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價之寶

季義鋒

[1]

一直到成小諾的生日當天，成老諾還在忙著自己的生意。

保姆阿姨把早餐放在了成小諾的桌子上，成小諾鉆出被窩握著手機給成老諾打電話，成老諾也不知道在奔向哪單大生意的路上。

被成小諾顧左右而言他地提醒了半天，成老諾終于想起來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話語里滿是抱歉。

“兒子，對不起我忘了今天是你生日！”

話還沒說完成小諾就掛斷了電話，大概二十分鐘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賬戶里多出了一筆來自成老諾的錢。

不用白不用，過生日去！

成小諾抱著手機開始給朋友們打電話，叫來叫去只有幾個人，仔細一問才知道馬小斌組織了一個郊游活動，把人都叫走了。

成小諾氣鼓鼓地打出了一條朋友圈，今天跟他過生日的每個人包二十塊錢微信紅包，這朋友圈一發(fā)出去響應的人果然就多了。

倒是馬小斌故作成熟地留了兩個字：幼稚。

馬小斌是隔壁班的班長，又是學生會主席，馬小斌上學的時間晚了一年，和同年齡的男孩子不同，馬小斌已經擁有了那種成熟的風度。

“幼稚又怎么樣，我就是想要所有人都來給我過生日！”

<I：＼2015中學生博覽＼2015中學生博覽 內文＼2015-9A-25＼00-.jpg>[2]<I：＼2015中學生博覽＼2015中學生博覽 內文＼2015-9A-25＼00-.jpg>

成小諾的生日宴會變得聲勢浩大，在飯店整整包下了其中一層，這其中有他們自己班級里的同學，還有一些人根本就不認識。

當然馬小斌沒有來，馬小斌沒有來也就算了，成小諾的同桌方小雅也沒有來。也不知道是誰說的：“好像上午方小雅就跟馬小斌郊游去了！”

成小諾的心里氣急了，整個大堂里鬧哄哄的聲音搞得他頭痛，老成的問候除了賬戶里多出了一筆錢之外再也沒有。

而平日里唯一愿意對他好的女孩方小雅，居然在他生日的那天跟馬小斌去春游了。算著路線和時間，熱熱鬧鬧地過了生日的成小諾和他的“朋友們”就在郊游回來的必經之路上等著馬小斌他們經過。

當成小諾看著對面櫥窗外面馬小斌和方小雅嘻嘻笑笑地走過來的時候簡直是火冒三丈，他一個箭步沖上去就給了馬小斌一拳。

劇情沒有按照成小諾設想的方向發(fā)展，那些成小諾的“朋友們”只是冷眼旁觀，方小雅叫著來勸架。撕扯之間，方小雅的包里掉出來一個玻璃房子，“砰”的一聲在地上發(fā)出了破碎的聲音，幾個閃著亮片的字還殘破在地上，似乎是“生日快樂”。

方小雅惡狠狠地剜了成小諾一眼，這一眼讓成小諾一下子蒙了，他甚至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兩個扭打在一起的少年很快被臨近大樓的保安拉開，通報給了學校。

老成是在第二天在學校里領回了成小諾，其實只有兩個少年參與的戰(zhàn)爭被那個保安繪聲繪色地描述成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群架。

而關于這場群架的其他參與者，成小諾死不交待，在成小諾的想法里這可是關乎男子漢名聲的大事。最后老成賠了許多笑臉，說了許多好話，成小諾被記了過領回了家。

一路上老成都沒有說話，成小諾也就索性沉默，透過汽車的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老成佝僂的背和鬢角的白頭發(fā)。

成小諾好像發(fā)現(xiàn)，老成真的老了。

<I：＼2015中學生博覽＼2015中學生博覽 內文＼2015-9A-25＼00-.jpg>[3]<I：＼2015中學生博覽＼2015中學生博覽 內文＼2015-9A-25＼00-.jpg>

第一次覺得父親老了，是在真正意義上知道母親去世的那個時候。小時候只記得母親總躺在床上，屋里面有股終年難聞的藥味。

母親去世的那一年他四歲。直到母親去世那一天父親依然平靜地哄他睡著，可能是因為那個時候他太小，他對父親的“媽媽藏起來等著你醒來捉迷藏”的話深信不疑。

從那以后，成小諾常常就在大街上四處張望，一回家就在柜子里里里外外地翻上兩遍。

也不知道是過了幾年，有一天他半夜醒發(fā)現(xiàn)老成就是這樣佝僂著背坐在窗戶邊上，似乎是在哭的樣子。成小諾悄悄地爬起來鉆到老成的身邊。

“爸爸，你怎么了？”

那天天亮的時候成老諾把他帶去游樂場，里里外外把所有的項目通通玩了一遍。到了晚上的時候，爺倆兒來到了郊區(qū)的公墓。

“你媽媽其實藏到星星上去了！”

“你好幼稚啊爸爸，我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天老成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讓成小諾特別想笑，倒是老成抱著他久久都沒有撒手。從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人生這條路需要他們爺倆兒來相依為命了。

