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迎來“孩動力”？

周群鋒

有專家認為，全面二孩政策會帶來新一波的人口紅利。圖/中新

10月29日，中共十八屆五中全會閉幕。五中全會公報中最引人注目的內容，當是全面實施一對夫婦可生育兩個孩子的政策。當晚，“是否再生個娃”火速躥升為最熱門的話題。

多位受訪人口專家指出，放開二孩有利于優化人口結構，增加勞動力供給，減緩人口老齡化壓力;有利于促進經濟持續健康發展，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有利于更好地落實計劃生育基本國策，促進家庭幸福與社會和諧。

10月30日，國家衛計委副主任王培安表示，預計2016年第一季度，全國多數省區市都能夠具體實施全面二孩政策，屆時將取消二孩審批，實行生育登記服務制度。

“搶生者”是否違法？

盡管五中全會公報顯示將全面放開二孩，但該政策何時施行、“搶生者”是否違法等問題仍存懸念。

10月30日，湖南省衛計委黨組書記、副主任詹鳴表示，全省符合“全面二孩”條件的育齡夫婦約375萬對。十八屆五中全會公報公布之日起至湖南省全面二孩政策實施前，不符合湖南省現行生育政策的夫婦已經懷有第二個子女的，可以生育，不要求落實補救措施。

由此，湖南省成為第一個就“全面二孩”落地政策明確表態的省份。

不過，對于湖南衛計委的這一表態， 11月1日，國家衛計委發出公開聲明：全面二孩政策必須依法啟動實施。根據十八屆五中全會的精神，需要提請全國人大常委會修訂《人口與計劃生育法》，配套的法規規定也要相應修訂。修訂后的《人口與計劃生育法》施行之日，才是全面二孩政策正式實施之時。“之前，各地各部門都必須認真執行好現行的人口與計劃生育法律法規，維護良好的生育秩序，不得自行其是。”

上述表態提到的《人口與計劃生育法》是在2002年9月頒布的，這將是該法施行13年以來的首次修訂。

那么，在政策正式落地前，“搶生者”到底是否違反相關法規？國家衛計委計生基層指導司司長楊文莊解釋說：“因為有關工作進行都很快，我覺得性子急的，現在就開始懷孕也不影響孩子符合政策。”

根據國家衛計委官方的一系列表態，以及回顧“單獨二孩”政策的落地過程，“全面二孩”政策真正實施的時間也許不會太遠。

2013年11月，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實施“單獨二孩”之后，當年12月，國務院向全國人大常委會提交了相關議案，并發布了《關于調整完善生育政策的意見》。

2014年1月，浙江、安徽、江西等省份便紛紛落實政策，隨后各省份逐步跟進，截至當年9月，政策基本全面落地，此時距離中共中央做出決定不到1年。

有分析指出，參照“單獨二孩”政策，全面二孩政策的落地也將經歷3個步驟：國務院提交議案及全國人大常委會批準;各地實施方案報批;地方人大修訂計生條例。

10月30日，王培安明確表示，實施全面二孩政策后，將取消二孩審批。符合規定條件要求再生育的，仍需要按有關規定辦理手續。對自愿生育一個孩子的夫妻，不再發放《獨生子女父母光榮證》，不再享受獨生子女父母獎勵費（1982年至今，中國對獨生子女家庭每月發放5元獨生子女費）等相關獎勵優待政策。之前已經領取光榮證的，繼續按規定的條件、標準、年限，享受各項計劃生育獎勵優待政策。已經領取光榮證要求再生育的，不再享受獨生子女父母獎勵優惠待遇，此前享受的不退還。

社會撫養費照收不誤？

受訪學者指出，二孩政策實施后，還有很多配套的政策需要調整，比如計劃生育“一票否決制”，以及社會撫養費問題。

有學者呼吁，現在應當盡快廢止計劃生育“一票否決制”，不再征收社會撫養費，同時要對被計劃生育捆綁的如戶籍、學籍等問題盡快松綁。

計劃生育被定為基本國策后，湖南省常德市于1982年率先實行計劃生育“一票否決制”，取得了較好成效后，在全國推行。十八屆三中全會啟動“單獨二孩”政策后，國家衛計委主任李斌提出，中國依然要嚴格落實計劃生育“一票否決制”，切實維護計劃生育政策的嚴肅性。

