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樵夫,滿族。內蒙古赤峰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民族文學》《山花》《啄木鳥》《草原》《文藝報》《文學報》等。
老槍是不容輕視的,失去了它,生活將充滿了罪惡與迷茫!
———題記
駕車之謎
你的朋友出軌了!蕭強的身子傾過來,嘴幾乎貼在葛燕的耳邊,神秘兮兮地說。
此時的葛燕酒酣耳熱,正和董飛聊得熱火朝天。桌上杯盤狼藉,兩瓶“蒙古王”酒早已見了底。
你的朋友出軌了。蕭強好像喝多了,他對著葛燕的耳朵,又說了一遍。
葛燕馬上扭過頭來,笑嘻嘻地看著蕭強,卻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蕭強一腳。你胡說什么呀!其實蕭強說第一遍的時候,葛燕就已經聽到了。她怕被茅小廬聽到,假裝置之不理。可是,蕭強很執著,葛燕不得不出腳阻止他。
蕭強所說的出軌的朋友是茅小廬。茅小廬是葛燕領來的。今天晚上,原本是葛燕請客,葛燕前些天開著自己的紅色愛車,闖紅燈扣分了。葛燕想起蕭強,蕭強說沒問題,不就是一個闖紅燈嗎?交給哥哥去處理吧。
蕭強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在一次采訪活動中,與在電視臺法制聚焦欄目當記者葛燕相識。此后一直以哥哥自居。
葛燕見蕭強答應得痛快,就叫上閨密茅小廬陪蕭強喝酒,一男二女,最后變成了四個人,因為蕭強把自己的同事董飛領來了。兩個大男人姍姍來遲,蕭強看到兩個美女坐在包間里傻等,覺得不好意思,他扯過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瞅著漂亮的茅小廬,大聲地說,今天的客我埋單了。
于是開喝。
氣氛不錯。
蕭強和葛燕早就熟悉了,兩個人在酒桌上嘻嘻哈哈。葛燕長得漂亮,身邊又多了一個楚楚動人的茅小廬,所以整個晚上都籠罩著一種風光旖旎的氣氛。
茅小廬在市醫院工作,急診室護士,可能是工作的緣故吧,她對誰都像對病人似的,讓見到她的人覺得舒服親切,有一種被關心的感覺。
有美女對面相坐,唇紅齒白,再加上酒精的作用,愈加面若桃花,男人怎么能不頻頻舉杯?
蕭強果然喝多了。他貼著葛燕的耳朵,眼睛卻盯著茅小廬,說,你的朋友出軌了!
葛燕心中很煩。
真的!蕭強不顧葛燕在桌子底下給他實施的暴力。他嘟嘟囔囔地說,你的這個朋友鼻子堅挺,櫻桃小嘴,下巴尖尖,一看就是招惹男人的相。
嘁!葛燕眼一瞪,頭一揚,做出一副河東獅吼的表情,卻沒有嚇住蕭強,蕭強說,主要是她的人中有一根細線,從相理上說,已經紅杏出墻了……
哎!美女,蕭大哥喜歡上你了。葛燕靈機一動,她朝茅小廬喊,你沒聽見嗎?蕭大哥一個勁地夸你漂亮呢。
茅小廬抬起頭,瞅著葛燕和蕭強,臉上盈著笑意。
這一招真靈,果然,蕭強的嘴閉上了。
蕭大哥說看你的面相,一定會有好多的男人喜歡你!
茅小廬笑了,她說,姐姐,你沒聽過一句話嘛,寧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這張破嘴。
蕭強白著眼睛,對茅小廬說,你……漂亮,我說,我說你已經出……出軌了。
葛燕趕緊說,你胡咧咧個啥,你咋看出人家美女出軌的?
面相啊!蕭強得意洋洋地說。
茅小廬不以為然,反而很感興趣,問,面相能看得出來嗎?
這時,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董飛說話了,能呀,怎么不能呢!
蕭強指著茅小廬,你……你就是出……出軌了!
茅小廬的臉一下子紅了。
董飛擺了擺手,制止住了蕭強,他說,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是一個關于看相斷生死的故事。
看到董飛一臉嚴肅的樣子,大家都不吱聲了。
董飛說,我們支隊有一個副支隊長,姓張,就是看相斷生死的專家。有一個周末,張隊長去我家閑逛,正趕上我整理旅游時的照片。相冊里掉出一張集體照來,是我中學時的畢業合影,他揀了起來,饒有興趣地看起來,突然,張隊長指著我的一個同學,問,你的這個同學還健在嗎?我低頭一看,警覺地問,怎么,你為什么問他啊?張隊長肯定地說,據我觀察,你的這個同學一定死了。我大吃一驚,因為他在中學畢業不久。騎車子去糧站買糧,被一輛公交車撞倒了,當時就死了。
說到這里,董飛嘆了一口氣,說,我覺得很奇怪,就問你是怎么看出來的。張隊長說,你的這個同學的臉色泛灰。我拿過照片仔細看,因為年代久遠,照片已經泛黃,每個同學的臉色都是一個樣的,根本分不出什么。可是,張隊長卻在多年前的照片中,能看出一個人的生死來,真是太絕了。
茅小廬說,這可能就是警察的職業敏感吧。
董飛點點頭,以后我接觸了很多同行,發現他們的直覺能力確實很準確,能在蕓蕓眾生中分辨出犯罪嫌疑人來。
董飛傷心地說,其實在這個同學出車禍之前,一次上體育課,有一個姓高的同學,煞有介事地給同學們看手相,當然這純粹是同學間的胡鬧,看到姓高的同學裝模作樣的樣子,同學們都覺得好玩,搶著讓他看。當他看到這個同學時,開玩笑地說,你手掌上有斷紋,你活不長。同學們說笑話,誰也沒當真事。一個月后就出事了,要是活到現在,恐怕孩子也很大了。
茅小廬聽不下去了,她偎在葛燕的身上。
葛燕不信地問,瞎說,你是忽悠我們姐倆吧。
茅小廬問,聽說你們破案,被害人的眼里,常常會留下兇手的影子,是嗎?
