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暴雨
中國首部解讀“富二代”接班內幕長篇小說。
潘石屹:本書的重要價值在于,極為難得地以豐富的素材尤其大量一手資料,向我們展現出一個有著多重棱角的特殊群體,顛覆了很多人對他們的刻板印象,填補了富二代相關調查研究的空白。
鵬城筆架山腳下,古樹參天,這是當地有名的別墅區,佑銘的家就在這里。
“昨晚又去哪瘋去了?”莊惠嫻撫摸著兒子的頭發,慈愛地問著。
李佑銘坐下,自豪地將與海隆簽合同的事說了一遍,滿臉期待地等著母親的夸獎。
“荒唐!魏市長下月要帶隊出國考察,你爸也要去的。”莊惠嫻一下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不會……吧?”李佑銘就像被一盆冷水迎頭澆下來,手腳冰涼。
“你,你真是不知天多高地多厚!招呼不打就敢簽合同?”莊惠嫻氣得臉色漲紅,指著李佑銘說,“你馬上就去跟陳什么聯系,取消合同或者更改日期!”
這是莊惠嫻第一次發這么大的火,“小銘,別看爸爸和魏市長熟悉,就算魏市長不出國考察,也不是你想讓他參加就參加的!”
天剛亮,莊惠嫻就把兒子從床上拉起來,讓他去找陳老板取消合同。李佑銘出門后,立即打電話召來了林欽東兩三個最為親近的好友,一伙人來到陳老板的公司。
“陳老板人在哪里?你要是敢騙哥幾個,我叫你無法在鵬城待下去。”一直打陳老板的電話都無法接通,林欽東顯然不會相信鄭琳說陳老板前晚剛簽完合同就去北京出差的說法。
“我真沒有騙你們。”鄭琳對李振前做善事很有好感,也崇尚他的成功,看到偶像兒子著急,她也著急了。
陳老板當然沒有出差,他正躲在臨近高爾夫球會的小區里。這處住所是他兩個月前剛來鵬城時租下來的,用望遠鏡可以觀察方圓三公里的各種動態。這處住所異常保密,連鄭琳都不知道。
當然,最讓他興奮的還是李佑銘這個傻小子,真不枉自己站在陽臺上連續二十多天的辛苦觀察。再過半個月,五百萬的違約金就到手嘍。陳老板坐在陽臺的吊椅上,悠閑地晃著杯中的紅酒……
中午,莊惠嫻聽說陳老板出差北京,且電話無法打通后,坐不住了,立即打電話通知集團法律事務部的法律顧問想辦法處理。她決定,如果對方不肯協商,那就盡快賠償解決,只有低調處理才不會傷害到兒子。
“小銘,我已叫集團法律部跟進,他們會處理好。”
這些年來,父母辦事基本上都是一個電話就搞定,他揪緊的心也放了下來。
海邊會所。林欽東正和兩名女子圍坐在桌子上喝飲料聊天。兩名女子背對著李佑銘來的方向,只穿著比基尼。一名是小H,另一名則沒有見過。 “哈哈哈,挺快的嘛,給你介紹一下,夏楠小姐,小H同班同學。”林欽東邊說邊向李佑銘擠眉弄眼。
李佑銘身高1.78米,身體修長,雖然這個假期被陽光曬得有點黑,但不失俊朗。夏楠主動伸出纖手。此時的李佑銘早已心旌搖曳,握著夏楠的手,久久沒有松開。
就在李佑銘快樂地享受假期之時,陳老板已經提前找到律師,起草了起訴函,只等時間一到,就向法院起訴。
富豪教子
連續多天打手機都聯系不上陳老板,兄弟集團法律事務部的法律顧問心生疑慮,于是找到在民航系統工作的哥們,讓他留意陳老板的行蹤。
