主義?。。〒?dān)憂地)可別撞槍口上??!

桂蘭 ?。±项^子,不會又要來運動吧?

福貴 (責(zé)怪道)我早就不同意剛子干這個,你們偏偏民主!

(有人敲門。剛子開門,門口站著一個穿著中山裝、戴著帽子的老者。)

剛子 (緊張地)你找誰?

張誠 (一摘帽子)你是李老板?!

福貴 (驚呼)哎呀,張書記?。?/p>

張誠 福貴啊,你叫我張書記,我可沒法進這個門啦。咱們是老鄰居,老伙計??!

福貴 快請,快請!

剛子 張書記好!

張誠 (進門)叫什么?

剛子 張叔叔。

張誠 長這么高啦!出息啦,剛子

桂蘭 快坐啊,張書記。

張誠 (坐下,感嘆道)一晃幾年沒見啦。幾次想回來看看,總是忙。怎么樣,你這個燜子鋪生意挺好啊?

福貴 小買賣呵,小買賣。

桂蘭 (憂慮道)剛開張,就快攤上事了。

張誠 什么事啊?

福貴 (拿過報紙)這不,開展姓社姓資討論,對個體經(jīng)營,說三道四了。

張誠 (慨嘆道)有些人哪,身子進入了八十年代,可頭腦還是停留在文革里!每當(dāng)有點新鮮事物,就開始說三道四!你們哪,不躺在政府身上,敢想、敢干、敢闖,自己去創(chuàng)業(yè),這是我們要鼓勵的嘛。

眾人 就是!

張誠 我來,就是給你們打氣的!

福貴 我們說什么好啊!我們家一有困難,總有你貴人相助。

張誠 福貴啊,我文革倒霉,人人躲著我,你不還幫我掃過大街嗎?(揮揮手,掏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電話,有什么事情啊,直接找我。改革開放不會一帆風(fēng)順,有風(fēng)險,也有阻力,但是你們要記住一點,前途,永遠(yuǎn)都是光明的!

(收光)

第四場

第七幕

(原來的日式小樓變成了李家燜子海鮮城。門頭富麗堂皇,裝飾喜慶而俗氣,霓虹燈閃爍。剛子的發(fā)型與服飾都有變化,已經(jīng)是一副小老板的打扮了。剛子在飯店里來回巡視。)

剛子 (不時地吩咐服務(wù)員)給七號桌打個折。給五號桌送一個果盤。

剛子 (自豪地)鳥槍換炮啦,燜子鋪變成了海鮮城,我李連生也從個體戶,變成了私營企業(yè)主。開始,人們叫我嗨——嗨,就是喊一聲。后來,人們叫我經(jīng)理——李經(jīng)理。再后來,人們叫我李老板,叫我李總。我成了李總啦。為什么呢?因為買賣做大了。這時候,我才真正理解中學(xué)政治課里的話,物質(zhì)是第一性的,意識是第二性的,物質(zhì)決定意識!

什么是物質(zhì)?我的飯店就是物質(zhì)??次业牡昝罴覡F子!是啊,不太莊重。但這個綽號,叫得實在,叫得到位。我靠燜子起家、發(fā)財,這個燜子就是我的親人。咱不能見異思遷、三心二意哦——有也得克制!現(xiàn)在,每一位來店的客人,我都先上一盤燜子——免費品嘗。嗨,我不能對不起這個綽號不是!這幾年,我把鄰居的房子租的租,買的買,把飯店擴大啦。這不是,店面已經(jīng)擴展了。

(福貴、桂蘭帶著孫子永超來了。福貴背著電子琴和畫板。桂蘭背著書包。永超手里拿著冰棍。)

福貴 嗬,才幾天沒來,門頭又換了。

剛子 (指著一面墻壁)這是影視明星來我公司參觀、就餐的照片。這個這個,唱《軍港之夜》的那個。這個,唱《遲到》的那個張行。

剛子 (指著另一面墻壁)這是各級領(lǐng)導(dǎo)給我們飯店的題詞。這是王市長,這是劉書記,這是黃區(qū)長。你看,這是誰?。?/p>

福貴 張誠,張書記!

剛子 這是張書記給咱們飯店的題詞——前程似錦。還跟我合了影。我把照片放大了,掛在門口醒目的位置上。

福貴 有幾年沒見嘍。不知道,他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了。

剛子 又找了一個。

福貴 結(jié)婚了?

剛子 結(jié)什么婚啊,就那么過唄。

福貴 這不是未婚同居嗎?

