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西昌



舊掃帚能做什么?在經金山手下,它可以變身侍女、大雁塔、魚形籠、陜西八大怪。
環衛工用壞的舊掃帚能做什么?不過是丟棄的垃圾,或是柴火,可到了經金山手里,它們卻搖身一變,成為翩翩起舞的侍女、巍峨聳立的大雁塔、精致靈活的魚形籠、花樣百出的陜西八大怪……
已經72歲的經金山,滿頭華發,但精神矍鑠。“舊掃把經過長年累月的使用,竹竿被打磨得很光滑,自帶包漿,可不能浪費了。”
舊掃帚變身記
經大爺的工作室在大明宮遺址對面的中學院內。這是陜西非遺傳承的試點學校,許多手藝人都在這里開了工作室,一邊授課一邊創作。外面車水馬龍,院內卻是安靜的。
工作室不大,不過十幾平方米,工作臺是課桌拼接而成,上面擺滿工具,刀子、剪刀、鑷子、鉗子、鋸子、銼刀、鉆子……一字排開,可以想象,這是一個細致活,并不輕松。
墻角的兩個桶里,裝滿了粗粗細細的枝椏。“這是我做竹扎的材料,很常見,就是舊掃帚上的細竹條。”經老說,最初,他是無意間發現被環衛工丟棄的一把掃帚,看來看去,竹條很光滑,就撿回來。誰知道越用越順手,干脆去找環衛工人,得空吹兩句,一來二去熟了,他們就把快磨禿的掃帚送給他。“用這個東西做竹扎再好不過了,不但自帶包漿,還有一種特別的韌性。”
自然,不是所有舊掃帚都是好材料。泡過太多水的不行,太軟,曬得太狠的也不行,易碎。接觸多了,他也練出一雙火眼金睛,搭眼一看,就知道哪些好用哪些不好用。“最好是使用了一兩年的,自然禿掉的掃帚,選略粗的竹竿做主體結構,那些細的做輔料。”
拾回兒時的愛好
經金山的手藝,大約可算是半家傳半自學而來。他的父親年輕時候也做竹工藝品,耳濡目染之下,他自幼便對竹子格外有興趣,小時候便能做出魚狀、葫蘆狀、古錢幣狀的蟈蟈籠子。工作后,這些東西全都丟了,直到退休后,在一次展覽上看到竹編作品,兒時的愛好才被重新點燃。“這東西,我也可以做啊!”
剛開始他用木頭做鳥籠,后來發現南方工匠做得又好又便宜,就琢磨著得走別的路子。直到遇見舊掃帚,尋好材料后,沒想好做什么。2008年,他用竹條做了一個鳥巢造型的蟈蟈籠,在當地引起不小的轟動,被各路媒體關注。老人家受到鼓勵,開始做西安元素的竹扎,大雁塔、灞橋、奔馬、唐侍女、陜西八大怪等紛紛出爐。不過陜西八大怪中,“姑娘不對外”他一直沒找到合適的表現形式,所以每次遇到年輕人上門拜訪,他都會挖一挖年輕人的想法,以便補齊“八大怪”。
做竹扎的時候,他從來都不畫設計稿,一切結構都在腦海中。這和他多年從事建筑,又做過測繪有關,再復雜的空間結構,都在心里描好了圖紙。“信心不足時也可以先把圖紙畫出來。”制作的時候,根據圖紙裁出長短不同的竹條,計算測量間距,再打眼,最后安裝、涂色。直到去年,他不涂色了,改上桐油。“有個老伙計給我說,涂色后的竹竿有點假,露出本色才好看。”他笑,“我試了試,果然不錯。”
安裝是件很費神的環節,前期尺寸不對,建筑就可能歪歪扭扭。部件連接大多靠打眼,也用榫卯。“雖然這手藝叫竹扎,卻不用綁扎。”老先生笑,“不必拘泥于字眼,打眼、榫卯比綁扎更有技術含量,成品也更精致。”
看似簡單的竹扎,做起來耗時耗力。他拿起一座結構復雜的“大雁塔”說:“這個塔看起來好像不難,做起來可費勁了,每一個結構都需要打眼掏榫!”就連最簡單的小竹馬也需要三天,難度大的灞橋整整耗時一年。經金山卻樂在其中,因為“享受它,就不怕時間長”。
做得越多,制作過程也越來越考究。首先竹條不再拘泥于掃帚,也用成品竹條,粗細大小一致;制作前,先用蠟燭或酒精燈烤一下竹條,防腐防蟲;竹竿的連接全部采用榫卯結構,更加嚴絲合縫……
老頑童不寂寞
工作室隔壁就是展示廳,說是展示廳,其實就是幾張課桌拼接起來,搭上一塊紅布,竹扎就這樣擺在桌上。“挺招灰的,每周都要打掃一次。”
作品有賣過么?提及此,老先生有些落寞,“基本賣不出去,你看這些作品還算精致吧,拿出去標價幾十元大家都覺得貴。”好在他并不以此為生,“自己玩,圖個高興。”
話雖如此,當邀請他到學校開工作室傳承技藝時,他還是很開心。雖然學生都是小學四五年級的娃娃,卻都對竹扎很感興趣,“雖然他們手勁小,只能做簡單的東西,可畢竟種子從小就埋下了不是。”所以他經常風雨兼程坐一個小時公交車來這里上課。
讓他高興的是,這三年,陜西師范大學創行團隊一直陪伴和關注他。他們聯系高校和博物館做展覽,組織學生和家長來體驗,并設計標簽、包裝,在各種媒體上宣傳、推廣。“就是為了讓更多人看見。”老先生感慨,“這些孩子給了我很多力量,我只好多做東西,來回報他們的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