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什么是文明?根據國外和中國人對文明標準的設定,從銅器起源、城郭出現、文字創立、原始國家出現這四方面證明中華五千年文明史證據確鑿,說明了易中天三千七百年之說只是一己之見。
關鍵詞:中華文明史;五千年;易中天;三千七百年說
中圖分類號:K203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
易中天先生近年推出了他的《易中天中華史》,該書的一個主要觀點是認為中華文明史只有三千七百年。在接受新京報記者采訪時,易先生還放言“以后不能說五千年文明史”。[1]
易先生的說法對嗎?中華文明史到底是五千年還是三千七百年?
一、什么是文明?
文明的定義有好多種,最基本、最通常的說法是:文明是指人類所創造的財富的總和,特指精神財富,如文學、藝術、教育、科學等,也指社會發展到較高階段表現出來的狀態。①這個定義實際上講了三層意思:第一,文明是人類所創造的財富的總和。在這層意義上,文明與文化等同,因為文化也是“人類在社會歷史發展過程中所創造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總和”;②第二,文明特指精神財富。在這層意義上,文明也與文化等同,因為文化也“特指精神財富”;③第三,文明指的是社會發展到較高階段表現出來的狀態。這一層意思應該說是點明了文明最顯著的特質。
中國古典中最早提到“文明”二字的是《易·乾·文言》,曰:“見龍在田,天下文明。”為什么“見龍在田”,就“天下文明”呢?孔穎達疏曰:“天下文明者,陽氣在田,始生萬物,故天下有文章而光明也。”按這樣的解釋,中國古人心目中的“文明”,一開始就與通行的定義基本吻合,而且與龍有關。
南朝劉勰《文心雕龍·原道》:“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此說法突出地強調了語言文字對于文明的重要性,因為語言文字是記錄、承載、交流、傳播人類所創造的財富,尤其是精神財富的工具。
清代李漁《閑情偶寄·詞曲下·格局》中有“求辟草昧而致文明”;清代秋瑾《憤時迭前韻》中有“文明種子已萌芽,好振精神愛歲華”,此兩語中的文明,當指社會發展水平較高、有文化的狀態。
英文中的文明(Civilization)一詞源于拉丁文“Civis”,意思是城市的居民,其本質含義為人民生活于城市和社會集團中的能力。引申為一種先進的社會和文化發展狀態,以及到達這一狀態的過程,其涉及的領域廣泛,包括民族意識、技術水準、禮儀規范、宗教思想、風俗習慣以及科學知識的發展等等。④
看來,中西方對文明本質的認識基本上是一致的,即文明是社會發展到較高階段表現出來的狀態。據此,筆者將“文明”定義為:文明,通常指的是社會發展到較高階段、文化發展到較高水平的一種綜合性狀態。
二、文明的標準
既然文明是社會發展到較高階段、文化發展到較高水平的一種綜合性狀態,那么,達到這樣的狀態有沒有標準呢?
1958年,美國芝加哥大學東方研究所召開了一個名為“近東文明起源學術研討會”。在這個會上,美國文化學者克拉克洪(clyde Kluckhohn,1905—1960)提出了文明的三條標準:
第一條標準就是要有城市,就是發掘出的遺址中應該有城市,作為一個城市要能容納五千人以上的人口。第二個條件是文字,為沒有文字的發明,人類的思想文化的積累就不可能存留和傳播。第三個條件是要有復雜的禮儀建筑,就是一個建筑物是為了宗教的、政治的或者經濟的原因而特別建造的一種復雜的建筑。比如說古代埃及的金字塔,任何人去參觀,站在金字塔前,對著獅身人面像,都會感覺到這是一種文明,這是沒問題的。你不能說它是原始的,還是處在蒙昧、野蠻的狀態,因為金字塔是墳墓,如果僅為了一般需要,無論如何也不需要建造這樣大的建筑。它之所以被建造,是因為要尊重法老,使法老的神靈可以永存,這就代表了文明時代的階級分化和統治。[2]