我就親身經歷過。蕭強仿佛酒醒了,說,前幾年,有個小區里發生一起入室搶劫殺人案。女戶主脖子上有掐痕,雙眼圓瞪,倒在客廳里,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勘查現場,罪犯有反偵破意識,沒有留下有價值的線索。案子過了兩個星期后,我們在投影儀上分析現場照片時,發現女尸眼睛瞳孔部分放大后,出現一個模糊的影子,經過再三辨認,最終認定瞳孔里的影子是一頂鴨舌帽。詢問小區的保安,得知有一個戴鴨舌帽的水暖工,給小區的水暖站調試過鍋爐,因為當時很少有人戴鴨舌帽,所以保安有印象。把水暖工抓住一審,他立馬招了,原來是水暖工騙開屋門后欲行搶劫,女主人大嚷大叫,水暖工害怕了,就掐死了她。逃跑時什么都沒來得及拿。
四個人都不說話了。蕭強對兇殺案栩栩如生的講述,與現場的氣氛格格不入,尤其令兩位美女面生恐懼。幾個人都沒有心情喝酒了。
下樓的時候,茅小廬緊緊地攥著葛燕的手。
我喝酒了,不能開車去送你了。我要打車,給美女打車……蕭強抓住茅小廬的手,磨磨嘰嘰地說。
在出租車上,葛燕看著茅小廬楚楚動人的側影,從恐怖的案件中回過神來,想起了蕭強的話,心中暗想,這樣的女人,沒有人愛才怪呢。
葛燕想和茅小廬開句玩笑,可是話到嘴邊,覺得不妥,又咽了回去。人家好心好意來陪酒,卻招來了蕭強一番近乎惡毒的攻擊,招誰惹誰啦?
都是蕭強那張沒有把門的嘴。
葛燕回到家,洗涮完畢,躺在床上,發現手機上有一封未讀的短信,是茅小廬發來的:你的那個朋友,是什么人哪!其實,我早就聽見了。
葛燕抓起手機,想安慰茅小廬,卻傳來了對方關機的提示音。從這個短信中,葛燕看出茅小廬對蕭強的不滿。
心懷歉意的葛燕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了。
葛燕下床打開電視,屏幕上顯示已經是凌晨2點多了。睡不著,就干脆讓自己精神,這是葛燕對待失眠的習慣做法。
第二天上班,頭暈腦漲,正在昏昏欲睡之際,領導過來了,葛燕強打精神,領導說,高速公路發生了一起重大車禍,你帶人去采訪一下。公安局的車在樓下等著呢。
葛燕是多年扛攝像機戰斗在一線的記者,文筆好,人長得又漂亮,可以說是集采編主持于一身的綜合人才。
緣分吶!葛燕剛打開有著公安標志的轎車門,就從車內傳出一聲調侃。葛燕定睛一看,呵呵,正是昨晚在一起喝酒的董飛。
是您啊!葛燕笑了。
呵呵。董飛也笑了。
車啟動了,直奔那條通往京城的高速公路。
在葛燕的印象里,這條公路經常發生車禍,由于歷史原因,只修建了單向二車道,停車帶非常狹窄,如果大貨車發生故障,車身就會占用半個行車道。同時由于這條公路客貨混用,路況不好,所以車禍頻發,重大傷亡事故層出不窮。
蕭強忙啥啊?坐在車內,葛燕還是覺得頭暈,就想起昨天的酒局和茅小廬的短信。
哦,他呀,已經去現場了。董飛說。
他啥都好,就是喝了酒,胡說八道,把我的閨密惹惱了。
你可別說蕭大哥呀,他在我們局里,那可是數一數二的破案高手。董飛替蕭強辯解。
破案高手就這德性,哼!葛燕憤憤不平,突然,她意識到事情不對,問,不是交通肇事嗎?你們刑警為什么親自上陣?
等到了現場你就明白了。董飛說著,加大了油門。
現場慘不忍睹,一輛本田雅閣與一輛拋錨的運煤大貨車發生追尾,由于本田雅閣高速行駛,大半車身都鉆進大貨車的尾下,車身幾乎被擠壓成一個廢鐵疙瘩,司機擠壓在嚴重扭曲變形的車中,無法救出,一直等到消防人員趕到后,把車拽出來,鋸開車門,司機早已死亡。
據在醫院搶救的大貨車司機說,大貨車發生故障后,就停在路肩,司機按照規定,分別在車輛前后二十米距離處安放了警示標志,不想,這輛本田雅閣像瘋了一樣撞了過來,因為慣性的作用,在車頭前檢修的貨車司機被撞出幾米遠,經過醫院搶救才蘇醒過來。
交警感覺這起交通事故比較蹊蹺,現場沒有發現任何剎車痕跡,提取本田雅閣的司機的血樣,也沒有檢測到酒精含量。雖然事故發生在夜晚,但是道路筆直,能見度好,懷疑該司機是否有自殺的可能,或者另有其他隱情。所以才請求刑警出面。
死去的司機躺在地上,面目模糊,渾身是血。盡管葛燕多次參與交通事故的現場采訪工作,也是裹足不前,不忍目睹。
勘查現場的蕭強面色凝重,檢查完死者的衣物及身上的傷口,又低頭在事故車輛的周圍仔細勘查著,分析著。
怪了!蕭強自言自語。
蕭強問現場的交警,接到報案是什么時間?
凌晨二點多。交警回答。
葛燕心中一動,昨晚這個時間,她恰好失眠起床看電視。
真是怪事!蕭強自顧自地嘮叨。
按照昨晚高速路上的車流量及報案時間,可以推測出事故發生時間介于凌晨1點30分至凌晨2點左右。也就是說豐田雅閣的司機應該是在這個時間死亡的。
蕭強抬起頭,說,難道是死人開車?
在場的人聽了,大吃一驚。
蕭強接著說,據我的分析,死者死亡時間在昨晚的8點左右,而交通事故發生在凌晨2點,難道他在死去6個小時后,竟會駕車制造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嗎?
死人駕車,制造了一起交通事故,也太駭人聽聞了。葛燕頓感不寒而栗。
死者不是自殺,而是他殺。蕭強肯定地說,這是一起有預謀的殺人案。
眾人向蕭強投入疑惑不解的目光。
蕭強說,死者身上確實存在因車禍而造成的撕裂傷,但是,卻不是造成直接死亡的原因。而真正的致命傷則是刀傷,隱藏在撕裂傷中,差點沒被發現。
在場的人更加驚訝了。
蕭強沉思片刻,說,到高速收費站,重點調查銀色車輛。
銀色車輛?大家更是入墜五里霧中。
同時,蕭強果斷地吩咐董飛等手下干警,到各個醫院及私人診所,調查是否接診過身上有割傷的嫌疑人員。將死者尸體運回法醫鑒定室,進一步仔細鑒定分析。事故車輛拉回停車場,暫時封存。
在回單位的路上,葛燕想起蕭強對案件入情入理的分析,果斷的處事能力,不禁心生佩服。她掏出手機,對茅小廬說:昨天晚上誹謗你的那個人,還真不錯。
哪個人?茅小廬問。
就是口口聲聲說你已經出軌的蕭強啊。葛燕回答。
哦,他呀。茅小廬不屑一顧。
哎,昨晚發生了一起公路殺人案。你這幾天可要注意一下身上有刀傷的人,若有,你千萬要趕緊報案。葛燕在電話里,把案情向茅小廬說了一遍。
案件有了重大進展。調取高速收費站的錄像,果然發現一輛遮擋著牌照的銀色車輛,非常可疑。
董飛不解地問,為什么調查銀色車輛?
