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的叛逆分子

畢夏

我的叛逆期來得很晚，高中才開始，可來得晚去得也晚，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我全身的血液里涌動著狂熱的叛逆因子，它們上下逃竄，叫囂著，讓我時不時地做出讓人意想不到，也讓我爸媽頭疼、失望甚至傷心流淚的事情。

他們勸誡我、教育我，想要用他們幾十年以來的閱歷、經歷鑄成密不透風的牢籠禁錮我。

而我越發反抗，乖戾。

由于工作的關系，我在外面租房子住，只有在周末的時候我才會回家。

不過，我很少回家。不單單是因為工作忙，更多的原因是，一回家我就會變成他們眼皮子底下隨時隨地可以一個拍子打過來的蒼蠅。吃飯的時侯，他們不停地問我工作上有什么開心的或不順心的事情；晚上別人打過來一個電話，他們就旁敲側擊地問我是不是談戀愛了；我十點沒有睡覺，他們就不停地來敲房門讓我睡覺……

因此，不到萬不得已，我不回家。

還有，每次和爸媽通電話時，不知道為什么，沒聊幾句我就會莫名其妙地不耐煩，然后怒火萬丈。之后，再平淡的家常話都會變成粒粒要命的子彈，將爸媽傷得千瘡百孔。而我，也早已忘了他們怒氣沖沖地掛過我幾次電話。

所以，我怎么可能會和爸媽一起去旅游呢？這對于我來說，真的是不可能完成的終極任務，真的是天方夜譚。

每當聽到我這樣說的時候，朋友都會露出詫異的表情。

怎么會這樣呢？

是啊，怎么會這樣呢？在他們的眼里，我真誠、善良，對誰都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從來不和人生氣。大家都說我男女老少通吃，情商很高。聽到這話的時候，我在大笑的同時還揚揚得意了很久。

可對于自己的爸媽，我怎么會變成這樣一副樣子呢？

我真的不知道。

上個星期，我請了長假打算出去散散心。出發的前一天早上我打電話給他們，電話里我媽告訴我，鄰居家的叔叔阿姨被他們家孩子帶著去北京旅游了。她還說，現在天氣這么冷，去北京還不凍死啊！

她說得云淡風輕，但我還是從她的語氣里聽到了極力壓制的歆羨。

今天我休息，我帶你去市區轉轉吧。對著電話，我不由自主地這樣說。

算了，我不來了，怕打擾你。

要你來你就來，你怎么那么磨嘰！我又莫名其妙地大吼起來。

電話那頭倏然就沉默了，然后，只聽見嘟的一聲，電話掛了。

最后，我媽還是來了。

來到市區后剛好是中午，我帶她去餐廳吃飯，我叫她點菜，她點了兩個素菜就說夠了。

我不愛吃肉，那邊有自助的沙拉和水果呢，我其實吃那些就夠了。

媽，你能不能不要這樣。你這樣很丟臉你知不知道！

我忽然提高的聲音讓我媽驟然怔住的同時也讓周圍的人好奇地看過來，那一刻，我的臉燙得厲害，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覺得想要找個地洞鉆進去。

沉默著吃完這頓飯后，我帶她去看電影。她從來沒有在電影院看過電影，所以對于陌生的環境，她顯得無所適從又好奇萬分。這是一部3D電影，電影開場前，她不停地問我什么叫3D電影，我有點不耐煩，覺得丟臉。

這部電影我已經看過一遍，電影開場后我低下頭來刷微博，然后看到了一句話——最高的情商，是即使對最熟悉、最親切、最親密的人，仍然保持尊重和耐心。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頃刻之間真相大白，我曾引以為傲的高情商像電影畫面里劈頭砸下來的石塊，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在那一刻覺得，我應該多陪陪他們，陪他們出來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社會的飛速進步。這樣他們會更多地接受新鮮的事物，也會更好地理解我。

我轉過頭去看向我媽，她恰好也轉過頭來看我。我看到她眼睛里閃動著微微的光亮，我不知道那是幸福的淚水還是看電影看累了。

（司志政摘自《花火》2015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