克拉克洪提出的三條文明標準,后來被英國文化學者格林·丹尼爾(Glyn Daniel,1914—1986)寫入《最初的文明——文明起源的考古學》一書。該書于1968年在英國出版,后廣泛發行,成為西方國家考古學生的必讀書。文明的三條標準說,也就在全世界得到了普及。“這個看法傳到東方,不管是在日本還是中國,學者都覺得有點不夠,提出來最好再加上一條,就是冶金術的發明和使用。現在在我們國內,冶金術被普遍認為是一個標準,那么我們就有四條標準了。”[2]
1983年,夏鼐在《中國文明的起源》一文中也對“文明”下了一個定義:“現今史學界一般把‘文明一詞用來指一個社會已由氏族制度解體而進入有了國家組織的階級社會的階段。”接著,他又指出:“這種社會中,除了政治組織上的國家以外,已有城市作為政治(宮殿和官署)、經濟(手工業以外,又有商業)、文化(包括宗教)各方面活動的中心。它們一般都已經發明文字和能夠利用文字作記載(秘魯似為例外,僅有結繩記事),并且都已知道冶煉金屬。文明的這些標志中以文字最為重要。”[3]81
這就是夏鼐在克拉克洪等人說法基礎上提出著名的“文明三要素”說。三要素,也就是判斷是否進入文明社會的三條標準:即城市的出現、文字的發明、冶金術的掌握和運用。
20世紀以來,“文明三要素”說獲得了學者們的廣泛認可。20世紀末,王東在三要素基礎上,增加了一個要素:原始國家的形成。認為“金屬工具、書面文字、原始城市,這三項是文明時代的單項標志、單項尺度,標志著文明時代個別要素的形成過程”,而“國家的形成是文明時代的總體標志、總體尺度,更便于從整體上表征文明時代的總體形成”。⑤
三、關于中華文明的四種觀點
20世紀以來,關于中華文明,依時序先后,形成了四種觀點:東周文明說;殷商文明說;夏代文明說;黃帝時代文明說。
東周文明說,由以顧頡剛、錢玄同等為創始人和主要代表的疑古派(也稱古史辨派)提出。“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是顧頡剛的著名觀點。他認為:“時代愈后,傳說中的古史期愈長”;“時代愈后,傳說中的中心人物愈放愈大”。[4]60意思是,“古史傳說所指的時代越古,后人作偽的成分就越多,也便更不能憑信”。[5]23(據此,疑古派在其研究中,推翻了傳統的由“三皇五帝”等概念構成的中國古史系統,認為漢代以前的古書無不可疑,得出了“東周以前無史”,即中華文明至東周即春秋戰國時期才形成的結論。
東周文明說流行于20世紀20年代至40年代,20世紀50年代以后,隨著屬于商代、夏代和新石器時代的諸多考古成果的面世,東周文明說已被否定。
殷商文明說,由中國第一代考古學家李濟等人于20世紀50年代提出。李濟在《中國文明的開始》一文中總結說:“在最近三十多年的中國田野考古工作中,發現了商朝遺址;商朝的年代約當公元前第二千年的中期至晚期。由這個坐落在河南省北部黃河北岸的遺址所表現的中國文明來看,不但相當進步,而且已臻成熟。它具備著熟練的鑄銅技術,獨立發展的文字體系,和一種復雜而有效的軍事和政治組織。這個文化表現出物質生活的富庶、高度成熟的裝飾藝術、明確的社會組織和對祖先極度崇拜的神權政治。這是一種充滿了活力和生命力的文明,但其間不免含有殘酷和黷武的因素。縱然如此,這個文化也為后來周朝的孔子及其學派所代表的人文主義哲學奠定了相當的基礎。”[6]393
李濟先生1928年到1937年的十年間,曾領導考古組對安陽殷墟進行了十五次考古發掘,他的觀點具有一定的權威性。西方一些學者也持此觀點,如美國的愛德華·麥克諾爾·伯恩斯(Edwar Mcnall Burus)和菲利普·李·拉爾夫(Philip Lee Ralph)。在他們合著的《世界文明史》中有這樣的話:“商代社會是見于歷史文獻的東亞最早的真正文明。此外,它還為獨特的中國文化型式奠定基礎和提供材料。這種文化型式表現為農業、手工業的方法,藝術和建筑的形式,著重于以家庭作為社會基本單位,宗教觀念和文字體系。”[7]175
夏代文明說,由中國第二代考古學家夏鼐等人于20世紀80年代提出。夏鼐在《中國文明的起源》一書中說:“解放后三十多年的考古發掘工作,使我們對于中國文明的起源問題的研究,可以從殷墟文化向上追溯。第一步是追溯到鄭州二里崗文化。”“二里頭文化現已可確定比鄭州二里崗文化更早。……至少它的晚期,是已達到了文明的階段。”“總之,二里頭文化同較晚的文化相比較,是直接與二里崗文化,間接與小屯殷代文化,都有前后承繼的關系。所以,我們認為至少它的晚期是夠得上稱為文明,而又有中國文明的一些特征。……二里頭文化的晚期是相當于歷史傳說中的夏末商初。”[3]82
