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直的忠義

李衛蘭

在《水滸》一百單八將相貌較為丑陋的李逵，論家對其的評論可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總體存在這樣的定勢，褒者居少，貶者居多。小說中作者對他性格粗魯，嗜殺成性，慘無人道，作過詳盡的描寫，但他粗魯的有點俠義豪爽與剛直。他見義勇為，除惡濟善，為朋友兩肋插刀，自始自終忠于梁山事業。換而言之，這種忠與宋江的忠是截然不同的。宋江的忠是對封建朝廷的奴性的忠，而李逵的忠則是與封建勢力勢不兩立，是對梁山事業赤誠的忠。

忠義不帶目的，不抹個人私利色彩。李逵一出場便給人粗魯蠻橫之印象。小說中對其外貌這樣寫道：殺人放火恣行兇，不荼煤黑渾身黑，似者朱砂兩眼紅。力如牛猛堅如鐵，撼地搖天黑旋風。從作者對他的外貌及言行的情節描繪，我們可以看出，李逵本人從未為自己樹立遠大理想，如果說有，那也只能說是一種朦朧的無意識的為創建梁山事業，為掃除封建王朝的腐朽，為廣大人民建立一個太平世界而奔波。這種奔波是自覺性的，并不帶有個人私利目的，是其骨子里那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俠義所推動的。雖然其行為“大大咧咧”讓人難以接受，但行為之后所追求的結果卻又不能不令人肅然起敬，讓人從平凡中見其偉大。從他的言談中，我們聽到最多的是“快活”二字，卻從未聽到他大談建功立業之類的話。他出身低微，不是仕途上的一員，兩把斧子便是一生的行當。他雖性格粗魯，但對看不順眼，見著不平，便舉著兩把斧子主持正義之本色矢志不移，這本色是其本性的自然流露，是左右其行為的關鍵。

小說中的宋江則不同。他的忠帶有濃厚的人生理想色彩，那就是奉命朝廷，忠于朝廷。上梁山之前，身為封建刀筆小吏，奔波于朝廷。上梁山之后，他忠于梁山事業，帶領兄弟，確實創立了一番事業，然而他骨子里卻時時不忘“盡忠報國”的人生理想目標。當梁山事業極盛之刻，他天天渴求朝廷招安，并時刻用“寧可朝廷負我，不可我負朝廷”來教誨梁山兄弟。當他得知朝廷派人來招安，大喜道：我們得為國家臣子。不枉吃了許多磨難，今日方成正果。當宿太尉一伙來到梁山招安時，宋江屢屢大喜，并以手加額道：宋江等再生之幸！今日喜得朝廷招安，重見天日之面，早晚要去朝廷。與國家出力。招安之后的宋江始終不忘記報國之志。征遼，捉王慶等無不顯示了宋江的君國觀念，民族氣節和赤誠之心。整整一個大宋王朝對付不了的周邊“小吏”，在宋江率領下，梁山一百單八將把他們整理得服服帖帖，為大宋王朝帶來了空前的太平盛世，可謂赤誠之至。此后，他整日沉醉于功名利祿的祭壇之上，全然忘卻梁山義士之生命是斷送在他的今日“輝煌”之中，在他心目中，占有重要地位的還是個人的功名。

如果說宋江的忠充滿了功名的渴求，那么李逵的忠則是不帶任何個人功名色彩。他對眾人所追求的達官顯位，視而不見：對仕途不聞不問：對宋江渴求招安，以求盡忠報國，留名青史，更是勃然大怒。在小說中描寫最多的是對宋江的表現，宋江每每提到博名成就時，他總是一副義憤填膺。招安之后，梁山義兄屢建戰功，卻的不到朝廷的封賞，宋江對此哀嘆不已。李逵則不然，他勸道：哥哥，好沒尋思！當初在梁山不受一個的氣，卻今日也招安，明日也招安，討得了招安，卻惹煩惱，放著兄弟們都在這，再上梁山，卻不快活！李逵并沒有站在宋江的角度來理解宋江的苦衷，而是將自己的想法一股腦兒全說出來，這不正是李逵“功名虛無”的自然流露嗎？

上梁山之后的李逵，雖為眾兄弟惹下不少麻煩，但他對梁山事業卻是至誠的，對眾兄弟也是情深義厚的，對宋江尤為如此。李逵自上梁山，一直把宋江視為領導地位，為開創梁山事業，打擊地方土豪，反對封建王朝，接受招安平遼，捉王慶征方臘，他與宋江志同道合，赴湯蹈火，在所不惜，雖幾經差點慘遭宋江斬殺，但也無所怨言，而發出的是：我夢里也不敢罵他！他要殺我便由他殺了罷。如此義氣，能不令人嘆服？征方臘一役，梁山之花一一凋謝，面對如此悲涼氣氛，各兄弟各顧各的前途，走的走，散的散，而李逵卻并未被這種氛圍所感染，內心的忠誠并未動搖，直到最后。一百二十回，當李逵喝下宋江的毒酒時，垂淚道：罷，罷，罷！生時服侍哥哥，死了也是哥哥部下的一個小鬼。如此之烈，何不壯哉，梁山義士之內，還有誰能與之媲美的呢？

相形之下，宋江的忠就見絀了。如果說他的忠帶有義的成分話，那么他遠遠沒有達到烈的程度。上梁山之前的宋江是以“及時雨”“宋公明”而稱著天下。他濟人之苦，扶人之困：上梁山之后又廣交朋友，善于集賢，團結梁山各兄弟。但當他的義與個人利益，個人安危發生沖突時，他的忠義卻是一片空白。他看到的只是“自我”，他可以犧牲，犧牲梁山義兄的生命來謀取個人私利。在表達孝心，搬取老父上梁山時，面臨梁山義兄的浴血格斗，他卻躲在樹后觀戰，不敢挺身而出，在上元節上，唯恐關了城門，脫身不得，當即率先出城，而城中卻只留身處“四面楚歌”的燕青、李逵。為了實現其招安目的，他可以使出“逆我者亡”的手段，而招安之后，為了達到功成名就，則令眾兄弟跟隨他浴血奮戰，如此等等。我們不必渴求宋江是個豪膽英雄但如此行徑，實在與其盛名大相徑庭，更又何從見到“烈”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