剛子 爸,這是什么時代啦?一結(jié)婚,就涉及財產(chǎn)等一系列問題。人家國外結(jié)婚前都有公證。

福貴 你小子又動離婚的念頭啦?

剛子 別老提那個事兒。

福貴 經(jīng)常講一講,敲巴敲巴,警鐘長鳴,不是個壞事!這小子,剛有點錢兒,就開始得瑟。去年,跟永超他媽離婚了。一觸起這事,我就上火。你別以為你為什么離婚我們不知道。

剛子 爸,你別聽他們胡嘞嘞。

桂蘭 咳,現(xiàn)在離婚率也挺高的。

福貴 (怒斥)是挺高的,有的人都能離兩次婚了。

剛子 (打著哈哈)離婚也是社會進步的標(biāo)志嘛。

福貴 (朝著觀眾席)無奈地說 你們評評理,現(xiàn)在還上哪說理去?這些年,要說有什么鬧心的事兒,就是孩子的婚事。倆孩子都很格路!剛子離婚了,又結(jié)婚了,又離婚了……嗨,有點錢就得瑟。還不是錢兒鬧的?!小蓮嘛,倒沒這些毛病,可是,在北京找了一個老外——還是一個黑人,叫什么約旦,嗨,想起來都別扭??!

剛子 約旦?人家叫約翰。老爸啊,黑人怎么啦?人家鮑威爾還當(dāng)上了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主席呢。再過些年,黑人興許還當(dāng)上了美國總統(tǒng)呢!

福貴 鮑威爾是什么人?

剛子 你整天看《參考消息》,不知道鮑威爾?

福貴 黑人當(dāng)總統(tǒng)?美國不是還有種族歧視嗎?

剛子 可不是,一個叫奧巴馬的黑人當(dāng)上了美國總統(tǒng)!廣告你怎么說的?一切皆有可能!

桂蘭 (勸說福貴)別一口一個黑人黑人的。人家也是大學(xué)教授啊。再說,看照片,也不算黑嘛。

剛子 就是啊,現(xiàn)在有錢人都花錢把自己曬黑啊。黑就是健康,就是有錢。(說著摩挲著兒子腦袋)對不對啊,兒子,將來,你也給我好好學(xué)習(xí),到美國留學(xué),跟你 姑姑勝利會師,再給我找一個外國媳婦,哈!

桂蘭 (一把將孫子拖過來)跟孩子瞎嘞嘞什么!

福貴 (翻看著孫子的書包)來,爺爺考考你,看看學(xué)習(xí)怎么樣了?

(福貴從書包里翻出幾個變形金剛和一些彩色的橡皮泥。福貴皺起眉頭,吃力地看著作業(yè)本。)

福貴 剛子啊,我怎么看著你兒子的成績,打勾的少,打叉的多啊?

(剛子接過作業(yè)本,看了看,臉色大變。孫子見狀,偎到奶奶懷里了。)

剛子 (耐心地對著兒子)你將來想干什么?

永超 以后好好學(xué)習(xí),干一個比爸爸還大的飯店。當(dāng)一個大老板,開奔馳,吃海鮮。

(福貴與剛子面面相覷。)

福貴這幾年,你就鉆到錢眼兒里去了。你看看,孩子跟你一樣——只認(rèn)錢兒啦。

(剛子把孩子拖到一邊,一人一把椅子,坐下。)

剛子 兒子啊,我小的時候,想學(xué)習(xí),都沒有機會啊。今天學(xué)工,明天學(xué)農(nóng)。等到想讀書的時候,又趕上文化大革命,趕上了上山下鄉(xiāng)……

永超 什么是文化大革命???

剛子 文化大革命……嗨,你長大了就知道了。你老子沒讀什么書,但是趕上改革開放,只好干個第三產(chǎn)業(yè)。我干飯店,是歷史產(chǎn)物。我是李燜子,但我的兒子一定不能干這個。你知道嗎?

(永超點點頭)

(福貴在看報紙)

福貴 (一邊看一邊念叨著標(biāo)題)中國政府表示一如既往地支持巴勒斯坦人民的正義事業(yè)。西哈努克親王來訪。(福貴突然直起身,抖著手里的報紙。)

福貴 張書記出事啦!報紙報了,犯錯誤了,被處分了。

桂蘭 老來老去,怎么出事啦?

