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與小事

◎肖 嶸

大事與小事

◎肖 嶸

舅舅原是上海某大學建筑系的高材生。學校在分配時，三個單位任他選，一個在上海，一個在蘇州，另一個在杭州。他哪里都不去，報名去了甘肅。媽媽和舅舅一直心懷恐懼地生活著，他們害怕海外關系會影響自己的前途，所以都主動去了最苦的地方。一個去了西北，一個去了東北。

每年我哥哥都會出錢，讓我們帶著媽媽出去旅游，有一年，我和丹丹（我妹妹）帶著媽媽去寧夏看舅舅，一是舅舅舅媽金婚紀念日，另外祝賀他們喬遷之喜。

表弟昊昊把他小姨子的車借給我開，他帶著舅舅舅媽和我媽開車在前面走，我開著車和丹丹跟在后面。

那高速公路真叫蒼涼，公路上空空的，偶爾一輛車從身邊開過，公路一直通向天邊，而天邊被一道高大的山脈遮住了去路，那道山就是賀蘭山，我和丹丹都尖叫起來；

“我的天啊！太壯觀了！太神奇了！賀蘭山！我們來了！你太美了……我們在車里那是歡天喜地的，抑制不住地歡呼、喜悅、感嘆、狂叫。

這道山，沒有溫柔的曲線，沒有斑駁的層次，只是一道橫線遮住了大半個天際。

如果是一幅畫，這幅畫只需一筆，如果用上顏色，這道風景只需三層灰色，你不能隨便增加任何筆墨，牽一發而動全身。

我想，展現在我眼前的這幅畫是任何一個畫家也描繪不出來的一道風景。雖然一葉也可障目，但放眼望去，能給天拉上大幕的山脈我還是頭一回看到。

美景當然要與人分享，我讓丹丹打電話過去，昊昊接電話時，聽見車里三老正放開嗓子唱歌呢：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

昊昊，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好的向導。每次去寧夏昊昊都會陪著我們漫游，雖沒有太多的語言溝通，卻能找到彼此在面對大自然時的共同感受，這才是畫龍點睛之所在。

舅舅家在寧夏大學附近，這幾天就要搬家，我哥已經為我們定好了東湖大酒店的房間，為了離舅舅家近一些，我們決定住在舅舅家附近的一個小賓館。

小賓館剛開業，我們住二樓，房間很干凈，就是墻不隔音，連著兩天，半夜三更不知從哪傳來驚險的三級片，聲音實在太大了。我忍無可忍，不能再忍地跑到樓道向樓下的服務員叫喊，我說：服務員，樓上有妓女，快打110吧，把他們都抓起來！那兩個人總算安靜下來，第二天服務員告訴我，說他們都是寧夏大學的學生。

正好第二天舅舅舅媽金婚紀念日，昊昊兩口子，帶著上小學的孩子還有表妹蘭蘭的孩子倩倩一同接我去酒店。我把昨晚的事簡單地學了一遍，又說寧夏大學的學生這么差勁，這還要不要臉了。

我又腦子放空說話沒注意，我沒想到昊昊兩口子還有倩倩都是寧夏大學畢業的，倩倩法律系還沒畢業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后悔晚矣！

其實那種事哪個學校旁邊的酒店里都有，即使那一對男女很過分，和寧夏大學沒關系，寧夏大學只是個代詞，代表那對男女。和他們就更沒關系了。舅舅全家都是老實本分人，也不知道他們是否會生氣？

剛好此時我們到了舅舅即將入住的新小區，守門人在收發室里，我搖下車窗向屋里喊：老大爺開門。聲音像蚊子，再喊，還是聽不見。可是，我昨天晚上就是一嗓子把那一對男女給喊滅火的！唉，別人哪里知道，我在不被激怒的情況下，根本發不出那么大的聲音。還是昊昊按喇叭，叫出了守門老大爺。

第二天，我讓舅媽陪我逛超市，因為喬遷之喜，我買了一套非常漂亮的三件套送給舅舅舅媽，不過是減價的，原價六百八十元現價三百八十元，因為東西買的太多，舅媽讓昊昊來接我們，舅媽說；“你看榮榮給我們買的三件套多漂亮呀？不讓她買她非要買，那么貴。”

