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中的迭字及其訓詁初探

楊鴻飛

（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江蘇南京210097）

《論語》中的迭字及其訓詁初探

楊鴻飛

（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江蘇南京210097）

迭字作為古代漢語的重要語法現象，在訓詁方面的研究具有重要意義。本文對《論語》中的迭字情況進行梳理統計，并將古今部份學者對《論語》中迭字的訓解進行梳理對比，以更深入的理解《論語》中迭字的含義。

迭字《論語》訓詁

引言

迭字，又稱重言、復字，是古代漢語中存在的一種語法現象，基本形式為“AA”連字的形式。許嘉璐在《古代漢語》中給疊字（重言）的定義是：“重言是利用疊字、疊詞在詩文中摹聲或摹狀的修辭方法，它以音節的恰當重復給人造成強烈的印象和深刻的感受。”

經筆者梳理統計，《論語》中出現“AA”式連字現象共計有46處，但并非全都為疊字。如《論語·顏淵第十二》：齊景公問政于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這里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雖然為“AA”連字的形式，但其兩字之間形成了結構關系，每個字有自己的含義，并非重言，此現象需要注意區分。

一、《論語》疊字的統計

篇名AA 式連字每篇出現次數是否為疊字學而第一賢賢1否，兩字各有意義八佾第三穆穆郁郁2是雍也第六彬彬1是述而第七申申夭夭蕩蕩戚戚4是是是，出現2次是泰伯第八子罕第九鄉黨第十先進第十一戰戰兢兢洋洋控控巍巍巍巍蕩蕩巍巍空空循循恂恂便便侃侃訚訚與與怡怡蹄蹄愉愉訚訚行行侃侃君君8 2 8 3是是是是是，出現3次是，出現3次是，出現2次是，出現3次是是是是是，出現2次是，出現2次是是，出現3次是是是，出現2次是是，出現2次

顏淵第十二侃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4是，出現2次否，兩字各有意義子路第十三憲問第十四硁硁切切偲偲怡怡切切偲偲怡怡棲棲硁硁7 2是，出現2次是，出現2次是，出現2次是，出現3次是，出現2次是，出現2次是，出現3次是是，出現2次陽貨第十七之之1否，兩字各有意義微子第十八滔滔1是子張第十九堂堂1是堯曰第二十皇皇1是154646

從表格可以看出：

1.“AA”式連字一共出現46次。

2.迭字的一共有30個。其中迭字未重復出現的有22個，每個出現一次；迭字重復的出現有8個，分別為：“蕩蕩”、“巍巍”、“侃侃”、“訚訚”、“怡怡”、“硁硁”、“切切”、“偲偲”、共重復出現18次。

3.非迭字的一共有6個，為：“賢賢”、“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之”。

二、《論語》疊字的使用分析

1.從使用形式上看，通過對上述《論語》中30個迭字的40次使用進行分析，又可以將這30個迭字分為三種使用形式。

（一）AA式。

既單純使用兩個相同的字，來表示動詞或者形容詞，共有9次。

有：穆穆、便便、悾悾、皇皇、濤濤、蕩蕩、戚戚、彬彬、棲棲。

（二）AA+“然”、“如”、“乎”式。

即迭字后加上然”、“如”、“乎”來表示動詞或者形容詞，共有18個，出現23次。

其后加“然”的有：循循、硁硁。

其后加“如”的有：申申、夭夭、空空、恂恂、侃侃、愉愉、訚訚、行行、與與、怡怡、蹜蹜。

其后加“乎”的有：郁郁、洋洋、巍巍、蕩蕩、硁硁、堂堂。

（三）雙AA式。

即兩個迭字連用表示動詞或形容詞，共2處，出現3次。

有：切切偲偲（出現2次）、戰戰兢兢。

2.從使用對象上看，《論語》中30個迭字的40次使用中，絕大多數詞性為形容詞，且形容對象多為人物，使用對象為人的迭字有25個，出現35次。而形容事物的只有“滔滔、洋洋、郁郁、彬彬、硁硁”5個。

