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車的母親

黃庭凱

蒙武的媳婦生了個大胖小子，蒙武樂不可支地打電話告訴鄉下的媽媽。媽媽喜出望外，急不可耐地問小家伙胖不胖啊？多少斤啊？蒙武說：“有七斤多……”話還沒說完，小家伙就哭鬧了，他急匆匆地掛了電話。

第二天晚上，蒙武下班回到家，就看見媽媽抱著兒子，正樂呵呵地和媳婦談笑。他驚喜萬分：“媽，您來啦？”媽媽笑瞇瞇地說：“我來帶我的孫子啊。”

自從媳婦懷孕后，蒙武心里就一直發愁沒人照顧孩子。他和媳婦都是工薪族，除了維持日常的柴米油鹽外，還要負擔房貸，要其中一個辭職不現實。蒙武結婚那天，媽媽坐車來城里，結果一路暈車嘔吐，一下車就住院了，以后再也不敢來城里了。岳父岳母和爸爸都去世了，雖然照顧孩子的最佳人選只有媽媽，但蒙武不敢開口讓她來。

蒙武疑惑地問：“您不是暈車嗎？”媽媽自豪地說：“暈車和孫子比起來算得了什么，我一想到孫子，就不暈了。”從此，媽媽在家帶孩子，蒙武和媳婦安心上班，一家人其樂融融。

轉眼間，小家伙讀幼兒園了，當然是奶奶接送。蒙武要給媽媽辦公交卡，媽媽說不要，也就三四里的路程，背著孩子散散步就到了。

蒙武的兒子和一個朋友的兒子生日是同一天，在兩個小朋友六歲生日的前一天，兩家商議一起去一家新開張的農莊，共同為兩個小壽星熱鬧熱鬧，并預定了一桌豐盛的宴席。

兒子聽說要去鄉下過生日，興奮地跳了起來，叫道：“去鄉下捉魚啦，奶奶也要去！”

媽媽聽說農莊在二十里外的鄉下，就為難地搖頭說：“我……我身體不怎么舒服，就不去了。”蒙武笑著說：“您明明身體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不舒服了呢？”小家伙不依不饒地拉扯著奶奶，說如果奶奶不去，他也不去了。媽媽無奈地嘆了口氣，答應了。

第二天早上，兩家人上了車，開往鄉下。剛到郊區，媽媽突然雙手捂住嘴巴，臉色蒼白，好像是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又過了一會兒，她慌慌張張地打開一個塑料袋，“哇”地大口嘔吐起來。

蒙武扶媽媽下了車，問：“您不是不暈車了嗎？”媽媽有氣無力地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們去吧，我坐下歇會兒就自己走路回家。”

小家伙見奶奶不去了，也嚷著不去了。大家沒有辦法，只好在附近的一家飯館舉辦宴席。喜慶的氣氛已經無影無蹤了，媽媽低頭呆坐在一邊，像一個犯錯的小孩。

結束后，其他人坐車返回，蒙武攙扶著媽媽走路回家，心里直埋怨：真是的，從老家那么遠坐車到城里都不暈車，怎么今天這一丁點路就暈了呢！

終于，時間把媽媽擊垮了，臨終前她對蒙武說：“回家，走路……”

兩天后，蒙武雙手捧著媽媽的骨灰盒走出了殯儀館，在路人詫異的目光中朝老家走去。因為，來幫忙打理后事的村里人告訴蒙武，其實他媽媽的暈車癥從來就沒有好過。那時，為了能給他帶孩子，天剛蒙蒙亮她就從老家出發，徒步走了八十多里路趕到城里，并且從那以后都找各種各樣的理由不坐車……

路上的汽車川流不息，蒙武心里默默地說：媽媽，兒子陪你走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