蕭強解釋說,因為在豐田雅閣車輛尾部,有刮蹭痕跡,殘留微量銀色車漆。但是——蕭強撓撓頭說,但是,還發現了少量的白色塑料泡沫顆粒,太令人奇怪了!
蕭強大惑不解。
法醫鑒定傳來好消息。根據死者衣物上殘留的血跡分析,血跡是在不同的兩個時間形成的。車禍流出的血跡覆蓋了已經凝固的舊血跡。同時根據尸斑分析,死者真正死亡時間也早于車禍時間,如此說,死者是在死亡的狀態下,開著車直接撞向貨車的。
所有的科學證據都驗證了蕭強的判斷。
但是,死者駕車,這可是天底下的奇聞。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久,案件成功告破。幾名外地小伙子駕駛著銀色轎車流竄至本地,綁架了本田雅閣的車主,以為能敲詐大量現金。可是在駛離本地的路上,車主趁機跳車逃跑,其中一個小伙子在驚慌之下,捅了他一刀,致其死亡。幾個流竄犯沮喪之至,拉上尸體準備逃逸,行進途中,發現路上停靠著一輛故障貨車,突然靈機一動,制造了一起假車禍,企圖蒙混過關,逃避法律的制裁。他們手忙腳亂地把尸體放在本田雅閣的駕駛坐上,然后啟動前進檔,打正方向盤,流竄犯駕駛著車頭綁了白色泡沫銀色轎車,頂著本田雅閣,加大油門,由于本田雅閣良好的性能,在幾百米之內,基本能維持一個方向。所以直接撞在了大貨車上。
蕭強打來電話。葛燕摁了接聽鍵,問,蕭大警官,你破案有功,是不是今晚請客,犒賞一下茅小廬呀!
蕭強假裝不明白,笑嘻嘻地問,為什么?
葛燕說,假如沒有茅小廬,恐怕你們現在還在追逃吧。
原來,茅小廬在值班時,有一個小伙子闖進急診室要求包扎傷口。小伙子言辭閃爍,一會說是碰傷,一會又說是自己劃傷。并且趁茅小廬不注意,沒有結賬就沒影了。
茅小廬覺得可疑,馬上想起不久前那起蹊蹺的命案,立即給蕭強打了電話,蕭警官,急診室來了一個可疑的病人……
話沒說完,茅小廬的后背涼嗖嗖的。茅小廬扭頭一看,那個小伙子拿著一把刀子,站在她的身后。
話筒從手中掉在地上,里面傳來蕭強疑問的聲音。茅小廬驚慌失措,嘴張得老大,想喊,卻喊不出來,似乎失聲了。
以下就像在電視劇中常看到的鏡頭:歹徒左手挾著茅小廬的脖子,右手持刀,比劃著,從急診室走出來,逼退圍觀的眾人,鉆進了醫院外一輛銀灰色轎車。
警車的鳴叫聲在市區里響了起來。
茅小廬恐怖之極,這回遇上了亡命徒,估計死多活少,茅小廬哭了。
瘋狂的歹徒駕車狂奔,醫院外橫街的小攤被撞飛無數。
不知強行闖過了幾個十字路口,最后還是被警車前后堵住了。
茅小廬從眾多的警察中,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蕭強。
不要靠近,你們過來,我就殺了她。歹徒挾持著茅小廬,大聲地叫囂著。
放下刀,不要殺害人質,否則,蕭強大聲喊話。
我身上有幾條人命,怎么著都是一個死,無所謂!歹徒說著,手腕一動,茅小廬覺得頸間一陣冰涼,血立刻流了出來。
蕭強等一群警察,急忙又退了回去。
歹徒見狀,松了一口氣。
害怕了?歹徒回過頭,看了一眼痛哭流涕的茅小廬,問。
茅小廬搖了搖頭,半天才說,我只是覺得對不起我哥。
你哥?怎么回事?歹徒很疑惑。
是的。
茅小廬傷心地說,我父母雙亡,是我哥把我養大的,他為了供我念書,還賣過血。茅小廬眼淚又涌了出來,他都三十多了,還沒結婚呢。
歹徒聽了,面有戚色。
你結婚了嗎?茅小廬看了,壯著膽子問,我看你跟我哥年齡差不多吧!
少來這一套。歹徒突然面目猙獰,大喊起來。
歹徒的刀子又落在茅小廬的脖子上,他狠著心說,看來你真夠不幸的。
警察試圖接近他們。歹徒從腳底下掏出一個雷管,在手里搖晃著,大聲地喊,別過來,否則我把這輛車引爆,咱們一起死。
警察又退了回去,繼續向他喊話。
雙方僵持著。
哥,我渴了。茅小廬在歹徒的懷里掙扎了一下。
你叫我什么?歹徒問。
哥!
歹徒就像遭到電擊一樣,手漸漸地松開了。
歹徒的眼睛突然濕潤了。他說,我也有一個妹妹,小時候,父母離婚了,我和妹妹在一起,妹妹十二歲的時候來月經了,她不知道是咋回事,是我找了一個女人幫她。可是,妹妹不讓幫,因為她嫌這個女人的名聲不好。
歹徒一邊說一邊流淚。可是,正經的人誰瞧得起我們這些窮孩子呀……妹妹很小就給我織過一雙手套,她一直希望我過上好日子。可是,她萬萬沒想到我會是一個殺人犯吧!
哥,你主動自首,爭取寬大處理吧。茅小廬勸他。
寬大?我坐過牢,出獄后搶銀行,殺了人,被全國通輯,沒想這次和獄友們在高速路上搶劫,失手了,好幾條人命啊!歹徒笑了,他搖搖頭,這回咱倆一起死吧。臨死了,還有一個美女陪著,也值了,哈哈……
歹徒狂笑了起來。茅小廬不寒而栗,渾身瑟瑟發抖。
給你哥哥打一個電話吧!歹徒拿出手機,遞給茅小廬,然后咱倆一起死。
茅小廬知道這是最后一次和哥哥通話了,她平靜地接過來,幾乎是笑著說,哥,在家呢嗎?你先吃吧,我在單位加班,不回去了!
歹徒趴在方向盤上。
哥,天冷了,你要多穿衣服啊。茅小廬在電話里叮囑。
下車,你給我下車!歹徒猛然從方向盤上直起腰,大聲地喊了起來。
下車?茅小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你走吧,趕緊走。歹徒流著眼淚,看著那些喊話的警察,不然,我會后悔的!