三、《論語》迭字的訓詁

迭字作為一種語言現象，特別是在以單音節詞為主的先秦時代的出現，在漢語言發展史上具有重要的意義，但迭字所表示的意義，今人仍無法完全解釋清楚，不過歷代學者對迭字的訓詁又為迭字的研究提供了豐富的材料。因注解繁多，今特取阮元《十三經注疏》中的注、疏和今人楊伯峻《論語譯注》中的訓解，對《論語》中出現的迭字進行梳理、對比，以方便大家更深刻的理解《論語》中迭字的含義。

凡例：

1.《論語》原文、注、疏，均摘自藝文印書館影印《重栞宋本十三經注疏附校勘記》。

2.“○”為注解，第一個“○”后為《十三經注疏》中的注、疏；第二個“○”后為《論語譯注》注解。

3.《重栞宋本十三經注疏附校勘記》中注、疏均有者，一并錄入；無注者，采用疏。并用【注】、【疏】標出。

八佾第三

【原文】三家者以雍徹。子曰：“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

○【注】：包曰：“穆穆，天子之容貌。”

【疏】：云“穆穆，天子之容貌”者，《曲禮》云：“天子穆穆。”《爾雅·釋詁》云：“穆穆，美也。”

○《論語譯注》：穆穆，嚴肅靜穆。

【原文】子曰：“周監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

○【疏】：郁郁，文章貌。

○《論語譯注》：郁郁，豐富多彩。

雍也第六

【原文】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

○【注】：包曰：“彬彬，文質相半之貌。”

○《論語譯注》：彬彬，配合適當。

述而第七

【原文】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注】：馬曰：“申申、夭夭，和舒之貌。”

○《論語譯注》：申申，整敕之貌。夭夭，和舒之貌。

【原文】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注】：鄭曰：“坦蕩蕩，寬廣貌。長戚戚，多憂懼。”

○《論語譯注》：蕩蕩，平坦寬廣。戚戚，局促憂愁。

泰伯第八

【原文】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啟予足，啟予手。《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疏】：“《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者，《小雅·小旻篇》文也。戰戰，恐懼。兢兢，戒慎。

○《論語譯注》：戰戰，小心；兢兢，謹慎。

【原文】子曰：“師摯之始，關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

○《十三經注疏》、《論語譯注》均無注解，

【原文】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

○【注】包曰：悾悾，愨也，謹愨之人，宜可信。

【疏】：悾悾，愨也，謹愨之人，宜信，爾乃不信。

○《論語譯注》：悾悾，無能。

【原文】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

○【注】：巍巍，高大之稱。

○《論語譯注》：巍巍，崇高。

【原文】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幻乎其有文章！”。

○【注】：包曰：“蕩蕩，廣遠之稱。”

○《論語譯注》：巍巍，高大。蕩蕩，廣博。

子罕第九

【原文】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問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兩端而竭焉。”

○【疏】：空空，虛心也。

○《論語譯注》：空空，一點不知道。

【原文】顏淵喟然嘆曰：“仰之彌高，鉆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已。”

○【注】：循循，次序貌。

○《論語譯注》：循循，有步驟。

鄉黨第十

【原文】孔子于鄉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廟朝廷，便便言，唯謹爾。

○【注】：王曰：“恂恂，溫恭之貌。”鄭曰：“便便，辯也。雖辯而謹敬。”

○《論語譯注》：恂恂，恭順貌。便便，流暢的說話。

【原文】朝，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言，訚訚如也。君在踧踖如也，與與如也。

○【注】：孔曰：“侃侃，和樂之貌。訚訚：中正之貌。”馬曰：“與與，威儀中適之貌。”