易中天認為,“中華文明誕生在三千七百年以前,考古學的證據就是二里頭遺址,二里頭測定的結果是上限不早于公元前1500年,再加上現在公元后2000年,因此中華文明是三千七百年。”⑥夏朝的存世時間是公元前2070年至公元前1600年,河南偃師二里頭文化的斷代是公元前1800年至公元前1500年。從時間上看,易中天的觀點可歸入夏代文明說。
黃帝時代文明說,由蘇秉琦等考古學家于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提出。蘇秉琦在《中華文明的新曙光》一文中指出:“這些考古發現,說明了我國早在五千年前,已經產生了植基于公社、又凌駕于公社之上的高一級的社會組織形式。……這一發現把中華文明史提前了一千年,但還不是我國文明的起點,尋找比這還早的文明,是下一步工作的重點。”[8]80
在《中國考古學的黃金時代即將到來》一文中,蘇秉琦提出了“重建中國古史”的框架構思:“超百萬年的中國文化根系,從氏族到國家,國家起源、形成與發展曾經歷的三部曲:具體表現為(一)從氏族到國家的起步(一萬年前到距今六千年)、古文化古城古國(約距今六千年到四千年);(二)方國——中國(距今約四千年前到兩千多年),史書記載的夏、商、周三代;(三)中華一統實體(兩千多年前以來)。”[8]139
對蘇秉琦的上述說法,可以簡要地理解為:一,中華文化有超百萬年的根系;二,公元前8000年,即距今約一萬年,至公元前4000年,即距今約六千年,是中華文明的起源期;三,公元前3000年前后,即距今五千年前后,是中華文明的初步生成期。這個時期,即人們通常所說的黃帝時代。黃帝時代可以廣義地理解為以黃帝、顓頊、唐堯、虞舜等遠古帝王為領袖的時代。
四、中華文明史五千年的證據
前面說過,按學術界普遍認可的標準,一個社會,一個民族,只有在銅器、城市、文字、原始國家四大要素出現的情況下,才算邁進了文明的門檻。其中,銅器是造物技術,即社會生產力發展到較高階段的標志;城市是人物關系、人際關系、人神關系、公共事業發展到較高階段的標志;文字是符號系統,即信息保存、識別、傳接方式發展到較高階段的標志;原始國家是社會制度,即社會各個階層、各種要素的總體協調、管理發展到較高階段的標志。
先看銅器。
目前發現的,中華大地上出現的最早的銅器,是20世紀70年代初,出土于陜西臨潼姜寨遺址的兩件人工冶煉銅制器:黃銅片和黃銅管。經過對出土地房址木椽炭化木的碳14測定并經樹輪校正,兩件銅器的年代為公元前4790年至公元前4530年,屬于仰韶文化早期。[9]148
1975年,甘肅東鄉林家馬家窯文化遺址出土了一件通長12.5厘米的青銅刀,該刀刃部前端有使用痕跡,柄端有鑲嵌木把痕跡。同一遺址,還發現有零碎的銅片和煉銅時的殘渣。經碳14測定并經樹輪校正,該青銅刀斷代在公元前3369年至公元前3098年之間。[10]274
2001年 “中華文明探源工程”啟動后,在山西襄汾陶寺文化遺址(斷代在公元前2300年至公元前2000年),出土了一件青銅容器殘品,和一個青銅齒輪形器。表明在陶寺這個時期,冶金術已達到了一定進步的程度。⑦
再看城市。
目前中國發現的最早的古城遺址,是位于湖南澧縣本溪鄉南岳村的城頭山古城遺址。該遺址斷代在公元前4000年前后,屬于大溪文化早期。據報道,該城平面略呈圓形,城區外圓直徑340米,內圓直徑325米,圍繞城垣的護城河寬35米,總計占地面積達15萬多平方米(228畝),其中城內面積8.8萬平方米(132畝)。城內已發掘出大片臺基式的房屋建筑基礎、設施齊全的制陶作坊、寬闊的城中大路、密集而重疊的氏族墓葬和保存完好的水稻田。城門有四座,東西南北各一座。⑧此外,城頭山遺址還發現并揭示出一座時代最早的完整祭壇和圍繞著祭壇的四十多座祭祀坑。
城頭山古城遺址的發現,說明進入文明社會的標志之一的城市,已于六千多年前在我國的長江流域出現,且具有了一定規模,城市的各項功能已初步具備。