福貴 怪不得有段時間沒有他消息了……唉,違反中央政策,興建樓堂館所。

桂蘭 告訴他,沒有什么過不去。文革那么苦,不都熬過來了嗎?

福貴 這回,跟文革不一樣吧。這回,不是群眾運動,是組織處理的?。?/p>

桂蘭 那……飯店門口的照片怎么辦?

福貴 剛子,你得給我掛著,永遠(yuǎn)掛著。再不能像文革那樣了,把人頭摳去,或者用墨水涂涂抹抹的,讓人瞧不起。

(剛子用力點點頭。)

福貴 剛子,你呀,今天做幾個菜,給你張叔叔送去!松鼠魚、油燜大蝦!

桂蘭 上年紀(jì)了,少吃油性東西。

剛子 放心吧,我會顛掇幾個菜,替二老送去。

桂蘭 你張叔喜歡吃槐樹花包子,咱專門給他包點。

剛子 好咧,你就放心吧。

(收光)

第五場

第八幕

(布景是一處新樓盤星海花園的門前小廣場。背景音樂是高密度的廣告聲音【房屋、藥品和女士用護墊】。街景在展示當(dāng)代民俗:依次而過的是跳街舞,玩滑輪和打籃球。大學(xué)生家教。用紙盒箱賣盜版碟的【大片、黃片】。民工守著大錘、電鉆攬活。一身運動裝的福貴和桂蘭,拿著舞扇,悠然來到花園門前。)

桂蘭 老頭子,這還是我們的老家嗎?

福貴 是啊,街道寬了,街名變了,味道也變了。前些年拆遷,我們搬到馬欄子里頭了。

桂蘭 這拆遷拆的,把記憶都拆沒啦!

福貴 我們搬走了,兒子發(fā)財了,又搬回來啦。這里,就是我們從前住的地方啊。

桂蘭 什么發(fā)財不發(fā)財,別囔囔,怕別人聽不見啊。

福貴 怕什么,咱一不偷二不搶,三不貪贓枉法。

桂蘭 老頭子就是得瑟,越老越得瑟。這不,一身名牌,還必須要正宗的。

福貴 我這不是享受改革開放的成果嘛。

桂蘭 你看,你看,都是北邊的車,黑A,吉B什么的。

福貴 大連本來就是遼寧的大連,東北的大連,全國的大連嘛。

桂蘭 現(xiàn)在不是說嗎?外地人住大連,大連人住大大連。

福貴 別亂造謠。大連就是大海,胸懷寬闊,沒有大連,我們現(xiàn)在還不蜷在山東老家啊。

桂蘭 老頭子,覺悟真高啊。

福貴 與時俱進嘛。

桂蘭 (偷偷說)還與時俱進呢?連巴勒斯坦跟巴基斯坦都分不清楚。

福貴 年初,兒子買了房,一定要裝修好了,才讓我們來看看。本來,兒子要派車來接我們,可是,老頭子非要坐公共汽車。這不是,早上舞了一會秧歌,我們就溜達(dá)過來了?,F(xiàn)在啊,七十歲的老人乘車不花錢(說著,舉了舉胸前的乘車卡)。

桂蘭 這一進門,保安還敬禮呢。我說找李連生,嗨,他說不認(rèn)識。說了半天,他說,你們找的是李董事長啊。哎吆,這小子成董事長啦?董事長成了他的名字啦。

福貴 這些年啊,兒子的買賣做大嘍,大連人誰不知道他的海鮮酒樓啊——我這里就不做廣告啦。

(傳來汽車的剎車聲音。一身休閑的剛子上臺。)

剛子 哎呀,你們怎么自己就來了?

福貴 我們就不能自己溜達(dá)過來了?走,看看你的新房去。

剛子 (一愣)哦,我的新房?(指著就近的別墅)就是這個一樓。

福貴 嗬!地主老財啊!

剛子 怎么樣?!

福貴 你現(xiàn)在的房子不挺好嗎?去年才裝修的……你這個燒包啊!

剛子 現(xiàn)在我不燒包了。這回啊,我要讓你們燒包啦!

福貴和桂蘭 我們燒包?!

剛子 是啊,這是我給二老的房子。吃了一輩子的苦,也該享受享受了。

(音樂響起,“太累了,你該歇歇啦”。)

剛子 一躍二,三室兩廳兩衛(wèi),打滾兒住也行啊,一樓還帶花園。

福貴 (丈量著花園)我看這里能種幾壟苞米,邊上整上黃瓜、豆角、辣椒啥的,咱們就吃自己家的菜,絕對綠色環(huán)保,還省錢。

剛子 還是以綠化為主吧。稍微種點蔥啦蒜啦也行,但別整成玉米地,讓你兒子掉鏈子啊。

福貴 哦,我種玉米,給你掉鏈子啦?