事實上，成老諾和成小諾相安無事地過了十六年，但是一個叫做青春期的鴻溝拉開了一條分界線。成老諾為了帶給成小諾更好的生活一直忙著自己的生意，甚至成小諾都不知道自己的家里現(xiàn)在到底有多少錢，只知道他的零花錢由夠買一個五毛錢的棒冰，到足夠在過生日的時候請一些所謂的兄弟在本地最好的館子里毫無顧忌地吃上一頓。

但是他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和老成好好地吃上一頓飯了，這一次說他生馬小斌的氣好像也對，說是他故意引起老成的憤怒，好像也行。

<I：＼2015中學生博覽＼2015中學生博覽 內文＼2015-9A-25＼00-.jpg>[4]<I：＼2015中學生博覽＼2015中學生博覽 內文＼2015-9A-25＼00-.jpg>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老成這一次沒有竹筍炒肉，連罵一句都沒有。

老成好像不那么愛出差了，可是卻仍然早出晚歸，每天最常做的事就是在客廳里對著一堆文件嘆氣。

已經入秋的天氣越來越冷，成小諾不再跟他的“朋友們”廝混了。有時候老成沒有回家，成小諾就繞著家門口的馬路閑逛。

馬路旁長滿了白樺，在路燈下把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已經入秋的季節(jié)，一些南遷的候鳥留下了些空空的巢穴。

他低著頭踢著腳下的石子，突然覺得成老諾的影子和樺樹的影子并排融到了一起，不知道什么時候老成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啞了啞嗓子，叫了聲爸。

“回家吧！”

回到家的時候成小諾在自己的屋里面坐了半天，看到屋外面沒有了動靜就躡手躡腳地閃出門來，他要搞清楚這一切是怎么回事。

成小諾悄悄地打開了成老諾的公文包，一打開公文包一張文件的大標題狠狠的地撞進了成小諾的眼睛里：企業(yè)破產金融報表。

成小諾的手指頭一個哆嗦，公文包差點掉到地上，匆匆忙忙把包放到原位，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真是沒想到電視劇里的事兒居然發(fā)生在了自己的身上，老成居然這樣破產了。

<I：＼2015中學生博覽＼2015中學生博覽 內文＼2015-9A-25＼00-.jpg>[5]<I：＼2015中學生博覽＼2015中學生博覽 內文＼2015-9A-25＼00-.jpg>

得知家里破產了之后，成小諾開始養(yǎng)成了寫日記的習慣。每天晚上看著成老諾在桌子前面寫寫算算，成小諾就鉆進被窩，攤開自己的小日記本，開始刷刷地寫。

他覺得自己應該想個辦法讓老成高興高興，就在這個時候籃球特長生的選拔賽開始了，在這場選拔賽里獲得優(yōu)勝的同學有機會被重點高中破格錄取。

成小諾一拍大腿，這看起來是個好機會，目前的當務之急是找到一雙漂亮的戰(zhàn)靴。

家里破產的事一定不能被同學知道，這一次出戰(zhàn)這么重要的選拔賽，他必須得選一雙漂亮的戰(zhàn)靴才行。

如今不能依靠老成，生日得到的那筆錢又被揮霍一空，想來想去就只能去專賣山寨的下河街來淘寶了。

班級籃球賽的第一場，對戰(zhàn)的就是馬小斌的班級。他帶著點忐忑的心情亮出了自己新買的戰(zhàn)靴。選拔賽上都是強手，成小諾雖然打得吃力，卻也漸漸進入佳境。

成小諾一個踉蹌摔倒在了地上，“戰(zhàn)靴”的氣墊整個飛了出去。

沒了籃球鞋，自然不能再上場，他像一個斗敗了的公雞一樣坐在候場區(qū)，一直到比賽結束，一群男孩子嘻嘻哈哈地圍攏上來。成小諾垂頭喪氣地把頭低下來，卻突然被成老諾的大手一拍。

“你這個小鬼，鞋都穿錯了吧！”

成小諾從這個角度看成老諾，似乎周身都包裹著一身金黃的陽光。看著同學們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成小諾狡黠地沖著老成做了個鬼臉。

<I：＼2015中學生博覽＼2015中學生博覽 內文＼2015-9A-25＼00-.jpg>[6]<I：＼2015中學生博覽＼2015中學生博覽 內文＼2015-9A-25＼00-.jpg>

偷看成小諾日記的這件事老成率先作出了檢討。

而后成小諾也對自己的錯誤進行了誠懇地反省。

與會雙方的成老諾和成小諾先生達成了友好的共識，青春期里，在那些虛榮、懵懂、敏感、沖動的作用下，幾乎每個準備長大的孩子都會做些傻事。

這樣想來成小諾的心情好像沒有那么沉重了，反正成老諾保證不用兩年他就會東山再起。

他好像真的像成老諾說的那樣準備好長大了，即使成老諾沒能東山再起也不要緊。

終有一天他會長成一個能保護成老諾的那種很厲害的大人，然后帶著已經白發(fā)蒼蒼的成老諾一起散步看夕陽。

漫長的時光里，他們一直都是彼此的無價之寶。

<I：＼2014年博覽＼2014年中學生博覽內文＼2014年博覽-8A-15＼心-黑白.jpg>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