在長江流域,還有屬于屈家嶺文化和石家河文化早期的湖北荊州馬家垸古城遺址,斷代在公元前3000年至公元前2600年;有屬于良渚文化的古城遺址,斷代在公元前3300年至公元前2200年。尤其是良渚古城遺址,達290多萬平方米,是長江中下游地區首次發現的良渚文化時期的城址,也是目前所發現的同時代中國最大的城址。它的發現改變了原本以為良渚文化只是一抹文明曙光的認識,標志著良渚文化其實已經進入了成熟的史前文明發展階段。”⑨
黃河流域,有屬于仰韶文化的河南鄭州西山古城遺址,斷代在公元前3300年至公元前2800年。該城位于黃河南4公里,邙嶺山脈附近,面積達10萬平方米,城墻寬5米至6米,為夯土砌筑,城外有5米至7.5米寬的壕溝。[11]有位于中國黃土高原北部陜西神木,屬于龍山文化的石峁城遺址(公元前2300年至公元前2000年),該遺址有由保存完整的“皇城臺”、內城和外城三部分構成的石砌城垣,城內面積逾400萬平方米,密集分布著大量宮殿建筑、房址、墓葬、祭壇、手工業作坊等遺跡。⑩
在山西襄汾陶寺龍山文化遺址(公元前2300年至公元前2000年),發現了可能跟堯時間和地理位置相吻合的規模巨大的都城。該都城址達280萬平方米,南北長1800米,東西寬1500米,呈典型的“回”字形雙城制結構,都城內功能區劃齊備且明確,分布有城墻、宮城、觀象祭祀臺、手工業區、王陵區、普通居民區等。?
上述之外,還有屬于龍山文化,斷代在公元前2656年的河南郾城郝家臺古城、斷代在公元前2500年的淮陽平糧臺古城、斷代在公元前2500年的安陽后岡古城、斷代在公元前2455年的登封王城崗古城,斷代在公元前2615年的山東章丘城子崖古城、斷代在公元前2600年的鄒平丁公古城等。
北方草原,有屬于老虎山文化的內蒙古涼城老虎山、涼城西白玉、涼城板城、包頭阿善、清水河馬路塔等古城遺址,斷代在公元前2800左右。[12]138
再看文字。
位于河南舞陽北舞渡鎮的賈湖遺址,是一處屬于新石器時代早期裴李崗文化的古遺址。1983年至2001年,考古工作者先后七次對遺址進行科學發掘,揭露面積2600多平方米,發現房址、窯穴、陶窯、墓葬、獸坑、壕溝等各種遺跡近千處,陶、石、骨器等各種質料的遺物數千件,特別是大量的栽培粳稻、三十余支多音階鶴骨笛和十九個契刻在龜甲、骨器、石器、陶器上的符號引起了學術界的重視。學者們普遍認為,這些斷代在公元前6600年至公元前5800年的字符,可視為中國的原始文字,與后來的甲骨文有源流關系,對探討、研究漢字的起源具有重要意義。
考古發現的,晚于賈湖字符,斷代在公元前5000年至公元前4000年的原始文字,據不完全統計,有:甘肅秦安大地灣10多個10種;西安半坡113個27種;臨潼姜寨129個38種;合陽莘野1個1種;長安五樓1個1種;甘肅合水孟橋4個3種;寶雞北首嶺3個3種;臨潼零口2個2種;臨潼垣頭1個1種;銅川李家溝23個8種。[13]90還有,湖北宜昌楊家灣大溪文化遺址也出土了陶器字符70多種。[14]268
山東大汶口文化斷代在公元前4200年至公元前2600年。屬于大汶口文化的山東莒縣陵陽河、大朱村、諸城前寨、寧陽縣堡頭村和安徽蒙城尉遲寺等遺址,發現原始象形字符9種。[13]99
良渚文化年代與大汶口文化中晚期相當,分布地域也毗連。良渚文化個別陶器有成串的刻劃符號,同時在不少玉器上也有符號。有符號的玉器有璧、琮、環、臂圈等,符號的刻劃位置獨特,不同器上花紋混淆。有的符號為了突出,還特別施加框線或填有細線。良渚文化玉器符號已發現11種,其中5種和大汶口文化陶器符號相同或近似。這些符號試用古文字學的方法分析,大多能夠釋讀,很可能是原始文字。[5]28
2007年到2008年,山東大學美術考古研究所所長劉鳳君對發現于山東省昌樂縣的一批骨刻文進行了鑒定,認為其中兩件“與商周甲骨文、金文中的‘龍字很接近”,其中一件“更是酷似”,從而將此“龍”字判定為“中國第一‘龍字”。“具有想象豐富的現實造型美”。劉先生研究后指出,“昌樂骨刻文對商周甲骨文的影響更是顯而易見”。[16]13昌樂縣屬于山東龍山文化(公元前2500年左右)覆蓋區域。
在山西襄汾陶寺龍山文化遺址出土的一個陶制扁壺上,發現了用朱砂書寫的“文”字和“堯”字,表明當時已有作為文明象征的文字被使用。?