剛子 不是這個意思。小區(qū)有規(guī)定的,不允許種莊稼、種菜。

福貴 (忿忿地)這么大的房子,我們怎么住得了?

剛子 還有保姆間,洗衣間,健身房。

桂蘭 咱哪能受得了這么大的香火?

桂蘭 (小聲問)你媳婦同意嗎?

剛子 也買了。一碗水端平了。

桂蘭 媳婦怎么沒來?

福貴 (對著觀眾席)這是新的媳婦——第三個啦,比他小十二歲,比永超大十二歲,快差輩兒啦!

剛子 她在上MBA,今天郎咸平來,她不想缺課。

桂蘭 郎平?打籃球的那個?

剛子 媽,你不知道。我的飯店越做越大,管理也要上檔次。你媳婦現(xiàn)在做的,就是為了將來擴大經(jīng)營準(zhǔn)備的?,F(xiàn)在,我要把大連海鮮的牌子,打到北京、上海,打到全國去。

福貴 你小子現(xiàn)在是三高啊。

剛子 我剛查過,血脂正常啊。

福貴 你這些年找對象啊,是越找越年輕,越找越漂亮,越找學(xué)歷越高。

桂蘭 (指著眼前的場面)今兒個大高興的,你別老揭別人的短兒。孩子,今天是怎么一出啊?

剛子 今天我們就搞個廣場自助餐。

(一群服務(wù)員上來,擺桌子。幾個廚師上來,手里舉著盤子。一會,自助餐的架勢擺出來了。有人上臺,在擺弄電腦和攝像頭。)

桂蘭 這是什么?。?/p>

剛子 你等著瞧吧。

福貴 這是溫鍋?。刻瘮×恕?/p>

桂蘭 剛子也不是官員,靠自己勞動賺錢,這怎么叫腐敗呢?再說,政府號召花錢、拉動內(nèi)需——消費光榮??!

福貴 老婆子,你怎么知道這么多啊?

桂蘭 這都是報紙上說的。我哪像你,就知道阿拉伯和阿富汗。

福貴 我們有分工呀——我負(fù)責(zé)國際,你關(guān)心國內(nèi)。

剛子 爸,你看誰來了?

(張書記拄著拐棍上。新老伴攙扶著他。)

福貴 張書記來了。

張誠 (直擺手)沒有書記了,你如果看得起我,咱們就是老伙計。

福貴 (對著兒子、孫子)這可是咱家的大恩人??!六十多年前,我剛下船,既糊涂又幸運地認(rèn)識了你。我當(dāng)時就跟老婆子說啊,翻身不忘共產(chǎn)黨,幸福不忘張科長。你是我們家的恩人啊。老伙計,你看我這房子多大??!還有專門的保姆,以后哇,我們就住一起吧。你也讓我報答報答你吧。

(老鄰居新鄰居老工友都來了。人群一片喧鬧。)

桂蘭 剛子,你這是干什么?。?/p>

剛子 你一會就知道了。

(剛子一招手,幾個人扯起了一個巨大的條幅:熱烈祝賀李福貴先生、劉桂蘭女士結(jié)婚六十周年,暨李永超同學(xué)被墨爾本大學(xué)錄取。)

剛子 網(wǎng)絡(luò)直播,現(xiàn)在開始!

(攝像頭打開了,遠(yuǎn)在國外的小蓮和丈夫約翰的頭像出現(xiàn)了,旁邊還有兩個混血的孩子。一家四口都穿著唐裝,一齊拱手,用漢語問候。)

兩個孩子 祝賀姥爺、姥姥幸??鞓罚?/p>

小蓮 爸爸,媽媽,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這個月啊,大連市政府到美國招商,鼓勵海外學(xué)子回國創(chuàng)業(yè),提供了優(yōu)厚的工作和生活條件。我和約翰商量好了,我們一家人回大連工作。

小蓮 (問約翰)是不是???

約翰 YES!

小蓮 用大連話說。

約翰 對(音堆)呀!

剛子 諸位大爺大娘、大叔大嬸、兄弟姐妹、小朋友們,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李福貴的孫子、我李連生的兒子李永超被墨爾本大學(xué)錄取了——那是澳洲一所很好的大學(xué)啊,這可不是植入廣告啊——請鼓掌!