歹徒痛苦地說,你快點下車走,不然,一分鐘后我可能就后悔了……
茅小廬下了車,走了幾步,回過頭來,發現歹徒滿眼是淚,緊緊地盯著她。
茅小廬又往前走了幾步。
突然,茅小廬聽到一聲悶哼,她扭過頭,看到歹徒一頭栽到方向盤上。
蕭強等人沖了過來,發現歹徒已經自殺了。
哥,哥!茅小廬沖進人群,抱著歹徒的尸體痛哭不止。
……
蕭強嘆了一口氣,他說,辦案這么多年,從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葛燕笑著說,這就是美女的力量,比如茅小廬她不用說什么話都能讓你們這些男人出軌,呵呵,她甚至能讓窮兇極惡的歹徒完全脫離自己的犯罪軌道……
蕭強傷感了半天,然后對葛燕說,你上次喝酒時說的那個闖紅燈罰款的事,哥哥沒給你辦成。
為什么?葛燕問。
現在機關對這方面要求特嚴。你去交罰款吧,改天我請你喝酒。
哈哈,不用了。葛燕笑了。
你最近看到茅小廬了嗎?蕭強猶豫了一下,問。
沒有,可能她忙著出軌吧。葛燕開著玩笑。
悶了半天,蕭強結結巴巴地說,說實話,我還真有點喜歡她。
神秘的手掌印
女人的身體很白。
女人仰躺著,四肢伸展。
有人走了進來,不,是一些人,而且是一些男人,他們的目光停留在女人白皙的裸體上,以及她躺的床上,散落在地板的內衣上,探究著,琢磨著,議論著,不一會兒,有的人走出去了。當然,還會有其他的男人走進來。
死去的女人叫周小芙,是本市一所知名大學藝術傳媒學院的老師,早晨周小芙的丈夫從外面打麻將回家,發現屋子里靜悄悄的,他有些奇怪,每天這個時候,妻子早就起床了。他以為妻子還在睡覺,走近床邊一看,周小芙一動不動,已經死在了自家的床上,早已沒有了呼吸。
周小芙的丈夫嚇得魂飛魄散,慌忙報案。
是自殺,還是他殺?
大隊長老丁帶領著刑偵一大隊的干警們趕到現場。法醫首先對死者進行尸檢,周小芙全身無任何創傷,脖頸無掐痕。但是死者表情恐怖,床上被褥凌亂,似乎是掙扎扭打所致。死者陰道紅腫,死者生前應該與人發生過性關系。根據現場推斷,遭到性侵的可能性非常大。法醫依慣例提取了陰道分泌物,交相關部門進行化驗。
法醫做完尸檢,走出死者的房間,在樓道里,摘掉頭上的衛生帽,向老丁感嘆,太白了!他說,從事法醫工作多年,卻從未見過如此白的女性胴體。
大驚小怪,老丁不高興了,皮膚白的女人多了。操,這種時候,還有心思關注女人的黑白啊。
化驗結果馬上出來了,陰道分泌物中有精液殘留成分,證明死者生前確實與人發生過性關系。老丁根據多年的辦案經驗,分析認定周小芙生前一定遭到了暴力強奸。
除此之外,沒有發現其他有價值的痕跡,犯罪嫌疑人智商很高,有很強的反偵察意識,幾乎沒留下任何線索。
正常情況下,強奸一般不會致人死亡,死者身上沒有任何創傷,那么死亡原因是什么?老丁暗暗在心中自忖。
死者周小芙,三十多歲,面容姣好,身材勻稱,長得雖然沒有令人驚艷的那種美麗,但是她的皮膚特別白皙,凡是學院里的女教師,都羨慕周小芙的皮膚。再加上周小芙平時善于打扮自己,屬于知識型的氣質美女。
周小芙居住在本市一個高檔的小區里,樓層是一樓。通過現場勘查發現,門鎖沒有被撬痕跡,窗戶玻璃完好無損,而且窗外安裝了防護欄,犯罪嫌疑人無法從門窗進入室內。防盜門也有貓眼,完全能夠看清外面的情況。調查死者的親屬,一致反映她平時小心謹慎,戒備心強,不會貿然給陌生人開門,所以由此推斷,肯定是熟人作案。
光天化日之下,在人群居住密集的小區里,公然入室強奸,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視,局領導做出指示,要求迅速偵破此案。由于周小芙是學院的骨干教師,其所在學院領導也多次過問此案的進展情況,老丁頗感壓力。
既然是他殺,那么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動機是什么?是財殺?仇殺?還是情殺?
勘查現場時,發現了周小芙包中的數千元現金,手機和平時所佩戴的白金鉆戒、項鏈一樣不少,據周小芙丈夫稱,家中其它財物也不見丟失。老丁推斷,此案顯然不是為財殺人。
周小芙的鄰居、親屬、同事反映,周小芙平時為人低調,對人謙虛和善,與同事、鄰居和諧相處,別說與人結仇,就是與人紅臉吵架等小矛盾也不曾聽說過。由此排除了仇殺的可能。
難道是情殺?老丁第一眼看到周小芙的丈夫,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周小芙的丈夫五短身材,面色黧黑,言語粗俗,與高雅端莊的妻子實不般配。老丁在心中尋思,這樣的一個窩窩囊囊的男人,周小芙怎么嫁給了他?
會不會是他?一絲疑慮涌上老丁的心頭。
老丁決定先從周小芙的丈夫開始入手,由內向外,展開調查摸排工作,力爭發現有價值的破案線索。通過走訪周小芙的同事和領導,老丁得知周小芙當年考入藝術傳媒學院,因成績優秀畢業留校,當時追求周小芙的人非常多,可是周小芙卻嫁給了她現在的丈夫。丈夫當時是本校印刷廠一名不起眼的工人。印刷工獨占花魁,這樣的美事讓別人嫉恨不已,可是當他們得知印刷工的父親是學院的副院長時,心里的憤恨立即煙消云散了。
周小芙結婚后,生了一個女兒,婚后夫妻感情還算不錯。隨著天長日久,印刷工身上的缺點和不足暴露無遺。兩個人沒有共同語言,缺乏交流,感情趨于淡漠。副院長為了彌補兒子與兒媳之間的差距,利用自己的權利,將兒子調到學院保衛處,成了一名正式干部。
地位改變了,周小芙丈夫的脾氣也發生了改變。他開始在外面花天酒地,進洗浴中心,找小姐按摩,有時竟然夜不歸宿。為此,二人沒少吵嘴打架。周小芙到婆家找公公婆婆哭鬧,公婆出面教育兒子,也不管事。后來,周小芙灰心喪氣,索性連管也懶得管了。丈夫也樂得自己瀟灑,在社會上扯三掛兩,對妻子和女兒的生活不聞不問。
會不會是周小芙的丈夫有了婚外情,回家謀害了妻子?