我說；“不貴是減價的，我特別喜歡買減價的東西。”腦子放空又沒收回來，哪有送人家減價的東西，還到處傳播的？我感覺昊昊有些沉默，也不知道他生沒生氣？

幾次來寧夏都是昊昊忙前忙后的，打算臨走給昊昊買個禮物，去商場給他買了件衣服。想起昨天送人減價物品的舉動，打算悔改。為了證明東西不是減價的，我特意開了發票，又把銀行卡的發票也一起給了昊昊。然后就和媽媽丹丹上了車，舅舅和舅媽也去機場送我們，蘭蘭開車，我在車里又覺得有些不對，給人家發票似乎也不好吧！不知昊昊生沒生氣。

蘭蘭是西北農學院畢業的，非常能干。聽說拖拉機老吊車都會開，是農機局的副局長，但是自己沒車，平時也不怎么開車，她在高速公路上轉了一圈發現又回到了起點，蘭蘭打電話問昊昊才知怎么走，等她問清了路還有十分鐘飛機就要起飛了，可我們最快二十分鐘才能到，距離機場還有五公里起飛時間已經到了。

昊昊打來電話，蘭蘭因為開車緊張讓我接電話，昊昊先問我們到哪了，然后非常生氣地說：“快開，快開，你讓我姐再快點，到了機場有個旅行社的人在那等你們，他會把你們送上飛機的。”然后就掛斷了電話。

這與平日的昊昊判若兩人，我由此判斷昊昊還是生氣了。

放下電話我對蘭蘭說：蘭蘭，你別著急慢點開，車上有三位老人呢，安全最重要。

三位老人像什么事都沒發生。到了機場，已過起飛時間，剛好飛機晚點二十分鐘，我們都上了飛機。

我絲毫沒有埋怨昊昊的意思，換了我也會心里不舒服。

至今我仍然堅持著自己，我不會將日常瑣事安排得井井有條，我時常放空自己，這是我多年的生活習慣，這種習慣在生活中會產生許多誤會，有時讓你不好解釋，有時又讓你摸不著頭腦。

當然也不都是放空了才出錯，有時動了心眼也會出錯。

2010年我和丹丹帶著媽媽去浙江柳城給姥姥姥爺掃墓。姥爺在下放的地方去世，所以他們葬在那里。

從杭州開車需一個多小時，我們住在一個遠房親戚家，雖是沒什么血緣的親戚，可是女主人男主人都非常好客，每天為我們做三頓飯，還要忙里忙外的。

因連著下雨，不能掃墓。那家女兒是做服裝生意的，我和女孩晚上開車去杭州，在酒店住一宿，早晨四點起床，然后直奔“四季青”服裝批發市場，我買了很多衣服，其中有媽媽的一件披肩。

女孩問我：多少錢買的？我說：一百元。因為想讓她認為我很會砍價，就少說點兒，其實是二百元買的。

買回去媽媽不喜歡穿披肩，把它送給了女孩的媽媽，女孩媽媽問我多少錢買的？我有些為難，明明二百說一百多吃虧呀，可是我已經和她家女兒說一百元了，于是我就說一百五十元，沒想到此時女孩剛好進來聽見了。好像我占了人家五十元的便宜。

生活中人們總是被千頭萬緒的小問題困擾著，說是不在意也讓你高興不起來，我總是能把這些小問題帶來的煩惱結束在五分鐘之內。

把生活中看不慣的，不順心的事情說出來與人共勉，是好事，也是大事。可惜謹小慎微的中國人不喜歡這樣，他們認為皇帝的新裝說的是皇帝，與自己無關。

人們日常的生活瑣事已經夠多了。飯，每天要吃；地，每天都臟；房間，每天都亂；菜，每天都買；臉，每天都洗；另外，我還有些特殊愛好，每天刷牙三次，洗腳兩次，喝茶一次，真的沒有精力像數學一樣計算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所以我已學會將很多東西看得很淡。友情，人情之類的都讓他們隨便吧！也許人類就是誤會的產物，所以人們總是孜孜不倦地去探索小問題，放棄大問題。所以人類很苦，自相傷害，樂此不疲，不知什么時候能走向自由。

就讓那些小問題來得更猛烈些吧！你只要記住，不要讓這些小問題干擾了你內心的平靜，也不要讓這些小問題讓你失去了愛心，失去了對美的向往，我始終堅信一個人只有放得下小問題，才會發現大問題！

肖嶸，1965年8月2日出生，原籍湖南省。1993年來京，做過短暫的記者、編輯工作。曾經出版過長篇小說《獨自飄零》；長篇人物傳記《天路》；散文集《每天都有短消息》《單純與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