兩天后,陳老板購買機票的信息傳來,信息顯示是往返機票。就在陳老板離港時,他帶著助理守候在機場候機樓大門口,待陳老板進來后,立即上前攔住對方。
“對不起,我不認識你們。”陳老板很警惕,立即叫嚷起來,加快步伐。
“陳老板,你聽我把話說完。”法律顧問上前攔住,“我是李佑銘的律師,和你商量取消這次高球合作。”
“取消合作?你開玩笑了吧?我們什么工作都準備好了,你說取消就取消,那我們的損失怎么辦?”“我這不是找你協商嗎,當然,我們可以酌情給您賠償,或者改成合作其他項目。”
“賠償?你賠償得了嗎?我和你說,我們指望通過這次比賽打開鵬城市場,這個你能賠償嗎?”陳老板聲音越說越大, “我不認識你們,再攔著,我可報警了。”
他一路小跑趕到安檢口,回過頭來,說:“合同簽了就必須履行,有困難你們自己想辦法,否則法庭上見。”
莊惠嫻揪心的事還是如期來了,一個月之后,法院送來海隆公司的起訴文本。法律事務部律師根據莊惠嫻的委托,立即和陳老板的代理律師溝通,提出私下和解。對方口氣強硬,堅持要求李佑銘按合同約定標的支付五百萬元違約金否則法庭見。事到如此,莊惠嫻只得偷偷地拿錢賠償了對方。
赫赫有名的兄弟集團是鵬城納稅大戶,主要從事成衣制造,早在十多年前,李振前就憑借著毗鄰港澳的地理優勢,率先從香港等地引入設計師,并對工人進行了嚴格培訓,兄弟服飾不僅款式新穎,做工也過硬,國內訂單紛至沓來,甚至遠銷國外,近年來,鵬城市內競爭對手就有四五家,由于內地的發展,不少員工選擇回流,為留住工人,集團又不得不通過增加工資,成本的增加使利潤下降。
兄弟集團7樓,近兩百平方米的董事長辦公室內。
李振前站在落地玻璃墻邊,心里想著兄弟集團發展前景問題。半個月前跟隨市長去法國考察,李振前再次領略了法國時裝魅力所在,在法國時裝店里,擠滿了各色肌膚的人,當中不少是黃皮膚的。
“你看,你做成衣,人家也做成衣,可價格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市長正摸著一件衣服,笑著擠兌李振前。
這正是李振前的心病,為滿足國人對洋品牌的盲目崇拜心理,兄弟服飾專門注冊了一個法國品牌,對內銷售使用法國牌子,但出口不得不打上“MADE IN CHINA”,原因是國外對生產來源的管控較嚴。集團出口的服飾經常被擺在國外大型平價超市不起眼的角落里。
在法國時,李振前就和GAO服飾草簽了意向,對方接收兄弟公司派設計師進修,同時根據兄弟服飾的需要,不定期派出設計師來指導。
李振前等不及派出的設計師學成歸來,又一個計劃涌上心頭,于是按下辦公臺面的對講器,告訴秘書通知集團幾位副總開會。話剛說完,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這次打來電話的是一位在老家當鎮長的族兄。族兄先是寒暄了一大圈,然后才說說鎮里學位緊張,教師待遇不好等,希望李振前捐助修建一所學校。
馬上就要開會了,但又不能掛掉電話,李振前就這么聽著,不時“嗯、嗯”地應著,同時旋轉著臺面的地球儀。當地球儀停下來時,正對著的是法國版圖。“好。”這預兆讓他叫了出來。
“謝謝,您的支持讓學校建設有著落了,我代表家鄉人民感謝您!”