老丁想起不久前發生的一起殺人案。
市郊有一處水上公園,顧名思義,公園里當然有湖,湖中碧波蕩漾,湖邊垂柳依依,每到夏秋季節,常有市民在湖邊釣魚游泳。有一天,110指揮報警中心突然接到報案,水上公園發現一具男尸。老丁帶領同事們趕到現場時,附近轄區派出所的民警已經把現場圍了起來。
從公園正門進去,順著右邊小路,便到了湖邊。只見湖邊的水中飄著一具全裸的男尸,手腳被捆綁著,臉朝下,半泡在水中,露出水面的身上落滿了蒼蠅。
由于在水中泡得時間長了,尸體已經腫脹發白,似乎胖了一圈。
發現尸體的是一個小男孩,兀自站在旁邊,臉色蒼白,嚇得渾身瑟瑟發抖。
老丁認定這是一起刑事案件,因為自殺的人,不可能把自己的手綁成這樣。
首先要確定尸體來源。老丁派人在市區張貼認尸啟事,在電視臺發布消息,同時,重點調查公園附近的居民,是否有走失的男子。不久就有一個女人哭哭涕涕地來認尸,說老公外出做買賣,二十多天了,也不回家,音訊皆無。可是,看過后,女人轉涕為笑,搖著頭走了。
老丁親自出馬,在轄區民警的帶領下,在水上公園周圍挨戶走訪。在走訪過程中,老丁發現一戶居住在平房的外地人,丈夫已經離家兩天了,妻子卻沒有來報案。于是帶著這個女人去認尸,女人來到現場,老遠就認出死者是她的丈夫,悲慟得頓時昏厥過去。待她幽幽醒來,放聲大哭,說以為丈夫去和別的女人鬼混去了,哪里想到卻被人殺了,拋尸湖中。
大家都在為女人感到傷心,老丁卻命人把她帶到局里審訊。
眾人大惑不解。
審訊室里,老丁問:“老公離家兩天了,沒有音訊,你為什么不著急?”
女人說:“因為老公有野女人,以為他又鬼混去了。”
老丁問:“野女人是誰?”
女人愣了一下,吱吱唔唔地說:“反正有,到底是誰我一個女人家也鬧不清。”說完,女人哭天抹淚,說自己隨丈夫從外地遷到此地,無法謀生,只好靠自己給人家當保姆,丈夫打零工,賺錢維持生計。
“我沒黑沒白地在外面干活,他卻在外面嫖女人,真不是東西,我的命咋這么苦呀!”女人哭著叫著,又昏厥過去。
女人蘇醒過來,開始雙手亂舞,嘴里胡念八說,也不知她嚷嚷些什么。
女人瘋了。
老丁命令干警,馬上把女人送到醫院,先給女人輸液。
老丁沉思半晌,走出審訊室,喊上幾個警察,再次返回女人的家中。
這是一處租來的平房,離水上公園不遠,因為是租來的,所以沒有太多的家具。屋內地上有一個爐子,爐子的火炭快要熄滅了,老丁想起他們第一次來的時候,當時爐子里的火還很旺。夏天,不用爐子來取暖了,但是,因為這里是棚戶區,還沒有煤氣,有些當地的百姓便用爐子做飯。可是,早飯已經吃過了,還沒到吃中午飯的時間,爐子為什么還燃著呢?
一絲疑問涌上老丁的心頭。
轉來轉去,也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
在臨走前,老丁返身掀開床單,雙人床下,擺放著一雙男式皮鞋。老丁貓腰拿出來,地面上,赫然印著兩個濕濕的鞋印。
皮鞋竟然被水泡過了。
老丁來到醫院,瞅了半天還在輸液的女人,忽然上前拔掉輸液管,一聲大喝:“別裝了,人就是你殺的!”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老丁一把拽起這個神智不清的女人,指著她的鼻子,“你說,你是怎么害死你丈夫的?”
女人從愣怔中轉過神來,她放聲大哭,“你胡說什么?你破不了案子就算了,也不能冤枉人呀!”
老丁逼問道:“剛才我走時,你明明還雙手亂舞,現在,你卻換成單手了,哈哈!”老丁輕蔑地問道,“有你這樣裝瘋賣傻的嗎?裝得也太不像了!”
老丁咄咄逼人,繼續問道:“既然人不是你殺的,那你給我解釋一下,你沒走到死者的身邊,還沒看清死者的模樣,你就哭咧咧地說是你的丈夫,你說,你是憑啥認出來的?”
女人一聽,馬上停止了哭嚎,愣住了。
“這一切,只能說明一點,那就是還沒到現場,你就已經知道死者是你的丈夫了。”
“胡說!你誣賴好人!”女人聲嘶力竭地喊。
老丁笑了,他向身后招了招手,一個警察走過來,把一雙皮鞋扔在了地上。
“你認識這雙皮鞋嗎?”老丁指著那雙皮鞋說,“你解釋一下,皮鞋為什么是濕的?”
女人看到那雙皮鞋,臉馬上就變白了,她癱軟在地上,一個勁地向老丁磕頭,“我說,我說,人確實是我殺的,可是不怨我呀……”
原來,這對夫妻來到這里,女人在做保姆的過程中,與一老年鰥夫相識,鰥夫喪妻多年,見女人稍有姿色,女人見鰥夫雖老,卻有工資,若在一起,可以免去奔波打工之苦,于是二人勾搭成奸,天長日久,二人生出要做長久夫妻的念頭來,于是在夜間,把女人的丈夫騙到水上公園,趁其不備,從身后用木棍將其打暈,然后扔到湖中。但是,為了殺人滅跡,又將尸體撈出來,撥光衣服,捆上四肢綁上石頭,沉入湖中。誰知綁石頭的鐵絲上帶有尖刺,扎到了來游泳的小男孩的腳,小男孩很好奇,就找來木棍戳,因為捆綁時手忙腳亂,尸體和石頭沒有捆緊,再加上泡了這么長時間,石頭就掉落了,尸體浮了上來。
女人在掩埋衣物時,舍不得丈夫新買不久的皮鞋,就留下來,打算給姘頭穿,于是點著火爐,想把皮鞋烤干,沒想到警察馬上就去了,女人把皮鞋藏在床底下,最后被老丁發現了。
在案件偵破分析會上,老丁對破案線索合理縝密的分析,對犯罪嫌疑人細致入微的觀察力,折服了全體參會的刑警們,大家心服口服,都說老丁高。
一接觸周小芙這起案件,掌握了周小芙丈夫的種種表現,老丁心想,會不會像上起案件一樣,也是一起因婚外情而引起的殺妻案呢?
老丁決定對案發現場再次進行勘查,力爭發現新的犯罪證據,同時對周小芙夫婦的社會關系進行走訪排查,認真對待每一個關系人,不放過任何一個疑點。
經過細致的排查工作,徹底否定了周小芙丈夫的作案嫌疑。周小芙丈夫雖然經常在外面拈花惹草,卻沒有固定的情人,反而發現了周小芙身后一段不為人知的隱情。
原來,三年前,藝術傳媒學院分來一個博士生,播音主持專業,小伙子長得風流倜儻,頗有藝術氣質。剛工作不久,即對嬌小玲瓏的周小芙產生好感,當他得知周小芙家庭婚姻生活不幸福時,展開了強烈的愛情攻勢。剛開始時,周小芙采取躲避態度,而博士生卻揚言非周小芙不娶,一時鬧得沸沸揚揚,成為老師們茶余飯后的笑談。后來,也許是周小芙不滿丈夫的所作所為,漸漸與博士生有了曖昧來往。
老丁說,查!
