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發現生活的秘密

唐詩人

詩，發現生活的秘密

唐詩人

很多時候，文學被認為是時代的精神見證，它們記載著社會內部常人難以察覺的東西。為此，人們相信，作家、詩人都是敏感群體，認為他們都具備一雙與眾不同的眼睛，以及不可思議的記性。應該說，這些判斷并無不妥。可是，在這普遍的“敏感”之下，每一個詩人又是如何與其他詩人區別開來呢？每個詩人都需要自成一體，發現自己的敏感領域，呈現自己的慧眼洞識，方有可能在時代的精神史上留下痕跡。當然，在精神史上留痕，這是一種宏偉的文學抱負，或許并不是每一個詩人最初的目標，但若我們仔細去辨析，亦可察覺，認真的詩人總會有特別的發現，它們的詩意，就是詩人們各自發現的生活秘密。

王妃《好時光是用來浪費的》，這里的生活很簡單，無非就是“和婆婆對坐在陽臺上/拽著她細碎的話把子，把新收的花生/一粒一粒，小心地剝出來”，但就在這個剝花生的背景下，詩人發現了它的美好。她用這個細碎的生活場面，對比起別樣的生活，“譬如這個下午，有人獨自/焚香，品茶，撫琴，讀書”，進而感慨說“而我什么都不想”。其實，詩人不是什么都不想，她描繪的場景，點及的譬如，細微而美妙，“譬如那池中開著的睡

蓮，我說著說著/它就睡了；譬如這季節，我一轉身/一滴寒露附著在一片落葉上/在我窗前，輕輕滑下”，這些都是她的所思所想。當然，發現細微的美好，只能證明詩人的細心，敏感也只能說是不輕易放棄一個剝花生的平常生活。但對于一首詩而言，這些是不夠的，詩人真正的慧氣，就在于她把譬如、對比與此刻的清淡生活組合起來，變成了“好時光是用來浪費的”，這才是詩人的發現。“好與浪費”，本是難以并置，但于詩人心里，它們是同義，這才是生活的秘密。

王妃的好時光是“浪費”，張守剛的《在監控器下上班》，呈現的卻是完全不一樣的生活，這里的女工沒有可以浪費的時光，只有時刻勞作、時刻被監控。“走進洗手間/她差點小便失禁/她懷疑廁所里/也裝上了暗處的眼睛”。詩人的筆，也是暗處的眼睛，他用詩的眼睛發現底層的艱辛，呈現工人內心的逼仄狀態。女工從鄉下的田野趕過來，進入城市的工廠，大大咧咧的丫頭，突然間要小心翼翼，母親從小要她挺直腰桿做人，現在卻要生活在監控器下。這種生活狀態的變遷，更是一種人格和尊嚴感的失陷。

王妃發現的是自己生活的秘密，張守剛發現的，是底層打工者的生存秘密。劉高貴《把桃花和杏花分開》則發現了另外的秘密。詩人在桃花與杏花之間尋找差異，以此來尋找人性的魅力。“把桃花和杏花分開/就是從春天里找出三月和四月/從酒里找出火焰 蟬翼里找出清風/從親情里找出父愛和母愛”，這些類比，指向情懷，父愛與母愛，同樣偉大，卻也各有特性。尋找這些區別，詩人說很簡單：“就像你總有辦法/在一片拔節聲中/指認出大麥和小麥/”，“就像人海茫茫 你總有辦法/將朋友和路人

/一一區別開來”。這種形容很日常，卻在詩人的類比中，凸顯了情懷的神秘。人性世界，情懷是妙不可言的，人海茫茫，能迅速將朋友和路人區別開來，這是眾人的經驗，卻只有詩人發現了這內在的肌理。

當然，發現生活的秘密，這種“秘密”需要新穎感，要有特別的意味，詩才能令人耳目一新，才能令人印象深刻。或許，《好時光是用來浪費的》有美妙的畫面，有特別的詩意。可是，我們好像也熟悉很多欣賞虛度光陰的詩與歌，比如《我想和你虛度時光》。張守剛的《在監控器下上班》中，詩人書寫監控器，關注女工生活，有內心秘密的呈現，也有其特別的底層關懷。可是此前，我們也熟悉鄭小瓊的《在五金廠》。劉高貴《把桃花和杏花分開》，在桃花和杏花之間尋找人世情懷，發現了“拔節聲”的秘密，關注了人海茫茫里的人性秘密，可謂之敏感，卻又因平淡而難以謂之深重。因此，發現生活的秘密，在王妃、張守剛、劉高貴的這幾首詩里，可能還屬于一種詩意生活的表層，若要漸入內里，也需把詩意感覺提升為詩性精神，讓敏感神經深化為敏銳氣魄。

（作者單位：中山大學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