沒有應酬,李振前就回家,讓莊惠嫻歡喜不已。
“飯就讓王姨做吧,你坐下來,我和你說件事。”李振前叫住正要去廚房的莊惠嫻。
“什么?”當莊惠嫻聽到李振前要捐一千萬給家鄉修建學校時,頓時臉色變了。
“怎么?有問題嗎?”莊惠嫻也是一個喜歡做善事的人,今天的反常讓李振前非常不理解。莊惠嫻只得將李佑銘合同的事說了出來。緊接著一個勁地替兒子求情。
“胡鬧。”李振前一臉鐵青,拳頭重重地捶在茶幾上。“這渾小子在哪?讓他出來。”
莊惠嫻一臉緊張和擔心:“老李,你冷靜點,我當初也氣得不行。不過,與錢相比,我更擔心的是給他留下陰影,要是以后做事縮手縮腳,還怎么指望著他接你班?你說呢,我就是沒想好怎樣和他談,才到現在還瞞著他呢。”
李振前仍然怒氣難消,不過,妻子的話顯然起了作用,他踱到陽臺上,掏出一支煙,煙霧隨著呼氣重重地噴到陽臺外面。
李佑銘對這一切全然不知,這一天,他又與夏楠、林欽東、小H等人在一起玩樂。
“老板,上次就是他們幾個,在酒吧里,打了兄弟……”一個臉無表情的光頭指著李佑銘等人,對著一位衣著光鮮的年輕人說。
“好。”年輕人露出一絲冷笑,說完,舉起酒杯,猛地喝一口,“多找幾個人過來,要快,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李佑銘來到地下停車場取車。可當他剛打開車門時,預先埋伏在那里的光頭等人將他推入旁邊的面包車內,一路疾奔,往郊外駛去。
深夜里的電話鈴聲如同催命符號,讓人心驚肉跳。李振前和莊惠嫻接到光頭同伙要求打五千萬到指定賬上,否則撕票電話。莊惠嫻緊緊抓住丈夫的手,哭著問:“咋辦?你快想辦法,想辦法救救兒子。”
李振前甩掉妻子的手,他拿起電話,按起號碼來。
“老李,老李,你……你要報警?”莊惠嫻想到歹徒的警告,大驚,立即按掉電話。
“你干嗎?他們不讓你報就不報啊?”李振前眼睛一瞪,掰開妻子的手吼道:“那些是什么人?亡命之徒,你別耽誤事!”
李振前的報案驚動了公安高層,甚至牽動了鵬城高層的神經。“我不管你們用什么辦法,天亮前必須給我破案。”魏市長在電話里給公安局長下了死命令。
公安部門反應很迅速,動用技偵手段,最終在天亮后不久,確定歹徒的藏身位置,并將李佑銘營救出來。
在公安局錄完口供之后,莊惠嫻淚流滿面,緊緊地抱著兒子,李振前默不作聲,走上前來,輕輕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李佑銘被營救出來后的第三天下午四點,李振前提前下班回到家里。
“坐。”待李佑銘小心翼翼地坐下來,他說:“今天叫你來,是要送你三件禮物,都擺在茶幾上了,你自己看看吧。”
李佑銘一直做好被父親責罵的準備。但這兩天來,父親卻是只字不提,而且現在還送禮物給自己。李佑銘不安地盯著這三件禮物。
三件禮物兩件是折疊的紙張,還有一件就是一本書。遲疑一下,還是拿起其中一張紙,打開時,李佑銘倒吸了一口氣,臉迅速紅了起來,這是一張法院發來給自己的傳票。
第二份禮物是一張借條,內容是“今借到父親李振前人民幣五百萬,借期20年,按銀行同期公布利率支付利息,本息于某年某月某日前還完”。
“違約金我已經代付過了,你打個欠條,簽個名。”
一直以為,家里的錢也就是自己的錢,所以當李佑銘在借條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時,被遺棄的感覺油然而生,眼淚差點落下來。
“記得按期還錢。”李振前絲毫沒有理會李佑銘的表情,鄭重地將借條折疊起來,放入抽屜里,接著又說:“第三件禮物,書的第九頁第十一行開始,自己看吧。”說完,李振前又自顧沖起茶來。
這是一則寓言故事,內容是這樣的:獵人正在向熊開槍,熊甜言蜜語地對他說,談判不是好過開火?你需要什么,說吧。獵人把槍放下說,我要皮大衣。熊說,這一點也不難,咱們坐下來談吧。過了一會兒,熊拍著凸起的肚皮往回走,說咱倆都滿足了,我不餓了,你也穿上皮大衣了。
李振前沖茶,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著,過了一會兒,問:“你知道這次和你簽合同的人是誰嗎?”