前去調查的警察回來報告,博士生不在學院,打電話關機。老丁心中凌然一驚,博士生哪里去了,難道他畏罪潛逃?
調查學院領導,領導稱亦不知博士生的去向。博士生作案的嫌疑陡然增加。可是三天后,博士生突然出現在學院。原來博士生攜新結識的女友去了九寨溝旅游。調查相關人員,有充分的證據證明,周小芙被殺當晚,博士生根本不在本市,沒有作案時間。
一條線索又斷了,此案陷入僵局。
查不出任何線索,一時令老丁很頭疼。
時間慢慢逝去。一般的兇殺案,最佳的破案時間就是在案發后的兩個月,如果在這個時間段沒有破案,大多只能寄希望于其他案件偵破后發現新的線索,但是這種機率非常小。另外隨著新案件的發生,辦案人員也會被抽走。
兩個月過去了,眼瞅著專案組人員陸續被調走,老丁十分著急,被案子攪得寢食不安。
周小芙的老母親是地地道道的農村婦女,年近古稀,老人家十分關注女兒被殺案的進展情況。當初發案時,老人幾乎是天天都到公安局,一來就坐在老丁的辦公室,除了哭,很少說話。后來,改成了幾天一次。
老人相信迷信,一心想找出殺害女兒的兇手。她花錢請一個“大仙”算卦,“大仙”說兇手是周小芙的一個遠房親戚。老人對此深信不疑,因為這個遠房親戚曾經向周小芙借過錢,恰巧周小芙手頭拮據,沒有借給他。是不是遠房親戚懷恨在心,騙開房門,對周小芙痛下殺手。
可是,破案需要充足的證據,僅憑這件事,不能成為逮捕他人的理由。
周小芙的母親又來了。這一次,她的身邊多了一個瘦瘦的女孩子,周小芙的女兒。一進屋,老人就“撲通”跪下了,給老丁磕頭。看著周小芙的老母幼女,老丁愧疚不已。
周小芙的女兒臉色黃瘦,也許是太瘦的緣故,顯得眼睛出奇的大,里面閃爍著恐懼和不安。老人告訴老丁,孩子自從媽媽被殺后,精神受到強烈的刺激,經常會突然在夜晚大喊大叫,口口聲聲地說有一只大手要抓她。
老丁看著可憐的小女孩,心疼地安慰說,你肯定是做噩夢了。
小女孩卻搖著頭,語氣堅定地說,不,真的有一雙大手要抓我!
老丁說,估計是你晚飯吃多了,以后少吃點,就不會了。
不是呀!小女孩的眼睛里充滿了委屈,說,叔叔,媽媽死得冤,求您給我和姥姥做主呀。
老丁笑了,說,好吧,以后再有大手抓你,你給叔叔打電話,叔叔去幫你。
老丁真就接到電話了。已經是夜間十一點了,周小芙的母親說孩子又被那雙大手嚇醒了,哭鬧個不停。
老丁急忙趕過去。周小芙的女兒偎在姥姥的懷里,瑟瑟發抖。看到老丁來了,小女孩才敢從姥姥的懷里抬起頭來,她指著臥室里的天花板說,那雙恐怖的大手就是從那上面探出來的。
老丁抬起頭,天花板上沒有什么異樣。而小女孩那肯定的表情,促使他踩著一個凳子,仰起頭,仔細地察看,天花板上刮得平整光滑,沒有手印及其他污漬。
老丁把各個房間看了好幾遍,也沒看出什么原因。小女孩看到老丁半信半疑的樣子,眼淚“唰”地流了出來。
老丁琢磨半天,百思不得其解。
老丁問,你是在什么時候看到大手的?
半夜。
老丁問,白天看到過嗎?
沒有。小女孩搖搖頭。
老丁問,你是睡著了作夢嚇醒的?
不是,小女孩抹著眼淚,都是在沒睡著前。
哦,老丁點點頭,若有所思。
想了半天,老丁又問,大手要抓你時,屋里開著燈嗎?
小女孩搖了搖頭。
老丁把屋子里的燈全部關掉,他拿著手電筒走到樓房后面,從窗戶往屋里照。突然,他聽到屋子里的孩子大聲地叫起來:手,手……老丁沖進屋,卻發現什么也沒有。
手!手!女孩仍然發出恐怖的叫聲。老丁聽了,也感到非常可怕。他警覺地四周打量著,還是什么也沒有。
老丁讓女孩的姥姥到屋子外,站在女孩剛才的位置上,對著窗戶往里晃。晃了幾下,奇跡出現了,在臥室的天花板上,斜斜地探出一雙大手,隨著手電照射角度的改變,大手漸漸地拉長,在墻上形成一條長長的影子,仿佛伸出來要抓人一樣。
后窗的玻璃上貼著玻璃貼,一樓的居民為了防止過路的人往里瞅,都會貼這種有反光作用的東西。老丁幾乎把臉貼在玻璃上,一寸一寸地察看,
他找到了事件的原兇,一個手掌印,赫然地印在玻璃貼上。
老丁長出一口氣。原來是小女孩睡覺時,每當有汽車從后窗駛過,熾亮的燈光晃過后窗,就會出現剛才這樣的一幕。
這個手掌印是怎么留下來的?老丁問。
祖孫倆都搖了搖頭。
老丁仔細研究,發現這是一個油漆手掌印。
油漆?老丁靈機一動。什么人接觸油漆最多?
手掌印很大,是一個成年人留下的。老丁陷于深思,眼睛緊緊地盯著油漆手掌印,突然老丁問:你們認識一個右手小拇指短一截的男人嗎?
祖孫倆疑惑地搖頭,不知老丁問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丁叫來周小芙的丈夫,讓他仔細回憶。
周小芙的丈夫想了半天,才說好像有一個,是前幾年前樓房裝修時的木工,右手小姆指少了一截,用電鋸不小心,鋸斷了一塊。
裝修完后,你家換過門鎖嗎?