(眾人鼓掌)

剛子 還有一件事情,比永超讀出國留學(xué)更讓我激動。今天,是父母六十年的結(jié)婚慶典。兩位老人于1945年在山東結(jié)婚,婚后來到了大連。二老啊,少年和青年時代,都沒有趕上個好日子。但是,編筐編簍,重在收口。這不是,二老趕上改革開放的好日子啦。六十年是鉆石婚。這是我們兒女給二老買的一對鉆戒。

(孫子永超給爺爺、奶奶戴上鉆戒。)

剛子 (熱情地招呼周圍的群眾)加上小蓮一家回來,今天是三喜臨門!這幾位兄弟,都過來熱鬧熱鬧吧,吃喝全免。

(有幾個觀眾也走上舞臺。)

永超 爺爺、奶奶,我也想說幾句話。從小,我就生活在蜜罐里。爺爺慣我,奶奶慣我,爸爸慣我,媽媽慣我……你們對我的愛,只有一個條件,就是學(xué)習(xí)好。打小我就知道,我的任務(wù)就是學(xué)習(xí),似乎是學(xué)習(xí)好了,就報答了你們。現(xiàn)在,我要出國了,你們的條件還是這樣。社會上把我叫做富二代。開跑車,穿名牌,人生全部的任務(wù)就是等著接班,繼承家族的財產(chǎn),好像我們是天生就是做老板的命。爺爺、奶奶、爸爸,你們知道嗎?繼續(xù)下去,我們這些富二代,就會變成窩囊的一代。所以,我宣布,這次出國,我不要家里的一分錢。出國的機票錢,就算是我跟爸爸的貸款了。我們要做創(chuàng)業(yè)者,爭做富一代!

剛子 兒子,你終于懂事啦!

永超 下面有請爺爺、奶奶講幾句話。

(福貴桂蘭互相推讓,最后,福貴上前一步。他久久地不說話,而是四下觀望著,終于看到了一棵槐花盛開的槐樹。他指了指,剛子趕緊折下一根槐樹枝,遞給福貴。)

(靜場。福貴手捧槐花,淚眼婆娑。)

福貴 就是在這個槐花盛開的季節(jié),我和老伴來到了大連。剛來的時候,兜里就揣著幾個大子——就夠吃幾天的飯兒呵,還縫在褲腰里。咱們命好了,一下船就遇到了張書記,當(dāng)天就有了房子。幾天后,就從一個農(nóng)民,變成了工人?,F(xiàn)在吧,有房子,有買賣。兒子敢闖敢干,孫子出出息息。我和老伴啊,雖然不時地拌拌嘴兒,但是總體來說還是和諧社會。

福貴 (兩手比劃著)我剛來大連的時候,碼頭暗乎乎的,大連這么高,大連這么大?,F(xiàn)在呢,大連有服裝節(jié)、賞槐會、濱海路、啤酒節(jié)、達(dá)沃斯……

觀眾 (在臺下調(diào)侃道)還有足球啊。

福貴 今天就不說足球了,說了上火……誰不說大連漂亮啊?誰不說咱大連偉大啊?!用咱們大連話來說,毀啦!血干凈!

福貴 現(xiàn)在,我們也得兩只眼睛看世界啊。明年,我和老伴也要出國旅游了?,F(xiàn)在,我們開始學(xué)習(xí)英格利士了,GOOD BAY,HOW AER YOR,HOW MACH呢。

桂蘭 還有我們來自中國大連,我們是中國人——WE AREFROM DALIAN ,WEARECHINERE。

福貴 我和老伴是闖關(guān)東的,兒子是闖市場,現(xiàn)在啊,孫子是闖世界。一個比一個能闖,一個比一個敢闖!闖蕩,這就是咱們老李家的財富,也應(yīng)該是咱大連人的財富?。]有闖蕩,哪有幸福生活啊!

(背景疊現(xiàn)當(dāng)代大連的城市面貌,海港巨輪、星海廣場、升旗儀式……結(jié)婚進行曲響了起來,而且是用民樂演奏的,亦莊亦諧。)

剛子 趕上好時代嘍。

福貴與桂蘭 感謝養(yǎng)育我們的大連!

(舞臺上一片歡騰。福貴和桂蘭耍起扇子,扭起了秧歌。)

(天幕上撒下漫天的槐花)

(全劇結(jié)束)

責(zé)任編輯 孫俊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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