○《論語譯注》：侃侃，溫和而快樂。訚訚，正直而恭敬。與與，行步安詳。

【原文】出，降一等，逞顏色，怡怡如也。

○【疏】：怡怡，怡怡然和悅也。

○《論語譯注》：怡怡，怡然自得。

【原文】執圭，鞠躬如也，如不勝。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戰色，足蹜蹜如有循。享禮，有容色。私覿，愉愉如也。

○【注】：鄭曰：“足蹜蹜如有循，舉前曳踵行。”鄭曰：“愉愉，顏色和。”

○《論語譯注》：蹜蹜，舉腳密而狹的樣子。愉愉，輕松愉快。

先進第十一

【原文】閔子侍側，訚訚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貢，侃侃如也。子樂。“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注】：鄭曰：“行行，剛強之貌。”

【疏】：訚訚，中正之皃。侃侃，和樂之貌。

○《論語譯注》：訚訚：正直而恭敬。行行：剛強的樣子。侃侃：溫和而快樂。

子路第十三

【原文】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已有恥，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曰：“敢問其次。”曰：“宗族稱孝焉，鄉黨稱弟焉。”曰：“敢問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曰：“今之從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注】：硁硁：硁硁者，小人之貌也。

○《論語譯注》：硁硁，不問是非黑白，只管自己貫徹言行。

【原文】子路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謂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注】：馬曰：“切切偲偲，相切責之貌。怡怡，和順之貌。”

○《論語譯注》：切切偲偲，互相責善的樣子。怡怡：和順的樣子。

憲問第十四

【原文】微生畝謂孔子曰：“丘何為是棲棲者與？無乃為佞乎？”孔子曰：“非敢為佞也，疾固也。”

○【疏】：棲棲，猶皇皇也。

○《論語譯注》：棲棲，忙忙碌碌。

【原文】子擊磬于衛，有荷蕢而過孔氏之門者，曰：“有心哉，擊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深則厲，淺則揭。”子曰：“果哉，末之難矣。”

○【注】：此硁硁者，徒信己而已，言亦無益。

【疏】：硁硁，鄙賤貌。

○《論語譯注》：硁硁，表示聲音。

微子第十八

【原文】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長沮曰：“夫執輿者為誰？”子路曰：“為孔丘。”曰：“是魯孔丘與？”曰：“是也。”曰：“是知津矣。”問于桀溺。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是魯孔丘之徒與？”對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輟。

○【注】：孔曰：“滔滔，周流之貌。”

○《論語譯注》：滔滔，像洪水一樣。

子張第十九

【原文】曾子曰：“堂堂乎張也，難與并為仁矣。”

○【疏】：堂堂：容儀盛貌。

○《論語譯注》：堂堂，這是迭兩字而成的形容詞，其具體意義如何，古今解釋紛紜。《荀子·非十二子篇》云：弟佗其冠，衶禫其辭，禹行而舜趨，是子張氏之賤儒也。這是對子張學派的具體描寫，因此我把“堂堂”譯為“高不可攀”。

堯曰第二十

【原文】堯曰：“咨，爾舜，天之歷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舜亦以命禹，曰：“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簡在帝心。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周有大賚，善人是富。雖有周親，不如仁人。百姓有過，在予一人。謹權量，審法度，修廢官，四方之政行焉。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所重民，食喪祭。寬則得眾，信則民任焉，敏則有功，公則說。”

○【注】：皇：大。

○《論語譯注》：皇皇，光明而偉大。

［1］許嘉璐.古代漢語［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

［2］楊伯峻.論語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0.

［3］清.阮元.十三經注疏［M］.臺北：藝文印書館，2001.

［4］楊伯峻.論語詞典［M］.北京：中華書局，1980.

［5］樊花歐，陽曉英.《論語》重言小議［J］.安徽文學，2009.

［6］傅力.《論語》迭字藝術淺析［J］.修辭學習，1997.

［7］李丹.《論語》重言淺議［J］.蘭州學刊，2007.