有分析稱，十八屆五中全會雖然提出了二孩政策，可同時又強調“堅持計劃生育的基本國策”，有人將此理解為“一票否決制”不會取消。

另外，業界普遍認為，全面放開二孩政策后，還會涉及社會撫養費的調整問題。

現行《人口與計劃生育法》第十八條規定：國家穩定現行生育政策，鼓勵公民晚婚晚育，提倡一對夫妻生育一個子女;符合法律、法規規定條件的，可以要求安排生育第二個子女。該法第四十一條規定：不符合本法第十八條規定生育子女的公民，應當繳納社會撫養費。

上述規定被當做社會撫養費征收的法律依據。但是，有分析指出，社會撫養費是一筆糊涂賬，征收的全國總數未見官方披露，至今成謎。一些地方近期披露的一些信息顯示，其征收難度極大。

2015年8月，深圳市人大常委會審議的一份審計報告顯示， 2013～2014年，深圳市共向13950人征收社會撫養費9.52億元，應征未征社會撫養費卻高達18.60億元。

數位受訪專家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表示，社會撫養費應予廢止。廈門大學人口研究所副教授陳茗解釋說，邊際生育確實會增加社會養育和教育成本，但同時也具有正面的社會效用，比如作為潛在勞動力以及作為潛在的消費者。

“在深刻的少子化（生育率下降，造成幼年人口逐漸減少的現象）、急劇的老齡化的背景下，邊際生育的社會效用大于社會成本，這也是發達國家、通常也是老齡或超老齡國家普遍對生育進行補貼的原因之一。”陳茗說，社會撫養費的實質還是超生或違生罰款。“倘若已讓人生孩子，但又繼續征費，就有點‘斂財的感覺。”

另據《21世紀經濟報道》稱，國家衛計委已于近日召開內部座談會，議題涉及生育政策調整后社會撫養費征收如何銜接等問題。

資源能否匹配？

全面放開二孩政策之后相應的社會資源是否會匹配，也是各界關心的話題。

國家衛計委副主任王培安表示，中國在制定資源環境中長期戰略規劃目標時，已經為生育政策調整完善預留了空間。據有關部門測算，中國的能源、糧食等供給都在可承受范圍之內。

王培安說，實施全面二孩政策對資源環境的壓力略有增加，但不會影響國家既定資源環境戰略目標的實現。“實施全面二孩政策后，將帶來公共服務需求的增長，醫療衛生、兒童照料、教育等方面會面臨一定的壓力。但通過加大投入、盤活存量、優化配置，是完全可以應對的。”

中國曾經的人口暴增的經歷，也讓人口專家對中國的社會資源應對政策調整后的生育形勢保有自信。南京大學社會學系教授陳友華說：“我國曾經有年新增人口超過2900多萬人的記錄。全面放開二孩后，每年也就多出生幾百萬新生兒，不會導致醫院和學校的緊張。當下幼兒園不足、產房不足等現象，是因為很多人都擠到一線城市，造成了資源配置的不合理。”

盡管如此，全面二孩實施后，確實也可能面臨一些現實難題。

按照國家衛計委的研究測算，現階段，全國符合全面二孩政策條件的夫婦約有9000萬對。實施該政策后，今后幾年出生的人口總量會有一定程度的增長，最高年份的出生人口預計將超過2000萬人，預計到2030年，中國的總人口將達到14.5億。

王培安說，符合全面二孩政策條件的婦女約60%在35歲以上。政策實施后，這部分高齡孕產婦會明顯增加，發生孕產期合并癥、并發癥的風險會增大。為此，一要增加婦幼保健服務能力的供給，加強技術人員的培訓;二要做好分級診療，引導民眾合理選擇助產服務機構;三要加強咨詢指導，增強孕產婦自我保健能力;四要完善危重孕產婦和新生兒轉診、會診網絡和機制，確保急救通道暢通。