沒換過,周小芙的丈夫大叫一聲,隨后,他意識到了什么,用手狠拍了一下腦門,說,是我,對不起小芙啊。
因為防盜鎖挺貴的,換鎖也麻煩,再說周小芙的丈夫覺得裝修工人很老實,在裝修完后,一直沒有換鎖。后來,就把這件事給忘了。當時的防盜門只有一種鑰匙,不像現在的高級防盜門,同時有兩種鑰匙,裝修時工人用A鑰匙,裝修完后,用B鑰匙一擰,A鑰匙就作廢了。
木工被抓捕,案件出現轉機,殺人元兇浮出水面。
因為周小芙的皮膚非常白,在裝修時,引起了木工的注意。裝修結束后,木工留了一個心眼,偷著配了一把鑰匙。幾年后,木工在超市里遇到了購物的周小芙,周小芙的綽約多姿令木工心生惡念,他偷偷尾隨著周小芙,一路跟到周小芙的家。周小芙進屋后,木工戀戀不舍,用手扶著窗戶往里看,因為上面貼著玻璃紙,反光,木工只好趴在玻璃前向屋內偷窺,此時周小芙在屋內換衣服,根本沒有提防之心。恰巧他手上的油漆在玻璃上形成了一個清淅的手掌印
周小芙潔白的裸體激發了木工強烈的犯罪欲念。他多次到周小芙所住的小區踩點,發現周小芙家里仍然用著原來的門鎖。于是,他趁周小芙丈夫不在家之際,在夜深人靜時,用鑰匙打開門鎖,悄聲潛入臥室,強奸了熟睡中的周小芙。
在強奸過程中,木工發現周小芙認出了自己,決定殺人滅口,用枕頭捂住周小芙的口鼻,導致周小芙心臟病突發死亡。
太白了!老丁想起了法醫在做完尸檢時的那聲感嘆。
老 槍
周日,老陳剛吃完早飯,兩眼就骨碌骨碌地往外瞅。老婆張嘴就說:怎么,心里又長草了?整天不管家,就想出去轉,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你這個警察了!
老陳偷偷賠笑:說對了,就是去晃悠。說完,不等老婆再罵,站起身,二話不說,抓起一個兜子,大步流星地就往門外走。
老陳是一名警察,在市局刑警支隊工作。干了一輩子刑警,眼瞅著他那幫警校一起畢業的同學們有的當了局長,有的當了支隊長,可他只混了一個副處級偵察員,這讓他的老婆心中氣短,于是動不動就和他慪氣。但這不能說老陳的工作能力一般,若搞起刑偵來,他可是全市響當當的專家。市里那些由公安部督辦的無頭女尸案、特大搶劫金店案、小區入室殺人案……都是他一手偵破的,可是老陳不喜歡搞人際關系,從不和別人出去喝酒,打麻將,無論見到誰都是一張階級斗爭臉,并揚言,全市的重大案件離不了他,所以老陳從跨進公安局那天開始,就一直在刑偵前線摸爬滾打。
現在,老陳的兜子里裝著游泳衣。他嗜好游泳,就是三九天,也時常跳進結冰的河里撲騰一陣。前一段時間,局里曾經在市游泳館組織過一次游泳比賽。老陳一路奪關斬將,直殺進決賽,眼瞅著冠軍就快到手了,卻不料半路殺出程咬金,老李出現了。老李大高個,身體健壯,一身鍵子肉,一看就是個能征善戰的主兒。
決賽之前,老陳拍著老李的肩膀:哈哈,我早就料到會遇到你這個死敵!
老李說:你我拼了多少年了,我想,今年,我一定拼個冠軍過過癮。
老李和老陳是多年的同事,兩個人處得就像鐵哥們,全局上下的人都知道他倆的鐵關系。每接一個案子,倆個人都在一個偵破小組。逢年過節,兩家都要雷打不動地湊在一起吃飯,他倆家生的都是兒子,因為大人常在一起聚,兩個小家伙也經常湊在一家做作業,晚了,就睡在一張床上,比親哥倆還親。搞公安這行,同事之間的關系要密切,在與犯罪分子搏斗的生死關頭,要是有一個人心中藏著私,怯場了,退卻了,那另一個人的命運就堪憂了。
結果,這一年的比賽的結果還是和每年一樣,老陳以微弱的優勢險勝。
老李口里不服氣,嚷嚷著要再比試比試。
服吧。同事們都勸老李。老陳身材精瘦,是有名的“浪里白條”,從小就是在水里長大的。再說拿二人的體重相比,自然老陳在水中遇到的阻力要小一些。
老陳半開玩笑地挑戰,不服,不服就別在這小池子撲騰,改天咱倆去銀海湖整十個來回。
老李斬釘截鐵地說:行。
身邊的一個年輕的警察聽到了,臉馬上變了,他急忙阻止說,你們千萬別去那個地方,沒聽說最近那里發生的怪事嗎?
聽說了,老陳呵呵地笑著,可是俺大江大浪都過來了,還怕在小陰溝里翻船呀。
于是,老陳和老李約好,今天一起去銀海湖游幾圈。
轉過路口,老李就在前方路邊等著他。
“走!”兩人一照面,沒有多余的寒喧,就并肩往前走。銀海湖上架著一座橫跨南北的大橋,橋下的水最深,淹死人是常有的事。可是最近傳出一件怪事,有幾個初中生下了晚自習,在銀海湖邊吃羊肉串,吃完了就在銀海湖邊溜達,小哥幾個都吹噓自己的游泳好,膽子大,誰也不服誰,就打賭比賽,看誰游得快。于是就脫了衣服跳下去了,有一個游得非常快,先游到橋墩子下,突然撲騰起來,仿佛腳被繩子捆住了一樣,連著嗆了好幾口水,他拼命地往回游。上岸后,他的臉都嚇青了,慌忙收拾衣服,招呼伙伴們趕緊跑。大家不知所以,他驚恐萬狀地說,當他快游到橋墩子下面時,感覺水特別地涼,好像進了冰水一樣,大腿一下就麻筋了。小伙子嗆了兩口水,當他從水里掙扎著探出頭來,卻赫然發現橋墩子下面蹲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渾身長著毛,正瞪著一雙白眼珠子窺視他。小伙子嚇得差點暈了過去。
聽他這么一說,大家都嚇得拎上衣服跑了,一傳十,十傳百,從此人們再也不敢到銀海湖里游泳了。老陳不信這個邪,心想今天和老李一起去探個究竟。
走了一會兒,老李就把老陳喊住了。
老陳回過頭:咋得了?”
老李說:“你不怕水里的那個怪物撓你嗎?”
