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秀縣委書記煉成記

優秀縣委書記煉成記

6月30日，中組部表彰了102名優秀縣委書記。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巴東縣縣委書記陳行甲，名列其中。在巴東甚至在湖北，“優秀縣委書記”陳行甲都算小有名氣。他以一系列不尋常的言行，給這個國家級貧困縣的官場注入了新氣象。

“話都講到這個份上，還有人試圖給我送禮”

巴東地處鄂西，國家級貧困縣，總人口約50萬，貧困人口仍有17萬。但巴東貧困并不等于政治清明、官員清廉。陳行甲說，“我以前在一個經濟發達的縣級市任市長，也算見過錢的，但調到巴東當縣委書記后，也算開了眼界。”

陳行甲剛到巴東縣時，不斷有老板們到辦公室談工作。一次臨走，有老板留下一個袋子，說是一件襯衣。陳行甲打開包裝盒，襯衣下有信封，里面裝的是港幣，一共20萬元整。還有一次，有一個老板去找他，給他帶了點紀念品。陳行甲打開一看，是兩根金條。

陳行甲說，2014年，巴東縣紀委查處了一個案子：一個投資300萬元的項目，送禮送出了120萬元。“他還要賺錢，可想而知，真正落實到工程建設上的資金有多少。”

不光地方的小老板，巴東的地方官員們，也有不少人想給他送禮，但都被他拒絕。不收禮，帶來的是疏遠和隔膜。

今年1月14日，在縣長單艷平當選后的人大閉幕會上，陳行甲再次強調自己不收禮，希望下屬們不要糾結春節送不送禮的問題。“你知道嗎，我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有人試圖去給我送禮。”

陳行甲心里的另一個痛，是他雖然不收禮，仍有其他官員收。除了副縣長鄧明甲受賄獲刑，曾先后擔任巴東常務副縣長、縣委副書記的薛昌斗在今年5月被雙規。另一個是曾與陳行甲搭檔的原縣長劉冰，近期已被停職檢查。“他上交了170多萬元，目前正在接受檢查，要說清楚這些錢的來源。”湖北紀檢系統一名官員透露。

6月24日。恩施州紀委書記陳江龍介紹，5月接到推薦優秀縣委書記的通知后，對陳行甲進行了“掘地三尺”的審查，恩施州紀委、檢察院、信訪局和巴東縣紀委、檢察院都沒有收到對陳行甲的舉報，“這種情況，十分罕見。我到恩施州工作才半年，都有人告狀呢”。

“干什么都有人反對”

2011年10月，陳行甲從湖北宜都市市長調任巴東縣委書記。空降異地任職，一般都會打破當地官員原有的仕途軌跡。

“縣長沒接成書記，副書記沒接成縣長，常務副縣長沒接成副書記，班子里二三四號人物都受到了影響。”恩施州一名處級官員分析。“當時，陳行甲干什么都有人反對，不過他最后都干成了。”上述巴東官員說。

陳行甲到巴東后的第一個大動作，是整治縣城違章違法建筑，“我到了后，有人跟我講，巴東出了鄧玉嬌殺官、冉建新暴死等大事件，再出大事就是垮樓死人，因為縣城里到處是隨意蓋的私樓。”

陳行甲介紹，縣城里高聳十多層的私樓，不少是磚混結構，一旦發生地質災害，后果不堪設想。“這些樓的背后，都有違規違法干部的影子。最后我查處了535棟違法違章蓋的樓，罰款罰了4000多萬元，但一個腐敗的干部都沒抓到。”陳行甲說。

巴東縣政協原副主席譚慶山介紹，陳行甲后來禁止中午飲酒和禁止官員們賭博，也遭到反對，“會上，有一個副縣級官員公開對陳行甲說，‘你是講普通話的，你不懂我們土家族，喝酒，是我們的民族風俗。’”“我當時建議，如果真要禁酒，先從縣直機關開始，這樣才能推行下來。”譚慶山說。

多名官員告訴記者，他們認為陳行甲做的最有普惠意義的工作算“農民辦事不出村”。巴東是山區，村民出村辦理證件不方便，有的早上出門，到職能部門已近下班時間。為了辦事，有人甚至要在縣城里住一晚，還不一定能辦成。“農民辦事不出村”的做法則是，把網絡連到鄉村，在村里設置兩個受理員，每星期兩天在村里坐班，掃描必須證件，通過網絡傳輸給縣里，縣里再通過網絡反饋給村民。這項起初不被許多官員看好的工作，最終做成了。這件事情也成了中央樹立的典型，出現在焦點訪談、新聞聯播節目中。

“官當到多大算是大？”

現在單艷平和縣紀委書記黃光輝，有時候覺得陳行甲講話尺度太大，勸他有些話不要說或者內部會上說但不要上網，“家丑不可外揚”。

有一次，陳行甲在大會上點名東瀼口鎮財經所，“2012年購買柑橘222710元，接待及購買土特產開支338864元。柑橘平均按2元一斤計算，22萬元就可以買11萬斤，按給一個人送20斤計算，就可以送5500人；33萬元的接待開支，就算是365天每天搞接待，平均一天就是928元。一個財經所才20多人，這么大的開支讓人震驚！”

“我勸他，這個就不要上網了。”單艷平告訴記者，最終上述內容還是上網了。

王海濤向記者強調，“他是個縣委書記，不是紀委書記，他還做了很多別的事情。這幾年，巴東的變化很大，這些變化老百姓都感受到了。”

不過，推薦陳行甲參評全國優秀縣委書記時王海濤曾有過兩個擔心：陳行甲當縣委書記時間不長，才三年多；此外，巴東整個社會經濟發展水平在全國還比較靠后。但是，王海濤覺得陳行甲“充滿正能量”。

看似風平浪靜的巴東，仍有暗流。“巴東的縣委書記和紀委書記，晚上都不單獨外出。”恩施州紀委書記陳江龍說。陳行甲解釋，“辦公室的同志出于保護我，每天晚上我出去散步都陪著我。”紀委書記黃光輝則說，“是啊，擔心報復。”

巴東縣公安局政委向孔輝也很擔心。給陳行甲的車安裝了簡易排爆裝置后，他還囑咐司機每天早上發車前認真檢查一遍，“為了他的安全，我更希望他早點調走”。

陳行甲告訴記者，“有省委和州委領導的支持，我不怕。”當地的論壇上，有網民給他留言，“巴東50萬老百姓支持你、保護你”。陳行甲說，他信。

對于陳行甲的仕途，恩施官場有兩種說法：到此為止，或平步青云。黃光輝說，“得罪這么多人，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干滿這一屆就算了。”

“我能當個縣委書記已是祖墳冒青煙，官當到多大算是大？以我這點底子，能當這么大的‘官’，太夠了。”陳行甲說。

（綜合《南方周末》、《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