再看國家。
國家是由生活在一定疆域上的大多數人以共同認可的秩序構成的共同體形式,是文明生成的綜合性標志。對原始國家而言,其生成至少有三個條件:一是社會分層,貧富分化,等級制度出現;二是社會管理機構產生,最高權力形成,有了作為政治、經濟、文化活動中心的都城和處理政務的宮殿;三是有了祭壇、廟宇等進行宗教活動的場所。
關于第一個條件,斷代在公元前4300年至公元前2500年的大汶口文化已見端倪。相關專家通過對大汶口墓葬的位置、大小、隨葬品情況的研究,認為:“大汶口文化正處在氏族社會發生重大變革的歷史時代。在這個時代里,父權逐步取代了母權,私有制和財產差別的產生和發展,撕裂著氏族社會賴以建立的血緣紐帶,家庭與氏族的對立,貧者與富者的矛盾,開始出現。這正是原始社會走向解體的表現。”[17]46
良渚文化也出現了社會分層、貧富分化和等級制度出現的情況。“良渚文化墓葬有不同的規模,制式規格有界限分明、懸殊極大的差異。”“依照隨葬玉器的器形、數量、體量及質料方面的差異,良渚文化墓葬至少能夠劃分出五個不同的等級。玉器的組合在這些不同等級的墓葬中表現得井然有序。”“平民墓葬只有錐形器、墜、管、珠等小件玉器,與顯貴者墓葬出土的玉器在種類、數量、體量、組合關系等方面均截然有別。其中琮、璧、鉞這三類玉器與琢刻紋飾的大件玉器,是顯貴者墓葬專有的器物,不僅已成為良渚文化時期顯貴者階層特定身份地位的玉質指示物,而且還毫無疑間地成為良渚文化墓葬等級劃分中區分顯貴者與平民階層的具有絕對意義的標尺。”[18]73
位于長江下游的張家港東山村遺址,揭露出屬于崧澤文化早中期的高等級顯貴墓群,為良渚文化高度的社會文明找到了源頭,證明至少在公元前3800年前后,社會已有明顯的貧富分化。
龍山文化時期,貧富分化也很明顯。在山西襄汾陶寺遺址已發掘1300余座墓葬,大多屬于陶寺文化早期。墓葬可分為大、中、小三等,其中大型墓僅6座,不及總數的1%,小型墓則約占90%。大型墓有棺底鋪朱砂的木棺,陪葬品豐富而精致;中型墓也有木棺,隨葬成組的陶器、少量木器,以及一些精美的玉石器和豬下頜骨等;小墓則僅可容身,多數沒有葬具,大多數墓沒有任何隨葬品。專家指出,這三種不同規格墓葬墓主的身份分別為首領人物、貴族和平民,其數量上的明顯差異反映著當時社會中統治階級與被統治階級的比例關系。?
關于第二個條件,在河南鄭州西山,發現了屬于仰韶文化的距今五千年左右古城遺址。在甘肅秦安大地灣仰韶文化遺址中,發現了可稱為早期宮殿的大房子。如編號為 F901的大房子遺址,總面積達420平方米,由主室、東西側室、后室、門前附屬建筑四部分組成。其中主室131平方米,地面是料礓石泥和人造陶粒輕骨料制成的混凝土,硬度相當于100號水泥。
在山西襄汾陶寺龍山文化遺址,發現了高等級的建筑——宮殿的地基。在該城址內的大型墓葬中還發現了一排六件玉石鉞,專家認為有可能是與軍事權力有關的儀仗用具。?該遺址還出土有龍紋彩陶盤一件。該龍呈環狀蟠于盤中,圖案端莊,造型厚重,美麗而富于張力。陶寺遺址有“堯都”之稱,此盤遂有由唐堯主政的中國早期國家的“國徽”之稱。專家認為,陶寺城址是都邑性城址,是中國進入文明社會,產生了國家的物化標志。?