北京大學人口研究所教授穆光宗認為，中國已經掉入“低生育率陷阱”，一時半會兒出不來，此次政策調整是對計生政策的改善，而不是根本變革。全面二孩政策的實施，恐會再出現單獨二孩實施后遇冷的狀況，所以未來應鼓勵生育。

在如何鼓勵生育方面，穆光宗認為，家庭養育成本應部分外部化、社會化，政府應承擔更多的生育成本。“即便政府不承擔更多的生育成本，也應該考慮如何解決孩子的入園難、入學難等問題。”此外，對生育婦女應該提供較為健全的保障，從休假到補貼等方面要有更多的舉措，以減輕她們的壓力。

王培安說，要把二孩政策辦好，計劃生育服務管理的任務不是減輕了，而是更重了。既要幫助民眾生好孩子，又要管控可能出現的風險。還需要加強宣傳引導，加強出生人口動態監測，引導群眾合理安排生育，防止出生人口出現大幅波動。

“孩動力”會起多大作用？

2013年“單獨二孩”政策實施之后，曾造成了母嬰電商市場的火爆局面。據中國電子商務研究中心的監測數據顯示，2013年，母嬰電商的規模為650億元，2014年，該市場的規模達到了2000億左右。另外，在線教育、醫療健康等相關行業的增長后勢也被業內看好。

那么，全面二孩政策放開后，對經濟的影響會起到多大推動作用？

有分析認為，這一政策的實施，從短期來看，一波新生兒的出生肯定會促進嬰幼兒市場的發展。而從長遠來看，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作用會越來越明顯，教育、醫療、住房等領域的需求勢必會增加。有專家甚至認為，這一政策會帶來新一波的人口紅利。

據華泰證券和方正證券預測，若全面開放二孩的政策得以實施，預計其所蘊含的消費紅利大約為每年1200億～1600億，食品、玩具、母嬰醫療、兒童服飾、家用汽車、教育培訓等行業上市公司的業績均有望迎來爆發式增長。

王培安說，到2050年，中國15～59歲勞動年齡人口將增加3000萬左右，這將有利于穩定經濟增長預期。

人口問題專家、攜程董事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梁建章稱，從“單獨二孩”政策實行一年多的實際效果來看，每年增加了幾十萬新生兒。全面放開二孩后，未來每年平均新增的嬰兒規模預計在250萬左右。而在這兩項新政出臺前，中國每年新出生的人口數量在1600萬左右。

梁建章分析認為，按照每個孩子每年帶來3萬元消費來計算，每年新增的消費就是750億元。除此之外，伴隨著新生人口數量的增加，房屋、教育和基礎設施等領域內的民間和政府的投資都會成倍放大，因此在最開始的5-10年里，每年可能額外增加2250億元的投入。

梁建章表示，一個朝氣蓬勃且具有發展潛力的市場，會對任何投資者構成巨大的吸引力。本次“全面二孩”的政策，會提振海內外資本投資中國經濟的信心。“在外界對幾十年后的市場規模和人才規模充滿期待的背景下，中國有望獲得更多具有戰略眼光的長期投資，尤其可能集中在科研、教育以及戰略新興產業領域內。”

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美國威斯康星大學學者、《大國空巢》作者易富賢表示，中國近期的經濟問題的核心是內需不足，遠期經濟問題的核心是勞動力短缺和老年化，而二孩政策的實施有利于解決上述問題。

易富賢說，“孩動力”現在是中國經濟的“救命稻草”。他說，二戰后的嬰兒潮奠定了發達國家幾十年的經濟繁榮。以美國為例，20世紀五六十年代，嬰兒潮帶動了玩具、卡通、流行音樂的發展;七八十年代，步入結婚活躍期的嬰兒潮人口帶動了房地產、汽車業的成長;九十年代，步入消費黃金期的嬰兒潮人口又帶動了個人電腦和互聯網的成長。

這一看法得到多位受訪專家的認同：如果停止實施計劃生育政策，所出現的出生高峰將會形成超級內需，其對內需的拉動作用甚至會超過房地產和汽車產業。并且，這種拉動作用是可持續的，就像二戰后的嬰兒潮驅動了發達國家幾十年的經濟繁榮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