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正智
某日,班上男同學穿了一雙鞋邊有三條線的球鞋來上學,我們幾個男生看到眼睛發直、口水直流。下課后,大家把他團團圍住。
“維翰,這是什么鞋啊?”“叫什么愛迪達,對,愛迪達球鞋。”
“在哪里買的?”“新民體育用品店。”
“很貴吧?”我問。維翰站起身,輕描淡寫地說:“一雙才六百元。”我嚇得無法反應。
媽媽到家后,我立刻沖上前說想買一雙球鞋,媽媽說我的球鞋還能穿,不肯給我買新鞋。其實我也不是不明白家里的經濟狀況,爸爸在聯勤兵工廠當領班,月薪不過兩千多元。媽媽為平衡收支,早上去一位退休老師家幫傭,下午再趕赴前鎮加工區上班,家里還兼賣雜貨貼補家用。即便如此,我仍想要一雙愛迪達。
我心想,要買到新球鞋,必須先將腳上這雙穿壞,因為媽媽說要穿壞了才能買。所以我就故意去折磨它,時不時就以沖百米的速度緊急剎車,要不然就是蹲下來彎曲球鞋,希望腳掌兩側鞋邊龜裂、破損。但后來想想,若是故意弄壞,可能會被媽媽發現而被揍,也就打消此意。
后來,我把腦筋動到午餐費,只要將這筆錢省下來,應該就有希望了。于是我將媽媽每天給我的午餐費扣下來,忍著不去買東西吃。但有一天放學后實在餓到不行,我偷吃家里雜貨店的芒果干,事情當然瞞不過精明的媽媽。在層層逼供下,我才說自己沒有吃午餐,想存錢。她問存錢做什么,我沒說話,她一生氣就揍了我,我覺得很委屈。這一招被識破,我只能另想辦法。就是放學后,我捧著紙盒,像小販一樣四處兜售麥芽糖夾心餅干。好不容易才湊夠了五百元,還被媽媽給我存到了銀行里。
一天晚餐過后,爸爸拿了一雙球鞋給我,說是同事陳伯伯給的,他兒子穿不下了,所以送給我。我早受夠撿別人的球鞋了,說什么都不肯穿。我現在穿的“中國強”也是哥哥穿過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
我生日前幾天,媽媽下班后把我叫到她的房間:“你上次說要買那個是什么鞋啊?”
“愛迪達。”我說。
“一雙多少?”“六百。”
“怎么這么貴?買別的牌子好不好?這幾天就先穿陳伯伯給的球鞋。”
“嗯。”我妥協了,明白媽媽的意思。我回到我和哥哥的房間,拿出日記本寫上“愛迪達”三個字,不禁眼圈泛紅。
之后,媽媽連續好幾天加班到午夜才回家,我生日前一晚,媽媽下班后,把已經睡著的我叫起來,問我是不是真的很喜歡那個什么達的球鞋。我回答是。媽媽說明天下午她下班后帶我去買,但條件是我要拿出自己存在銀行戶頭里的五百元,剩下的媽媽出。我點頭如搗蒜。
隔天,我記得媽媽將愛迪達交到我手上時對我說:“媽媽賺錢不容易,要好好珍惜。”我淚眼婆娑地答應著。捧著戰利品,我得意得左顧右盼,想讓鄰居們知道我買了新鞋。
我一直以為自己付了五百元拿去買鞋。隔年開學,我將壓歲錢交給媽媽托她幫我存到銀行時,看了存折內頁我才發現那五百元還在。霎時,我就明白為何去年我生日前幾天,媽媽會需要加班到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