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席慕蓉
當年我愛上的男子
◎ 席慕蓉
從美術館出來,我獨坐在布魯塞爾市區的咖啡店里。對面一對老夫婦坐定了,正商量著要點些什么,妻子把菜單拿在手中研究,丈夫就斜靠著過去一起看。我想他們在家大概也是這樣,她習慣在小事上做主,而他總是在旁邊跟著湊興吧?陽光從嵌花玻璃窗照了進來,紅色和橙色的光點暈染在他米白的西服外套上,再反映到兩人微微笑語著的面頰之間,忽然覺得幸福就是這樣,就在眼前。
我忽然想回家了,回家去和他慢慢過日子。
丈夫海北過日子很有規律,一直是個早睡早起的人。有時,他會拿著干凈的換洗衣褲,本來已經準備要去洗澡了,走了幾步,忽然折回到床頭柜前,俯身伸手,很仔細地把這盞臺燈的光度調到最低,然后才轉身走進浴室,把門關上。屋子里頓時變得極暗,只剩下枕旁床頭柜上的那一點點微光。
在幾十年的婚姻生活里,他在有些地方對我幾乎是視而不見了,可從剛才他慢慢捻弱燈光那種無言的體貼里,又一次向我證明,他其實還是那個當年我愛上的男子。
(摘自《流動的月光》作家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