這幾年,銀海湖沒少淹死人。還有家庭鬧糾紛的,年輕人殉情的,有的也選擇在銀海湖大橋上跳河自殺。銀海湖在市民的眼中成了“死湖”。
“怕了是不?孬種!”說完,老陳徑自朝前走了。老李無奈,只好在后面跟著。快到銀海湖了,這時手機響了,老李一接,是局長打來了,原來又出案子了。
嘿嘿,領導救駕來了。老李心中暗樂。
局里接到一個受害人家屬的報案,他家的女兒失蹤了,現在還不見回來,打她的手機關機,估計是遭遇了不測。
老陳一聽有了案子,眼睛放光,立馬就不去銀海湖了,二人急忙打車趕到單位,詳細地了解了案情,原來這個女孩失蹤的當晚本該是住在男友家的,可是夜里和男友吵了架,女孩一生氣走了。男友以為她回家了,也沒有出來找她。七天后,賭氣的男友才到女孩家找,發現女孩根本沒有回家。而女孩父母卻一直以為女兒和男友在一起。
老陳、老李驅車去勘查現場,發現他們居住的那個地方,屬城市的邊緣地帶,全是一些破爛的土房子,除當地的農民之外,還臨時租住著一些外來打工人員,晚上擁擠的街道上是繁華的夜市,流動的小攤小販很多。再往前走,就是銀海湖的河堤,堤壩的南側是一處荒涼的山坡,山坡上雜草叢生,當年“深挖洞,廣積糧”時,民兵們在山坡上挖了很多的防空洞,現在早就廢棄不用了。
又是一起失蹤案,老陳心想,前一陣子,在這里就發生了兩起失蹤案,一起是一個老年癡呆病患者,后來這個病人找到了。這一起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老陳心想,這兩起案件會不會有聯系。
走訪失蹤女孩的家,一進平房,老陳愣住了,地上的板凳上坐著失蹤女孩的父親,一個光頭的中年男人,老陳再熟悉不過了。他的名字叫洪金寶,外號洪七,在這一帶很有名氣,曾經因盜竊罪、綁架勒索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老婆跟他離了婚,女兒跟著奶奶生活。洪七前年剛刑滿釋放,在家呆著,沒有什么營業,經常搓麻打牌。
洪七見老陳、老李走進來,兩眼通紅,布滿血絲,冷冷地問:“我女兒失蹤了,到底是誰干的?你說……”
老陳不屑地說:“你的女兒去哪里了,我正好要問你呢!這么多年,你這個當爹的,照顧女兒多少,你稱職嗎?”
洪七馬上不說話了。
洪七的媽媽七十多歲了,滿臉皺紋,飽經風霜,一說起失蹤的孫女,滿眼流淚,悲痛欲絕。
多年以來,一直是祖孫倆相依為命。
了解完女孩失蹤前后的基本情況,老陳、老李走了。
洪七紋絲不動地坐在板凳上,朝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喊:等我找到兇手,我一定剁了他!
繼續詢問女孩的男友,也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于是,老陳決定以男孩子的家為中心,向外擴大偵察范圍。
案件沒有找到目擊證人,進展緩慢。
時間慢騰騰地過去了,沒有一絲收獲。
辦案干警都很著急,因為連續發生女孩系列失蹤案,社會傳言很多,每到晚上,女人孩子們不敢出門上街,連上夜班的女工都要有人接送,為了消除社會上的不良影響,市里相關部門專門督辦此案。
老陳心頭壓力頗大。
終于有了新的發現。在又一次走訪中,老陳查到一處廢品收購站時,意外地發現有好幾袋易拉罐積存著,老陳感到納悶,因為老陳從別的收購站聽說易拉罐的市場價格下跌,而這個廢品收購站卻不急于出手。老陳走到收購站的后院,看到了詭異的景象,附近的流浪狗都聚集在收購站的墻外,徘徊著,不時向院子里嗥叫著。老陳心煩意亂,拿起一塊石頭拋了過去,狗群散開了,可是不一會兒,又重新地聚了過來,往院里脧巡著,轟也轟不走。
老陳突然感覺胸口發悶,回頭對老李說:撤吧。
第二天,剛上班,老陳悶頭悶腦地對老李說,找局長辦一張搜查證,再多叫幾個兄弟,干活去。
神經病呀!老李大為不解。
幾輛警車鳴叫著,風馳電掣般地朝收購站而去。還沒到收購站門口,收廢品的女人披頭散發地跑出來,結結巴巴地說,女兒昨天下午放學沒回家,失蹤了。
老陳心中一緊,問,你老公呢?
女人說,我們找到半夜,接到一個神秘電話,說女兒是他們綁架的。老公接完電話就走了,一宿也沒有回來。
老陳一聽,急忙對老李說,你留下,帶幾個人搜查后院。余下的人跟我來。
老陳手一揮,上車,直奔洪七的家。
車至半路,老李打來電話,已經從收購站的后院挖出一具女尸。老陳心情沉重,他昨天就猜到,后院埋著這具高度腐敗的尸體。
女孩被害后,埋在地下,時間一長,嗅覺靈敏的流浪狗,嗅出了尸體腐敗的氣息。
原來老陳從打不散的流浪狗中,發現了罪犯的端倪。
到了洪七家,踹開屋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那個收購站的男人被倒綁雙手,吊在屋頂的房梁上,身上滿是累累的傷口,是用刀子劃的,早已經沒有了氣息。他的女兒全身五花大綁,倚在水缸旁,嚇得精神失常了。
收購站的男人死有余辜,可是他的女兒正值花季,是無辜的。
洪七不見了。
過了一些天,老陳從千里迢迢的甘肅把洪七押了回來。這一回,估計他不會再走出高墻監獄了。
老陳心里愧疚不已,他對老李說,我應該勸一勸洪七,也許我們多做點工作,就會杜絕洪七的瘋狂的報復舉動。他就不會落得今天這樣的下場。
老李沒吱聲,他的眼前浮現出洪七復仇的眼神。
案子破了,可是,老李再也沒機會和老陳一起去銀海湖探秘了。
老陳和老李出去辦案,由于夜間視線不好,加上老陳疲勞駕駛,與一輛大貨車相撞了,老陳當場壯烈了。
老李全身多處骨折,從醫院出來后,成了一個瘸子。
老陳自己開車出了車禍,自然評不上烈士。老李摟著老陳的兒子,淚流滿面:孩子,該死的,應該是我呀!因為在即將撞車之際,老李清楚地看見老陳拼命打輪,致使貨車直接撞在老陳坐的那一面,而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老李躲過了一劫。正常情況下,司機出于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都是極力讓自己避開對面汽車的直接撞擊的。
老李傷好后,強烈要求上班。原本局領導不打算給他再安排什么工作了。在老李的一再要求下,他轉崗當了一名交警,從此,繁華十字路口的執勤崗上,人們經常看到一個一瘸一拐的身影。有一天,老李攔住了一輛違規行駛的高檔轎車,車窗滑下來,露出一張熟悉的臉,還沒等老李敬禮的手拿下來,車窗里就啐出一口痰,吐在了老李的臉上。這個開車的人,是若干年前,老李親自抓捕的一個罪犯,最近刑滿釋放了。
后來,老陳的事被一名人民公安報的記者知道了,記者對老陳的事跡進行了深度挖掘。當政治處的同志領著記者去采訪老李時,老李滔滔不絕,講了好多老陳如何破案的故事。同事們很奇怪,平時不善言辭的老李打開了話匣子,挺能說呀!
老李滿眼含熱眼,哽咽地說,我要說,我得對得起我死去的哥們呀!
記者和老李嘮到了半夜,記者的淚也流得差不多了,采訪結束時,他讓老李形容一下他心中的老陳。
老李點著一支煙,尋思了好半天,方面色凝重地說:他呀,就是一把老槍,一把準備隨時擊發的老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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