關于第三個條件,安徽含山凌家灘文化遺址,發現了祭壇遺跡,揭露出的面積約1200平方米,位于整個遺址的最高處。浙江余杭瑤山良渚文化遺址也發現了祭壇遺跡,由多色土構成,面積約400平方米。該祭壇墓葬還出土有象征權力的龍首牌飾。
位于遼寧朝陽喀左縣的東山嘴遺址,是屬于紅山文化的大型祭祀性遺址。遺址內有一座四邊砌石、面積達100平方米的方形基址,和三座周邊砌石、用于祭祀的圓形臺址。遺址中出土有雙龍首玉璜飾件、彩陶祭器,以及女性陶塑像殘件、孕婦陶塑像殘件等。
屬于紅山文化范疇的,還有位于遼寧西部凌源、建平交界處的牛河梁遺址,該遺址由大型祭壇、女神廟和積石冢群址組成。女神廟里有泥質女神塑像,大小有如真人者,也有大于真人二倍、三倍者。陪伴女神的,有陶祭器、壁畫。尤其值得重視的,是廟內還發現了泥塑的龍。專家指出,牛河梁女神廟,“這一在中國這個文明古國首次發現的史前‘神殿遺跡,也是內涵最豐富功能最明確的一處宗教祭祀場所的發現,無論對紅山文化宗教祭祀的研究,還是對中國史前宗教祭祀的思考,都具有劃時代的意義”。[19]87
“牛河梁遺址如此龐大復雜的祭祀中心場所顯示,這絕非是一個部落的力量所能建筑和擁有的,只能是更大的一個政治共同體崇拜共同祖先的宗教圣地。而在遠古工具缺乏、技術落后的情況下,能動用如此大的人力,營造如此繁雜的陵墓,墓主人生前顯然具有‘號令天下的顯著身份。”[20]
綜上所述,公元前8000年左右(即距今約一萬年),中華文明即開始了它的起源歷程。到了公元前3000年前后(距今約五千年),即人們通常說的黃帝時代,銅器、城市、文字、原始國家,這四大文明要素,已在中華大地上出現。也就是說,公元前3000年前后,即距今約五千年,中華文明已經在地球東方初步生成。
顯然,五千年中華文明史之說不但有根有據,而且實證多多,易中天三千七百年中華史的說法,只是一己之見。
注釋:
①④采自《百度百科·文明》,http://baike.baidu.com/view/17788.htm。
②③《現代漢語詞典》,商務印書館1983年版,第1204頁。
⑤王東:《中華文明論》下卷,黑龍江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1675頁。對文明的標準,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所長王巍認為,冶金術、文字的使用和城市的出現三條,“并不符合世界各地進入文明的特點”。他根據中國的情況,提出文明形成有五個標志:1.農業的發展和手工業的進步;2.某些高端手工業的專業化;3.珍貴物品的制作和稀缺資源被權貴階層所控制;4.人口增加和人口的集中,出現了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都邑;5.社會分化加劇,出現了集軍事指揮、宗教祭祀和社會管理于一身、凌駕于全社會之上的王權和區域性政體——早期國家。王巍認為,中國的標準可能更符合世界情況,判斷“文明”最關鍵的應是出現國家和王以及金字塔式的社會結構(嚴格的等級制度)。參見仲玉維:《中華文明“上下五千年”或將證明》,新京報2012年7月18日。
⑥《易中天北大演講:文明的意志與中華的位置》,新浪讀書2013年5月16日。
⑦?王巍:《探源中華五千年文明史》,光明網2011年2月28日。
⑧參見于乾松:《華夏第一古城遺址城頭山》,載政協澧縣學習文史委員會編《故 實與傳說》2005年印行,第31頁至第32頁。
⑨《2007年十大考古發現》,中國歷史文化遺產網,http://www.wenbao.net/shidakaogu/200701.html。
⑩參見《良渚古城石峁遺址入選世界10項重大田野考古發現》,東方早報2013年8月24日。
(11)參見《中國聚焦:陶寺遺址成為佐證五千年中華文明的重要依據》,新華網2015年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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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龐進,著名龍鳳文化研究專家、作家。龍文化當代十杰首席,龍鳳國際聯合會主席,中華龍文化協會名譽主席,中華龍鳳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中華龍鳳文化網主編,西安中華龍鳳文化研究院院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陜西省作家協會理事,陜西孔子學會副會長兼秘書長,西安老子文化研究會副會長,西安日報社高級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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