李佑銘搖搖頭。李振前喝完杯中的茶水后,這才說:“據一位在法院的朋友反饋,這個人先后在其他城市起訴過好幾個人,起訴的對象都是像你這樣家底殷厚的年輕人,經過和你遇到的差不多。”
“那他是有意設局行騙啊,爸爸,您報警了嗎?”李佑銘反應非常敏捷。
“我也想過報警,不過……”李振前說到這里,有意停了下來看李佑銘的反應,過了一會兒,才接著說,“兒子,與兄弟集團的前途相比,我寧愿支付這五百萬元學費。我要讓你永遠記住這件事,商場無處不險惡,做事就要動腦筋,要有自己的判斷,不要輕易相信別人,不要相信錢會自動找上門來。”
李佑銘低下頭。
“別看爸爸現在很風光,其實爸爸也摔過,摔得很慘。”李振前將剛創業時,在沒有完全了解對方底細的情況下,急于做成一宗大生意而被騙的事說了出來。“那段時間真難啊,你可能不記得了,你很小的時候,奶奶突然帶著你回到老家生活了好幾年。”
李佑銘當然記得那一次突然被奶奶帶回老家的經歷,當時還以為父母不要自己了,哭得撕心裂肺。后來父母也沒有解釋。現在想來,父親那一段生活一定過得很難。
李振前端起燒水壺往茶壺里加水時,被李佑銘按住,搶過茶壺加水,并給父親茶杯里滿上。看到父親一口喝下來后,自己也端起來一口喝了下去,接著又給杯子滿上。
“等等。”看到李佑銘又要往茶壺里加水時,李振前伸手制止了,說,“工夫茶一般只能沖三次,沖多味就淡了,看來你是得花點時間多了解我們家鄉的茶文化。”李振前耐心地說起工夫茶的來源、工序,并展示起沖泡技巧。
父親總是來去匆忙,印象里除了敬重就是害怕,像今天這樣面對面地品茶聊天,還是第一次。
李振前又端起茶杯連喝了幾口,接著又給李佑銘介紹起家鄉:“在中國,有人把溫州人和我們潮汕人看成是猶太人,認為我們身上有精明基因,精于商道。我只知道我們家鄉是人多地少,不出來掙錢就沒辦法生活下去,所以全國各地隨處都可以看到我們潮汕人的身影。爸爸當年辭掉家鄉化學老師一職來到鵬城,就是因為家里窮,拿不出錢給你二叔籌備聘禮,窮啊,沒辦法。”李振前又說:“窮則思變,李嘉誠和黃光裕,他們就是我們潮汕人的杰出商業代表,書架上就有他們的傳記,你有興趣可以看看。”李振前指著背后的書架對李佑銘說。
李佑銘點頭。
李振前站了起來,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說:“環境鑄就了我們潮汕人的性格,有什么樣的性格就有什么樣的命運。孩子,爸爸是擔心你現在的生活環境好了,會沉迷于享受,迷失自我。”
“一定要記住爸爸剛才說的,睜大眼睛看世界,不要丟掉吃苦耐勞和不怕失敗的性格。”臨離開書房時,李振前又叮囑著說。
李佑銘也跟著站起來,看著父親,用力地點頭。完了,他還是忍不住,喏喏地問:“爸爸,這次被綁架,您……您不準備罵……罵我嗎?”
“是想罵你,不僅要罵你,還想揍你。”李振前這會表情又嚴肅起來,說,“對方欺負林欽東,你兩肋插刀這個我就不說了。不過,除了打架,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比如說你們可以報警的……今后不管做什么,都要多個心眼,多點防備……”
這是李佑銘大學三年級的暑假。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